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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世子仁苦勸卻無果

2024-05-02 13:57:07 作者: 九命紫林貓

  「世子妃,世子今日將歸,您要好好收拾打扮一下。」女婢採蓮小聲勸張馥郁。

  「收拾打扮?」張馥郁一陣苦笑,「黃臉的面,黃連的心,再打扮也是一臉苦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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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這次世子進京,差點便成了質子。世子妃,您應該勸慰他的。」

  「此話怎講?」張馥郁一聽這話心中猛地一縮。她入府多年,加上從小耳濡目染,自然明白這話中所說的事情兇險萬分。若世子真如採蓮所說進京面聖是為此事,那她這多日來的愁苦和悲哀,當真有些矯情了。

  「奴婢也是聽別人說的,做不得數,還是您親自安慰世子的好。」採蓮自知失言,連忙告退。

  張馥郁長嘆,她亦聽說近些年來朱棣地位不穩,太祖有廢藩王的意向。如今眼看朱元璋久病纏身,在這個節骨眼上,這偌大的燕王府還真的是風雨飄搖。

  她決定先把自己的那些傷春悲秋的情緒放一放,先保住這個大家,不然更沒有小家讓她惆悵釋懷了。

  朱高熾回到燕王府,還沒有穩坐半刻便被父親召到前廳詢問。

  「你去面聖,覺得你皇爺爺氣色如何?」朱棣問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個。

  「兒臣不敢撒謊,皇爺爺已是強弩之末,外強中乾,面若金紙,或許強撐不了多少時日了。」朱高熾眼中一暗,心中不免悲傷。

  可朱棣明顯送了一口氣,朱元璋快要升仙,他的天下便快要來了。他未有反叛之心,但卻也有保命之虞。只要朱元璋一死,那個不成器的侄子是奈何不了他的。

  「父親,外界傳言說您……」

  「說我想大逆不道,竊取天下,殺了我那個侄子自己做皇帝是吧?」朱棣反問。

  「那您?」

  「只要南京的主子能讓我在這燕京豐衣足食,我寧願幫他們抵禦外敵,讓他們安居樂業。此事你不必擔心。但他們若不知好歹,不懂進退,為父自然不會坐以待斃。」朱棣回答的異常利落。

  「如此這般,兒臣便放心了。」

  「你此去南京一趟,也辛苦了,回去好好歇歇,這次多虧你了。」朱棣很少顯露出慈父的一面,這種柔聲細雨的撫慰,倒讓朱高熾受寵若驚。

  「兒臣告退。」

  「世子終於回來了。」張馥郁見世子歸來,主動迎了上去,幫他寬衣解帶。此種溫柔朱高熾已經半年不曾享受。半年來他們的關係逐漸生疏,早已沒了當時的纏綿和心心相印。今日這張馥郁如此溫柔賢惠,讓朱高熾有些奇怪。

  張馥郁佯裝沒有看到世子的眼神,張羅著換衣、浣洗、還有布菜。

  朱高熾目光灼灼,看著髮妻忙來忙去,終究還是忍不住一把攥了她細若無骨的手腕,沉聲問道:「可是想通了?」

  張馥郁聞言眼淚欲滴,讓婢女們退下,在朱高熾身邊坐穩,回眸答道:「你我之間情落至此,還未想通,可我已認命了。」

  世子緩緩鬆開了腕子說:「如此也可。」

  張馥郁擦掉紅了的眼眶,強顏歡笑與世子說:「今日得知前朝局勢,我驚覺你我非普通百姓。你是燕王世子,我是世子妃,本就不得以常人夫妻論之。如今朝堂動盪,太祖多疑,我也知我們燕王府也是在這動盪中心的。我是你的妻,之前和你發脾氣,是我的眼界小,世子要多見諒。」

  「馥郁,皇家子嗣需多繁衍,燕王一脈需多開花結果,才能壯大我們燕地的勢力,不至於被南京削藩。我們只求自保,所以望你心中有數,莫想太多。你要知道,我雖在那些女人身上纏綿,但心中想得可還是你呀。」

  世子這番話掏心掏肺,卻讓張馥郁略覺噁心。壓下心中不適,張馥郁頷首道「好」。如此兩人便在表面冰釋前嫌,共同為了燕王府而努力。

  如此過了五日,燕王通知世子要幫忙準備其弟的及冠之禮。

  張馥郁大惑不解,朱高煦的及冠之禮應在明年,今年做及冠是為何?當下問詢世子,世子答道:「太祖送詔書至燕府,夸弟弟驍勇善戰,軍中豪傑,頗有父親當年風範……如此這般,父親決定提前為弟弟舉行及冠里,好回應皇上的英明。」

  「這怎麼能行?你弟弟本就自視甚高,心胸狹窄,還好鬥逞強。這不是助長他的傲氣,引得燕府家不能和嗎?」

  朱高熾黯然長嘆:「恐怕皇爺爺醉翁之意正在此。他讓我燕王府不得安寧,這樣南京便可安寧了啊。」

  張馥郁此時才覺察到皇族爭鬥非同一般,親人之間下絆挖井如家常便飯,比官場相鬥無過而不及。

  這招棋太祖下的高明,還沒有破解的餘地。如此大肆誇讚頗有野心的次子,不是讓長子的地位不保嗎?偏偏又沒什麼拆解的可能。

  三日之後,朱高煦及冠之禮在燕王府祠堂舉行。席上朱高煦得意洋洋,十分不把這個滿身油膩的哥哥放在眼中,眼中挑釁昭然若是,看得張馥郁牙痒痒,恨不得當場給他難堪。此後愈發過分,見朱高熾和張馥郁從不行禮,其下人也多對世子世子妃無理。而此時朱棣對此視而不見,似乎也越來越看重朱高煦這個兒子。

  世子夫婦忍了三月有餘,南京城傳來消息,皇上駕崩舉國同哀。朱高熾不能騎快馬,於是燕王朱棣決定帶次子朱高煦去南京。

  朱高熾在燕府主持燕地事務,與張馥郁訴說了自己的擔憂:「因太祖責罵我這弟弟當年在南京城闖出了禍事;如今太祖又誇獎他,恐怕他還會闖禍。」

  「或許是多慮了,他以比那時年長三歲有餘,有些事該做,有些事不該做,想必他是清楚的。」張馥郁勸慰夫君。

  不成想,這一次還真的是朱高熾說對了。

  朱高煦從南京歸來,支走父親朱棣,在南京城邊,以及歸途中燒殺搶掠,無所不用其及。等朱棣及朱高熾想要制止補救時已經晚了,舉國上下對燕地一片聲討,惹得徐王妃再次動怒。

  「煦兒,我不明白了,同樣的錯誤以你的聰明,絕對不可能犯第二次,你和母妃解釋,歸途中那樣對百姓,是作何道理?」徐王妃儘量的保持王府貴婦的禮儀,當著朱棣的面詰問朱高煦。

  「此事全是孩兒一個人的主意,孩兒因在皇宮內受到其他皇子皇孫的消遣和嘲笑,心中不忿,做出錯事,懇請父親母親責罰。」

  「現在責罰你又有何用!那些狀子都遞到南京城中去了!你不怕燕地受到征討?你要知道,燕地如果沒了,你什麼都沒有了!」徐王妃還是有些按耐不住,忍不住斥責了兩句。

  「好了好了,他也是無心無意的,在皇宮內,十三弟對他是發了脾氣,說他目無尊長,不知廉恥,說話是重了些……」朱棣意在做和事佬,希望王妃能放過朱高煦。

  「這也不是他把火氣轉嫁到百姓身上的原因!還到十三弟的封地里去鬧事?虧他能想得出來!再說,誰人不知十三弟脾氣大,心眼直,代王朱桂在大明朝脾氣不好誰人不曉?連新繼位的皇上他都沒放在眼裡,何況是你這個藩王的後輩!」徐王妃明顯感到朱棣此次態度有異,暗自忖度這其中是何是非。

  「王妃息怒,我之後定當好好管教。只是這……罷了,此事還容我和煦兒再次商議,王妃還是回寢殿休息吧。」

  「你們……我……我奉勸你們父子,好自為之!」王妃氣急而走,覺得事情不止如此,思來想去找不到商量的人。若告知於徐國公,說不定會被徐國公認為是謀逆,此時說太早。她把張馥郁招來,想知道朱高熾是什麼想法,世子妃又是何想法。

  張馥郁聽罷事情的前因後果,仔細琢磨,對徐王妃說:「這件事應該是公公和二弟一起做的,或許代王朱桂也參與其中。恐怕公公和二弟早就有了造反之心,只是苦於找不到理由,才找十三爺代王朱桂在太祖葬禮上辱罵二弟;之後的二弟在其封地上鬧事、打砸搶劫、草菅人命也有了合理的解釋。現在的燕王府看似被動的局面,也是他們一手造成的。我曾見過建文帝一面,其仁厚有餘,心智不足,比不上世子。他聞此事,定要征討燕地。到時候燕王反叛,便有了理由,也有了不得不為的形勢。」

  「那世子妃覺得此事該如何阻止?如果世子去勸,燕王可否回頭?」

  張馥郁蹙眉搖頭,覺得不大可能:「燕王性格乖戾,對當今天子早有不服,此時勸阻無疑已晚,說不定燕王還會對世子生出許多不滿,實在不可為之。」

  張馥郁覺得此事大勢已去,如今燕王是鐵了心要反叛的,不然不會在這個關頭便按耐不住,對朱高煦如此寬容。她有些同情徐王妃,徐國公是她親兄,她整個徐氏家族皆在皇城保朱允炆;而她的夫君卻要起兵造反,不論是哪一方獲得最後的勝利,對徐王妃來說都是一場失敗。

  與徐王妃商議良久,卻始終沒有答案。最後張馥郁也只能起身告辭。她心中煩悶,決定去看看兒子朱瞻基,現在也只有朱瞻基那玉琢般的模樣,能讓她略感欣慰了。

  前朝風雲變幻,自然不是她這樣的女子能夠參與的,散心許久,回世子府,卻發現世子不在。問婢女採蓮,得知世子已被徐王妃召去。

  張馥郁心中瞬間忙亂萬分。這徐王妃看來是比她還要著急,為了能保住母家的榮華,和燕王府的安穩,還是按耐不住要讓這個忠厚老實的長子去試一試,勸說那鐵了心要反叛的燕王。她在寢殿左等右等,始終不見世子歸來。

  已過子時,張馥郁未見世子派人去尋,得知世子跪在燕王寢殿之外,已經有一個時辰了!張馥郁心急如焚,世子體態肥厚,出門行走都需要人攙扶,跪一個時辰已是極限,往日從未有此情形。

  世子性情固執憨厚,且把仁義道德放在自我之前,看今天這架勢,若燕王不回心轉意,世子明早這腿大可找人鋸了!

  此時去勸他,一定會讓燕王府上下起疑,反叛一日不舉兵,就不能提前透漏一時,絕對不能走漏風聲。若不去勸他,那一雙腿真的會廢掉!張馥郁心中一狠,拿起手邊做女工的剪刀朝手臂上一划,頓時鮮血淋淋。她轉頭對還在愣著的採蓮說:「還愣著作甚,去告訴世子,世子妃在房中做女工不慎失手傷了手臂,把這手帕給他,免得以為我在訛他!」

  採蓮膽顫的接過世子妃遞來的手絹,上面的圖案是世子妃秀的,現在染上了鮮血,頗有幾分詭異和慘烈。採蓮不敢耽誤,捧著帕子來到了燕王寢殿門口交於朱高熾。

  朱高熾聽採蓮說世子妃出事,且有血手絹為證,不由大急。旁邊夜值太監與採蓮連忙攙扶他起身回寢殿。

  「郁兒,你這是怎麼了?傷得重不重?」世子腳還未踏入門中,關心之語已撲耳而至。

  「郁兒還好,夜值大夫剛才已經來過,無大礙,只是要多休息幾日,日日換藥。」張馥郁回答。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郁兒,你在寢殿好好休息,我今晚還有旁事,不能陪你,你早些睡吧。」說著朱高熾又要出門。

  「世子,你這又是何苦?採蓮,你去把門關上,然後在門外幫我把風。」

  「哎。」

  採蓮退出,朱高熾沉默半晌,苦笑答曰:「你問我這是何苦,你這又是何苦呢,世子妃?自殘引我回來?母妃已告訴我你的態度,可我實在無法苟同。」

  「太祖已仙逝,朱允炆難當大業,若沒有燕王,北元虎視眈眈,遲早會將朱允炆的大明江山吞入腹中,這局勢,你不會不知吧?」張馥郁緩緩道來。

  「可父親完全可以鎮守燕北,幫朱允炆守住這大明基業,到時大明千秋可成,且無叛變,更無日後史官的口誅筆伐,豈不更好?」朱高熾反駁。

  「這是你一廂情願。燕王如今有反叛之心,朱允炆必定已有覺察,你父親不動他,他不會來征討你父親?況且你父親和二弟早已打好了算盤,逼得朱允炆必須動手,我們很早便無路可退,怎有商量的餘地?」

  「我不明白!為何父親放著家宅安寧,國泰安寧不要,非要做這亂臣賊子?」

  「因為他有那個本事,逐鹿天下。」張馥郁回答。

  世子頹然,和衣而睡。

  此後十日,足不出戶。張馥郁見他翻遍聖賢經典,讀遍萬卷叢書,最後依然是頹然一臥,對此再也提不起精神。

  過去史書和聖書中,自然不會記載在這種情況下兩全的法子,張馥郁只得望著夫君頹唐,只盼他能自己想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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