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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天下之主

2024-07-07 05:48:34 作者: 淮西

  葉白榆替謝容與捏了一把汗。

  當年師父離開茅廬之前一兩個月,曾與師兄弟們切磋過招。眾多師兄弟包括她,就只有左荀跟謝容與能勉強一戰。

  文公厲害之處是其文武皆堪為宗師,同時精通醫道玄學,他就是他所說的頂級天賦型。謝容與曾非常佩服師父,他說他自己只能精通一項,或文或武或醫,而如果他要走仕途,那麼就只能學個皮毛了。

  十年時間,謝容與宦海沉浮,文詹九死一生雙腿俱廢,或許功力各有損。但眼下謝容與內傷未愈,他與霍淵數次交手,被對方霸道強勁的功夫損了心肺,功力起碼折損三成,勝負就不好說了。

  但她沒想到的是,僅僅十招謝容與就露了敗象。文詹雙腿俱廢,內功卻與日俱增,內功大損的謝容與對上他簡直是災難。

  葉白榆當機立斷拔刀輔助,文詹腿腳不便,她便聲東擊西,誘他分神應對,謝容與便能趁機攻擊。

  兩人一番配合,勉強止住敗勢。但葉白榆發現,謝容與狀態越來越差,恐難以久撐。

  「隋末!」她不得不叫玄羽衛來幫忙。

  文詹看著圍住他的十幾個後生,笑了,「教徒無方,十年功力毫無長進。」他指著隋末道,「你這個後生尚有資格與我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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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身後上來十幾個死士擋住了玄羽衛,只剩一個隋末。葉白榆跟謝容與隋末三人聯手,二十招後,謝容與再次受了一掌,踉蹌出了殿外。

  「噗——」

  謝容與口噴鮮血,幾乎站立不穩。

  葉白榆沒有遲疑,一刀砍向文詹的車輪。他的輪椅是鑄鐵打造,一刀難以撼動,她見縫插針連砍數刀,終於砍斷了一隻輔助輪的連接軸。

  輪椅失去平衡的瞬間,隋末一掌擊中了文詹,卻又被反攻一擊。隋末被一掌擊出了大殿外。

  文詹一躍而起,將車輪當做武器推向葉白榆。葉白榆迅速翻身躲避,堪堪避開。可豈料那輪椅中途詭異一轉,直撞上了她的大腿。

  葉白榆的雙腿都是斷骨重接,雖是好了但卻是脆弱之處。與高手過招,一點弱點會被無限放大。文詹用內力推動鑄鐵車撞擊她的腿,是奔著斷她腿來的。

  被撞上的那一刻,葉白榆又體會了一次斷骨重接的滋味,那痛感直擊天靈蓋,疼得她眼前一黑。

  「阿榆!」

  謝容與強提一口氣衝上前抱住了倒地的葉白榆。

  文詹旋身坐在地上,看著潰不成軍的幾個後生,暗自嘆了口氣。

  「阿榆很好,學會了絕情,但你這副身體資質不行,終究差了火候。容與功夫荒廢,吃老本走到今日,跟一般人打一打有餘,遇上高手不堪一擊,那個讓你受內傷的後生我倒是很想見一見。玄羽衛統領功力紮實,若不在朝中,或可大成,只可惜……」

  他話沒說完,猛地看向殿外,自言自語道:「有遠客到來。」

  葉白榆也隱約聽見了有大軍進城,不知是哪一路兵。她擔心不是自己人,恐怕失去良機,於是曲指吹哨,示意殿外的劉大龍進殿強攻。

  大殿內,文詹的死士迅速集結成兩排,阻擋進殿的北黎兵。文詹始終端坐殿內,沒有一個人能越過他威脅到齊珉。

  北黎兵一批接一批倒下,在死士面前不堪一擊。葉白榆讓謝容與幫她封住雙腿經脈,勉強起身。

  打不過文詹,擊潰死士的防衛也好。隋末也想到了一處,與她配合著攻擊死士,試圖破開一個防衛口子。

  謝容與調息片刻,站起來走向文詹。他看著蒼老的師父,他這些年從沒正經看過他,是心底隱藏的恨意作祟。

  「師父,」他再一次喊了一聲師父,「大勢已去,何必苦撐,你捨身護著的那個人並無帝相。」

  文詹閉目調息,邊道:「開弓沒有回頭箭,你回了頭得到你想要的了?」

  謝容與默了片刻:「回頭不是為了一切重來,是為了餘生問心無愧,阿榆可能不會原諒,但也不會更恨,你何必非要與她魚死網破。」

  文詹睜開眼搖了搖頭,「我不做無意義的事,我這一生只為見山河大地,海晏河清,齊珉是個好國君人選。」

  謝容與就知道,文詹不會被輕易說動。看來今日只能拼死一戰了。

  「那就再次得罪了,師父。」

  這是謝容與此生最後一次叫師父。

  葉白榆打鬥中,聽見謝容與悶哼一聲,她循聲看去,只見一身血的謝容與像一片落葉,孤寂地輕飄飄地飛出了殿外。

  她的心轟隆一聲,那些深刻的沉重的過去轟然坍塌。

  謝容與倒在地上狂吐鮮血,像是要把全身的血都吐出來。

  「你這孩子啊……」文詹輕輕搖頭,「打小就自苦……咳咳……」

  謝容與拼了一條命,也讓文詹受了內傷。他捂著胸口咳嗽兩聲,老態愈顯。

  葉白榆提氣起身,趁機偷襲文詹,她的刀直向他的右肩砍去。她方才注意到謝容與曾擊中文詹左臂,此時文詹的左臂可能難以高抬,砍右肩時他難以阻擋。

  她的預料沒錯,她這一刀成功捅傷了文詹右肩。刺中瞬間,文詹抬手反擊,她迅速撤退,但還是被他的掌風掃中,成了另一片飛出殿外的落葉。

  「阿榆!」

  葉白榆將要落地的時候聽見了霍淵的聲音,她沒有跌到地上,被身後衝來的人穩穩接住。

  「誰傷了你!」霍淵老遠就看見阿榆的腿不自然,就像她斷骨重接那段時間一樣。

  他抬頭看向殿內,直衝腦門的憤恨刺激得他雙眸赤紅。他鎖定殿中坐著的老者,「是他?」

  「我沒事,不要大驚小怪。」葉白榆抓住霍淵的手臂勉強站立,「你帶了多少人?」

  霍淵沒回答,他將她交給幾個親信照看,「交給我,然後等我。」

  葉白榆察覺到了他低沉的氣息,似蘊含著毀天滅地的殺意,她倏地抓住他的手,阻止:「你不是他的對手,別硬碰,先活捉齊珉才是要緊。」

  霍淵看見了重傷的謝容與,就知道殿中那老者定是文詹。阿榆跟謝容與的師父,他定然不敵,但不敵也要打,傷害阿榆的人,哪怕是天王老子也要宰了。

  「我知道。」他低頭吻了吻阿榆的發心,「等我。」

  說罷提刀進了大殿。

  殿中,隋末跟玄羽衛剛剛破開了死士的一個防衛口。文詹躍身而起阻止隋末,他一掌擊中對方心口,隋末再次狠狠跌倒在地。

  霍淵趁文詹無暇顧及,提刀攻擊另一邊的死士,他殺氣越重刀鋒越利,北黎兵久攻不下的死士他幾刀解決,硬是憑著一股狠勁逼得死士出現了遲疑之態。

  他提刀招呼殿外的兵:「攻!」

  「好重的殺氣。」文詹一回頭看見了霍淵,他只用一眼就確定這孩子是天生的殺神。

  北黎兵勢洶洶地闖入大殿,跟殿中的死士展開車輪戰,一批人倒下一批人補上,視死如歸的氣勢簡直要掀翻大殿。

  霍淵立在殿中看向文詹,「是你傷了阿榆。」

  文詹不置可否,「謝容與是你傷的,你不習內功還有如此殺傷力,很有天賦的後生。」

  話音落地瞬間他便出掌攻向霍淵。

  霍淵感覺有一股厚重深沉的氣息朝他兜頭襲來,像一座山轟然壓下。這內息強大到讓他懷疑真實性,他原先以為左荀謝容與就算當世頂尖,然他們跟這老翁一比,是小巫見大巫。

  不過霍淵並不害怕,反正他自出世以來,遇上的都是讓他望塵莫及的高手。他不練內功也就無所謂對手的內力到了什麼境界。他只管遵循自己的節奏與打法。

  面對文詹的洶湧掌風,他卻只關注著文詹的雙腿。文詹廢了雙腿,沒了輪椅,行動不便,除了發「掌」瘋幹不了別的,所以四肢是弱項。

  在文詹將要靠近之時,霍淵迎面主動出刀。他硬是拼著那股誓要殺死此人的氣與自身異於常人的力氣跟當世頂尖高手相對,雖弱但不曾退縮。

  他出刀不可謂不快,可仍舊快不過文詹的掌風。這老者動作遲緩,暮氣沉沉,像一口了無生氣的枯井,但一旦與之交手,就會感覺到他強大內息里的瞬息萬變,多麼精妙的招數與無與倫比的速度在他面前都是徒勞。

  霍淵被這一掌推出了殿外,他的左肩被擊中,掌風波及到了五臟六腑,內里翻江倒海的疼。他壓不住翻湧上來的血腥氣,吐出了一口血。

  「噗——」

  葉白榆亦是吐了一口鮮血。她不知道是因為方才受了內傷還是出於對霍淵的擔憂,看到他被擊中的瞬間一陣急血攻心。

  有那麼一瞬間,她認為霍淵可能要死在這一掌下,心一下子沉到了深淵。就像當年她重生在冰涼的水底,發現身體的雙腿俱斷,不知道能否活著上岸一樣絕望。

  直到看見霍淵還沒倒下,她冰涼的心才稍有緩和。

  「霍淵,不要……」

  不等她說完,就見霍淵再次提刀進了大殿。

  殿中,文詹旋身坐在地上,看著霍淵的目光十分詫異。這孩子,這孩子的殺氣不同尋常,竟能當做一種「武器」,這股強勁的氣息可以類比內功。區別是,這殺氣遇強則強,隨心而變。

  方才那一掌,文詹雖然擊中了他,但也被他的殺氣所傷。那滋味就像有人在他的氣海中興風作浪,浪尖帶一排冰錐,剮得他五臟六腑生疼。

  而再次進入大殿的霍淵殺氣更強了一分。還未近身文詹便覺得氣海再次翻湧起來。他不該再與這孩子交手,換做全盛時期,他勉強可以壓制,可惜近年他身體每況愈下,方才又被幾個後生聯手打傷,不敢勉強。他若強行與他過打,不消片刻就可能跟謝容與一般下場。

  霍淵可不給他思考猶豫的時間,也不管他是全盛還是油盡燈枯,他只想殺了這個傷害阿榆的人。

  他再次提刀殺向文詹,他摸不清這老貨的路數,但他熟知謝容與跟左荀的路數,判斷他們的師父大概差不多。又見文詹右肩傷口鮮血直流,應該是力不從心才無暇顧及,肯定受了內傷。

  這無疑對他非常有利。他這一刀直擊文詹右臂,中途又急轉左心,刁鑽程度跟葉白榆不相上下。

  文詹雙臂都受了傷無法施展躲避,只好並掌夾住霍淵的刀。刀鋒與那駭人的殺氣融為一體,異乎尋常的鋒利。相遇瞬間,他心肺一陣劇烈刺痛。

  葉白榆不放心霍淵,緩過一口氣就跑來大殿。但見霍淵的刀被文詹雙手夾住,呈膠著之勢,像兩個勢均力敵的高手在互拼內功。

  她吃了一驚,霍淵竟然能跟文詹勢均力敵,這太奇怪了。

  但不管奇怪不奇怪,現在是殺文詹的好時機。葉白榆提刀欲要上前補刀,卻見謝容與從身邊一閃而過。

  他是在送死。

  葉白榆即便沒探脈也知道謝容與是強弩之末,剩下的半口氣好生調養尚不能夠恢復如初,若再受一擊……

  她屏息看著謝容與一劍刺向文詹心口。此時文詹全力與霍淵抗衡,進退兩難。若去分神阻止謝容與就無法壓制霍淵。

  霍淵胸中醞釀的殺氣幾乎要衝破軀體,他不管謝容與如何,只是拼了全身力氣將刀柄一旋。與此同時,謝容與的劍也刺中了文詹的心口。

  文詹身體猛一顫抖,手上不自覺泄了力。霍淵抽刀出來又一刀劈下。這一刀裹挾著強勁殺氣,狠絕異常,竟生生砍下了文詹的一條腿。

  文詹渾身抽搐,倒在地上。

  「先生!」

  王座上的齊珉大叫一聲,起身就要跑下來沖向文公。卻被身邊的死士死死攔住。

  「讓我看看先生!先生你可還好?」

  文詹終於體會到了大勢已去的滋味,不管是大業還是生命。他看著霍淵忍不住笑了起來。

  天命難為,天命難為,他終其一生都試圖扭轉天命,到頭來終是不能。

  霍淵一點也不關心他扭轉什麼天命,再次提刀一砍,這一刀給了文詹一個痛快。

  笑聲戛然而止,葉白榆的呼吸也暫時停了。

  師……文詹竟,竟就這麼死了?

  即便親眼看見了依舊難以相信。

  她用刀撐地,踉蹌著走進大殿。霍淵攔下她將她抱住,「不要靠近,這老貨功力深厚,難保沒死透。」

  葉白榆搖了搖頭,「你斷了他的頸脈,他斷然不能活的,我只是,只是有些不敢相信,你讓我看看。」

  霍淵扶著她走向文詹。她蹲下身看著將將咽氣的老人,他身體還有些許抽搐,似乎是在笑,也似乎是不甘,但無論如何是活不了了。

  師父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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