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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腿沒斷

2024-07-07 05:48:24 作者: 淮西

  南陵左荀在戰場上被北黎將領廢去雙腿,不能再戰,北黎一舉占領南陵兗州全境。

  葉白榆再見左荀是在兩月後,在兗州沿海的一個小漁村。

  左荀住在一間小屋子裡,身邊只有一個小將侍奉。他一貫不用人伺候,這小將是他一手帶出來的,感情不一般,大約是不忍心放他一個人在這裡自生自滅。

  葉白榆進門前,聽見他們兩個在說話。

  

  「先生,天氣轉涼了,你得加件棉衣,染了風寒你又不愛吃藥,成日咳得人心慌。」

  「……你怎麼這樣囉嗦!」

  「我這輩子沒娶婆娘,也沒有老娘,多麼清淨的一生,偏生遇上了你這麼個嘴碎的!」

  「先生要是有婆娘,就用不著我來操心,自然就不討先生的嫌了。」

  「你管那麼寬!我們這樣腦袋別在褲腰上的人,娶婆娘那是耽誤人家,娶了作甚?」

  「那先生就只能受著屬下我的嘮叨了。」

  「……」

  「誰來了?」小將聽見了門外的動靜。

  葉白榆推門進入,對著廊下躺著的人說:「是我。」

  左荀還沒說話,那小將先是冷言相對:「你來作甚!」

  葉白榆作為廢了南陵左大將軍的罪魁禍首,若去了南陵大概會被人丟爛雞蛋。這小將是左荀的親下屬,不待見她是情理之中。

  「你這小子,怎麼還說不聽了?」左荀訓斥那小將,「戰場上斷腿斷胳膊丟了命都是正常,技不如人就自己回家練,埋怨人家打你就是你不對了,那些被你殺了的人難道還都找你索命不成?」

  小將說不過,氣鼓鼓地低著頭,對葉白榆沒什麼好臉色。

  葉白榆默然走到廊下,「我來看看你的傷,師兄。」

  一句師兄讓左荀渾身一顫。他上次聽到丫頭叫師兄還是在十年前,是阿音要離開南陵那日。

  丫頭跟危行膩膩歪歪戀戀不捨地告別過之後,這才抱了抱他這個師兄,說了一句:「等我回來。」

  左荀沒有那些悲觀的心思,不會去想她回不來怎麼辦,就只是期待,他覺得阿音沒問題,她說能回來就一定能回來。

  這一等竟就是十年。

  左荀偏開頭,遮掩眼角的濕潤。廢了雙腿都沒哼一聲的左大將軍,竟被一句師兄逼出了眼淚。

  「今日怎麼這麼大的風?」左荀朝小將抱怨,「去,去關上門,別叫風流進來。」

  小將不明所以,今日哪裡有風?

  他特意站到門口感受了一下,是海邊少有的風平浪靜,先生是在說胡話嗎?

  「為什麼不回陵城?」葉白榆看著師兄,「我記得你答應過我會好好治傷。」

  那日左荀被抬下戰場時,葉白榆囑咐他傷口要好好處理。當時左荀朝他舉了舉手,那是他答應了的意思。

  左荀平復了心情,又恢復了往日的樣子,「回去做什麼,朝堂上吵吵鬧鬧的,表面上殷切關心,背後埋怨你沒用,沒能守住國門,說不定還要怪你沒能培養出一個接班人,害得南陵沒有大將可用,心煩。」

  葉白榆笑了笑,「文公坐鎮朝堂,南陵內部還是這麼人心不穩嗎?」

  左荀聽出了她的嘲諷之意。

  南陵本應該不是今日的樣子。當年南陵被先皇折騰得日落西山,是文公盧公這樣的大儒力挽狂瀾,才使得南陵沒有滅國。後來文公為國戰「死」,他的徒弟們竭盡所能地替他振興南陵,即便是為了報仇也沒想過以犧牲南陵為代價。

  誰又能知道,文公詐死,讓謝容與在朝中為他布局。這布局的前提是,任憑岳氏興風作浪,甚至設計讓她興風作浪。目的就是讓岳氏跟小皇帝臭名昭著,失去民心,然後順理成章地讓廢太子回陵城登上王位。

  誰也不知道文公助廢太子上位是想扶植一個傀儡,還是真的想輔佐他成為一代明君。但他的所作所為卻是讓南陵積弱,讓北黎有了可乘之機。

  左荀一直不願意去想師父的不是,因為他知道師父確實有失文公之風,想多了怕也要恨。

  他不想師父成了個可恨之人。

  「阿榆,戰事還順利嗎?」左荀岔開了話題。

  「嗯,師兄如此成全,若再不順,豈非太沒用了。」葉白榆一邊查看他的傷口,「感覺如何?」

  左荀不甚在意:「只是不能走路罷了,不疼不癢的,有我這小屬下在,我連拐杖都省了。」

  「先生又說胡話!」小將忍不住反駁,「你這腿就沒好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夜裡疼得睡不著。」

  左荀簡直想把他的嘴堵上,「你怎麼這麼多廢話,你又知道個屁,我只是夜裡不小心壓著罷了,下雨陰天的稍微疼些,你說得好像我後半輩子都廢了似的。」

  葉白榆說:「才兩個月,傷口會疼是有的,不怕疼,只怕沒知覺。」

  「你假惺惺的這算什麼呢?」小將忍不住懟她,「廢了人又跑來揭人傷疤,你要請個名醫來給治一治就罷了,就只帶了張嘴來氣人。」

  「你怎麼知道我不治?」葉白榆回頭朝小將笑了笑,「快把你家先生抬進去,再按照我的說的去準備東西。」

  「啥?」小將沒明白,「你治?你個粗魯女人砍人有餘,還會治傷?」

  「過分了啊!」左荀瞪著眼珠子瞅他,「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哪裡那麼多廢話!」

  小將嘀咕:「對敵將還那麼客氣,那是傻子!」

  葉白榆笑,「有這小將在,師兄肯定不無聊。」

  「那是不無聊了,煩都煩死了!」左荀笑罵。

  笑完了,左荀才想起來問:「真能治?」

  「師兄懷疑我的醫術麼?」

  「那是不懷疑,但腿筋都斷了,在我看來就是不能治了。」左荀傻笑起來,「真能治?」

  「師兄是很在意的吧。」葉白榆笑看著他,「把人家小將罵得狗血淋頭,心裡比人家還在意。」

  「倒也不能這麼說。」左荀抓了抓頭,「好好的誰也不想瘸了不是,但我也沒那麼放在心上,比起讓我在戰場上遭罪,我倒是寧願躺在這裡,後半輩子我也不打算摻和他們了,只等哪日南北統一了,我在這小漁村里過幾天安穩日子就挺好的。」

  葉白榆笑說是,「如果腿腳能走,沒事出個海什麼的就更好了不是?」

  左荀嘿嘿傻笑。

  葉白榆親自挑斷的筋自然是可控的,她只想成全師兄,給他個退下戰場的機會,怎麼可能真的廢了他的腿。

  「只是重接筋脈很疼,師兄要忍一下。」

  左荀擺手說沒事,「嗐,這輩子什麼疼沒受過,來吧!」

  葉白榆花了一整天的時間給左荀的腿重接了筋脈,從屋裡出來時天已經黑透。她看見那小將在院子裡打轉,跟頭磨磨的驢似的。

  「你這是做什麼呢?」

  小將停下腳步望向她,緊張地直咽口水,「好,好了嗎?」

  「我要說沒好,你今日能放我走嗎?」

  「真,真沒好嗎……」小將的樣子都快哭了,「我就說你沒那金剛鑽別攬瓷器活,這下好了,我可憐的大將軍……」

  他一邊哭著往屋裡去,見左荀躺在床上不吭聲,哭得更凶了,「先生,將軍……」

  左荀本是沒了力氣,被他哭得又詐了屍,「……你哭喪呢?」

  小將「嘎」一抽,「先生……你還活著嗎?」

  「廢話!」左荀叫他氣得頭暈,「我索性告訴你,葉姑娘的醫術當世頂尖,她若治不好就沒人能治了,人家砍那一刀本來就留著餘地呢。」

  小將這才知道是誤會了人家,「那你不早說呢!看我罵人家半天,來這一天連口水也沒喝……」

  說著他出去請葉姑娘進屋,可再一瞧,哪裡還有人?

  葉白榆連夜趕回了大營。她今日離開這一日是冒著被敵軍偷襲的危險,南陵新換的大將不是別人,正是師父的新徒弟曲鳴。

  曲鳴打仗經驗比左荀不足,但他智謀略勝一籌,最擅長搞歪門邪道,常常使陰招。葉白榆為防止他偷襲,提前作了部署,並把劉大龍秘密叫了來坐鎮。

  她自認為部署萬無一失,卻沒想到歸來時,劉大龍竟陷入了對方的包圍圈。

  留營的小兵向她匯報軍情:「葉將軍您沒事就太好了,南陵姓曲那狗日的,竟拿您做幌子,說是生擒了您,引著劉將軍入了他們的圈套!更可惡的是,那廝弄了個什麼毒障,我們根本不敢接近救援,您快想個主意吧,這會兒也不知道劉將軍他們是死是活。」

  「我知道了。」

  葉白榆沒有多說,立刻換上戰袍,召集了一萬人隨她去救人。

  「我這裡有避障藥,只夠百人服用,誰願意跟我去就自願站出來,其餘的人在外等候,隨時準備支援。」

  「我願去!」

  「我也願意去!」

  大家紛紛表示願意隨葉白榆進去。葉白榆挑了一百名功夫相對較好的,服了藥再捂住口鼻,連夜進入了樹林。

  不愧是老師教出來的,這林子擺了陣,放了毒,別說劉大龍,天下沒幾個人能活著從這裡離開。

  葉白榆讓每人點了火把,在濃霧一樣的林子裡勉強視物。這陣對她而言不難破,走得還算順利,只是遇見的倒在地上的兵太多,要確認他們的死活還要施救。

  「葉將軍,這個還有氣息!」

  「這個也有!」

  「葉將軍,找到劉將軍了!」

  葉白榆聞聲前去查看劉大龍死活,還好只是昏迷。她給他服用了解毒藥,吩咐下屬:「來兩個人把他抬出去,凡是活的兄弟都要儘可能快地抬出去。」

  劉大龍一共帶了三千人進來,若要一一救不太現實。葉白榆叫大家在原地等她,她獨自闖入了陣眼之中,找到了罪魁禍首曲鳴。

  曲鳴見了她沒有多少意外,好像料到了她會找來,「不愧是先生的愛徒,他常說你是他所有的弟子裡最有天賦的,更勝謝容與,我一直不信天下還能有人比謝相強,今日算是見識到了。」

  葉白榆沒有同他寒暄的打算,「把解藥交出來,我不殺你。」

  曲鳴愣了一愣,又笑道:「姑娘是否估錯了形勢,你雖不怕毒,也能破陣,但只身前來,恐怕不能活著走出去。」

  「我不活,你也別想活。」

  話未落地,葉白榆便到了曲鳴跟前,快得叫人意外。曲鳴功夫也不弱,卻還是快不過她,稍慢了半拍就被她一把捉住了肩膀,再下一瞬,刀就架在了他脖子上。

  「叫他們退下。」葉白榆的聲音透著寒意。

  曲鳴驚訝過後又歸於平靜,「葉將軍,沒用的,我一人的命不足惜,他們若敢退,回去也是個死。」

  葉白榆輕笑,「怎麼,文公就是這麼對待南陵子民的?退與不退都是個死,這叫什麼狗屁命令?」

  曲鳴道:「若對手只有你一個,他們是不用死的。」

  「今日不死,遲早還不是個死,殺了我,他們不會有好下場。」葉白榆道。

  「姑娘可是指望北黎陛下給你報仇嗎?」曲鳴也輕輕一笑,「姑娘恐怕不知,他這會兒恐怕也就是剩半口氣了。」

  葉白榆聞言心猛地一跳,霍淵怎麼了?她怎麼沒收到消息?

  趁她愣神這片刻,曲鳴掙脫了她的鉗制,隨即抬手一揚袖。

  他不光精通歪門邪道,還擅長暗器。袖中的毒針沾者即死。

  然而,對面的葉白榆沒有在意料中倒下,反而一刀砍向了他的左肩。這一刀貫穿前身,深可見骨。他「嗷」一聲慘叫,眼中滿是不可置信,「你怎麼……」

  「你家先生沒告訴過你,不要在我面前玩毒嗎?」葉白榆舉起手,指縫裡夾滿了毒針,「文公急於求成拔苗助長,教出來的人沒有根基,只會耍這些小伎倆,而我當年學藝,一半的時間都在學怎麼破別人的陰謀詭計,你這點小伎倆在我這裡不夠玩。」

  她抬手一揮,手裡的毒針都甩向了曲鳴身後的兵。她高聲道:「文公不拿你們當人看,但我們北黎不會,在我們兵營,想退便退,沒有人逼你們送死,可若站在我們對立面,死活就不好說了,天亮之前,若有人想投誠,我饒他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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