第十章發毒誓太祖莫剪枝
2024-05-02 13:57:05
作者: 九命紫林貓
這天朱高煦下榻於一家酒家,晌午在客棧樓下吃飯,鄰桌公子貌似是京城之人,在旁邊宴請賓客。看模樣打扮應是某個小官家的公子哥。看其春風得意的樣子,朱高煦這心中十分不爽。待對方三次與旁人大笑應酬時,這朱高煦坐不住了。
「笑!若不是死了親爹繼承了家業?你到底要這般狂笑要到幾時?」朱高煦一開口便不客氣,頓時那一桌人都變了顏色。
「這位兄台,若我吵到你,你提醒我我自會當心。但沒必要詛咒我家父吧?」對方公子是個讀書人,聽這般不客氣的指責,面露不快分辨道。
「詛咒你家父又怎樣?我是皇親國戚,當今聖上親孫,你能如何?」朱高煦一臉不屑之色。
「哼,我怎麼從未聽過天子之孫還來下榻這種小酒家的?不是有專門的府邸驛站嗎?你冒充皇親國戚,該當何罪?」對方公子一聽是他是這麼個來頭,心下覺得懷疑。
「我懶得與你分辨,你若不是死了爹在這高興,那麼就去別的地方熱鬧吧,小爺我喜歡清靜。」朱高煦瞥了他一眼,不願意多生事端。可他飛揚跋扈慣了的,以為不動手,只是說兩句別人應該識趣閉嘴。
沒想到這位也是個不省油的燈,當下回覆:「大明律向來嚴謹,即便你是皇親國戚又如何,還能管得了我在這吃飯?平民百姓吃飯這事兒輪不到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皇孫來管吧?」
「你……」朱高煦怎能受此奚落,二話沒說拎起拳頭便打。他自幼習武,這一拳下去給人臉上弄開了花。原本在樓上休息的、在樓下角落裡吃飯的隨從,一聽見這動靜,紛紛圍過來幫忙。
那公子不知還有這麼多人,心下後悔,卻因他生性倔強,絕不討饒,就這麼被朱高煦一拳一拳的從門裡打到門外,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剛才還因家中喜事合不攏嘴的公子,現在被打到哭也哭不出來。
旁邊被朱高煦手下攔著的公子宴請的賓客們,有一個小心翼翼的討饒:「這位爺,我家女婿年少氣盛還不懂事,還請您高抬貴手放我們一馬可好?」說罷從袖頭裡掏出來一張面額不小的銀票,哭喪著臉陪著笑說,「這些銀子就當做給您喝酒了!」
「好大的膽子!誰讓你湊在我身邊!」朱高熾心中正火,這老頭沒眼色,當下一拳打過去,正中這老人的太陽穴,老人倒在地上,眼看是不行了。而躺在地上的布衣公子,也被打到沒氣才罷休。
圍觀的老百姓眼見這一老一少只有進氣的份,沒了出氣的勁兒,扯著嗓子高喊:「殺人了!打架打死人了!」
巡邏的衙役聽到這邊有動靜,來這一瞧想把惹事的朱高煦抓起來問罪,不成想也被暴打了一頓。
朱高煦眼見事情鬧大,再鬧下去也討不到什麼好,把手一揮,這一行十幾條大漢轟然出城,策馬狂奔,從南京一路北上到燕京,對在南京城中天子腳下打死個把個人,沒有太在意。
回府之後,徐王妃曾三次來問進京如何,朱高煦遮遮掩掩不願回答。此後三天,朱棣暴怒,傳朱高煦去燕王府的前廳見他。
徐王妃著急不已,已猜到定是這性格暴躁的煦兒已闖下事端,讓他先與自己說出一二。可朱高煦依舊油鹽不進,最終徐王妃勸道:「你若不說,你父王若急火攻心,對你上刑,你讓我如何救你?」
朱高煦這才把事情的前一後果講述一遍,惹得徐王妃大罵兒子混帳!
「母妃,此時罵兒子也毫無作用。再說,只是死一兩個賤民而已,兒子好歹是個小王……」
他的「小王爺」三字還未說全,只見徐王妃腳步一跺,拂袖而去,似乎再也不願意見這個不成器的兒子。
在燕王府前廳,燕王朱棣見朱高煦後還未問一句,已火冒三丈,命左右先杖責二十。
老管家苦勸:「王爺,小王爺還未及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這二十棍下去,怕是要落下病根。」
朱棣氣急,可也知老管家說的是實情,擺手免了他的杖責,把一堆信箋丟在他的腳下,讓他來念。
「燕王次子朱高煦,進京面聖多次闖入百姓良田,策馬奔馳,絲毫不顧及田地收成……」
「本縣已接到百姓訴狀五起,其中有一紙訴狀狀告燕王次子朱高煦因酒水不佳,打砸店鋪,並打傷小二一人,並未補償任何損失;其他四紙訴狀皆狀告朱高煦目無王法,肆意妄為,吃飯住店不留半點銀錢……」
「京城王員外家之子,本為舉人出身,三日之前曾在京城御香樓宴請賓客慶喬遷之喜,不曾想因打擾燕王次子朱高煦被其手下毆打致死,其岳丈重病在床,命已垂危……」
「……」
朱高煦一邊讀著,一邊冷汗涔涔,他以為這些人懼怕他為皇親國戚,不敢來告狀,沒想到這些賤民小官,還真的把告狀的信送到這裡來了。
「這還不是大事!大事是這個!你舅公送來的信箋!你自己看看!」朱棣將手裡一直攥著的一封信扔給朱高煦,神形間震怒無比。
朱高煦趕忙拆開信紙,這麼一瞧,心下涼了大半。
他乾巴巴的張嘴問朱棣:「父王,這是為何?」
「為何?都是你做的好事!」在朱棣心中,別人怎麼看燕王家子孫都是小事,但是朱元璋的態度代表一切。
「我曾告訴過你,燕地之所以是我朱棣的,是因為我的父皇給了我這塊封地。現在父皇想讓朱允炆為皇,已經在幫他削藩穩固江山。你此時在南京城中犯下那麼大的事情,且在你皇爺爺面前,你所留下的印象並不好。如今父皇認為我朱棣長子雖謙恭溫順,絕非反叛之人;但次子性格乖戾,行為不檢,也絕非安分守己之人。如今父皇對燕地是重新視察!你可明白!」
「父王才略並不在那黃口小兒之下,為何皇爺爺寧願讓一個如孩兒般的少年做皇帝,也不願意把皇位給父親?」
「你住口!這種話怎可亂說!輕則貶為庶民,重則全家抄斬!」
「此地又沒有外人,父皇何懼?這天下本為皇爺爺拼殺得來,此時卻為這江山找了一個文文弱弱的繼承人,兒子不服!」
「你……你氣煞我!面壁三個月,反思言行,三月禁足不得外出!」朱棣懶得與他多言,扔他一個人在地上跪著,拂袖而出。
此事已過了三年,那曾是在朱高熾大婚不久後。三年前,朱高熾面聖,深得聖心,歸來得父王讚美;三年前,朱高煦面聖,行為失德,又讓朱棣重新面對猜忌。
朱高熾面對這種種心下發苦。幸好弟弟朱高煦在行軍打仗方面驍勇善戰,這幾年隨同父王守衛燕地,從北元那搶回了不少地盤,還算安分守己為國家出力了。不然皇爺爺年齡越來越大,猜忌心也越來越重,或許早便按耐不住,要取燕王的項上人頭。
在皇家只有皇權,沒有親人,沒有兒子,也沒有孫子,特別對於兒孫眾多的朱元璋來說,砍去不必要的枝丫,會讓大明這棵大樹成長的更好。看起來像是自戕,其實則是在修剪。
如今,朱元璋這護犢子的老人,又拿起了剪刀,對準了朱棣這棵成長得有些快的側枝,在思考要不要一到剪下去。
而朱高熾這次來南京的目的,便是勸這位辛苦園丁皇爺爺放下手中的這把剪刀。
見面的地點被安排在書房,朱高熾跪下半晌,不聞朱元璋吐出一字。朱元璋只是顫顫巍巍的站在書架旁邊翻書查閱,雖已老態龍鍾,卻還不願承認,眼神中帶著傲氣宛若當年。
過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朱元璋嘆息一句:「你這性子,倒是沉得住氣。」
「謝皇爺爺稱讚。」
「起來吧,你這體態,還和幾年前見你一樣,這一身肥厚,怕是要相伴終身了。」朱元璋說罷招手讓旁邊的小太監過來把朱高熾扶起來。
「皇爺爺,孫兒……」
「朕這次招你來,是想問問你父親。你性格寬厚仁慈,注重綱常禮法,你的話朕還能信一些。熾兒你和爺爺說實話,你父親在燕地可有反叛之心?」
「皇爺爺這從何說起?」
「哼,想他若有反叛之心,想必也不會在你面前流露。」
朱高熾聞言,立即伏地再拜:「皇爺爺明鑑,孫兒願用項上人頭擔保,燕王卻無此意。」
「你倒孝順。你弟弟如何了?他當年說是來看朕這個糟老頭子,可實際上是來討賞的;賞錢我沒給他,他自己搶了一路,和你父親有幾分相似。」朱元璋這話意有所指。
「皇爺爺多慮了,父王在燕地抵禦外敵,攻城略地,整個燕北的門戶需要他來把控才可萬事無虞。他整日忙於征戰,且喜歡醉臥沙場、馳騁疆場。您讓他駐紮在燕京,對他來說為投其所好,對大明來說為物盡其用,有何不妥?」
「你真認為你的父親不會造反?」
朱高熾明白此時絕不可有半分猶豫,便向上舉三指,面天起誓:「孫兒願以項上人頭做擔保,若父王造反,孫兒登基之日,便是孫兒暴斃之時!」
「言重了。你不想做皇帝,朕是知道的。給你一畝三分地,你樂得做陶公。北元的仗還需要你父親來打,此事暫且不提,只盼你父親來京都親自與我表明心跡,我也便放心了。朕這一生,殺孽太重,讓朱允炆來做皇帝,其實是喜他仁德,大明江山初定,還想萬世永存,需要仁君明君來穩定江山。你要力勸你父親留守燕京,輔佐他的這位侄子。」
「孫兒遵命。」朱高熾覺得這一關應該是過了。
「好了,你下去吧。」
當朱高熾從皇宮出來,外邊冷風陣陣,如同刺骨剝皮,讓他瞬間意識到自己早已渾身是汗,腿軟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