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開戰
2024-07-07 05:48:22
作者: 淮西
葉紫芫鬧事不成,反遭遇了圍觀百姓的痛罵。她面子上過不去,便坐在府門口耍賴。她只當自己還是侯府嫡出的姑娘,耍脾氣會有人慣著。
然而如今在侯府,只要葉白榆跟史姨娘不發話,沒人會搭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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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紫芫在府外坐到天黑,除了門房給了她一碗熱茶水,什麼也沒等來,不得不灰頭土臉地走了。
她走時,別鶴院裡酒香正濃。
封度要喝酒,史姨娘就從侯府地窖里挑了幾罈子好酒送來,算是給北黎財神爺接風洗塵。
「北黎的酒太烈了,上頭,上頭啊!」封度喝了幾杯就搖頭晃腦,衣冠也不整起來,「要我說啊,北黎的酒賣到南陵就很好,習武之人,打仗的兵將應該很喜歡這東西,但可惜啊,南北馬上就要打仗了,生意不好做。」
「那該做什麼生意?」霍淵問。
封度問:「我先問你,你是想要賺錢,還是想要臉?」
「自然都要。」霍淵理所當然地說。
封度擺手,「那你賺不著大錢,這天下的富戶,都是沒皮沒臉之輩。」
霍淵道:「所以我很需要你。」
封度嗤笑,「小爺我的臉皮活該沒有是嗎,得,誰叫我做生意的呢,就好比寬厚仁慈的人當不了好皇帝,我看你就很有做好皇帝的天賦,心黑奸詐,就會壓榨我們這些小老百姓。」
霍淵笑著朝他舉杯:「承你吉言。」
封度指著葉白榆的酒杯,「這酒該你跟他碰,是你教出來的好徒弟。」
葉白榆問:「你先說說,不要臉的生意怎麼做?」
封度道:「臉都不要了,那自然是什麼生意都能做,考慮到一國之君,多少要留點底線,做點壟斷生意好了。」
霍淵問:「具體是什麼?」
「先說你們跟富戶借糧的事。」封度坐直了說,「你們有沒有算過,借了那麼多糧要多久才能還清?還個十年八年的利息怎麼算?還利息國庫虧,不還人家不愛借,這裡外可都是說道。」
霍淵道:「戶部大概算過,按照以往稅收,除去一年吃喝還有天災人禍,至少要十年,還不算利息。」
封度捏著鼻子笑了笑,「在這方面,你這個陛下就當得太實誠了,一國之君用十年的時間來償還商戶們的債,多可笑啊,這還只是樂觀的算法。我來跟你說實話吧,戶部那幫老油子算帳,得把各種油水算進去,你若只懂看一個數額,那就是擎等著人家薅羊毛。」
霍淵是聽李繼說過類似的話,他說十年還清債務是在最樂觀的前提下。國家沒有戰爭,沒有天災人禍,政治清明,官場無有蛀蟲,稍有意外的開銷,這債就不知還到猴年馬月去。
「那你說該如何?」
「要我說就不還糧,用別的好處抵。」封度說。
這一點霍淵也跟李繼他們商量過,只是沒想出一個合理的解決法子。就想著先探探各家富戶的底再說。
「如果是你,你想要什麼好處?」
封度道:「這就要說到我所說的壟斷了,你把朝堂壟斷的一些商路交給借糧的富戶,我這麼跟你說吧,給他們這樣的好處,你要多少糧他們給你吐多少糧,別說糧,你要挖他們祖墳養魚都使得。」
霍淵的思路豁然大開,「就像馬市?」
「對啊。」封度說,「養馬要投入資本還有技術,你投了,收益不見得好,交給懂行的商戶,你只管收錢。商戶們其實很好打發的,適當給一些榮耀,他們就感恩戴德,最好恩威並施,不給他們作威作福的資本,這些就需要你手下人施展手段了。」
葉白榆聽了這一通生意經,笑:「要麼說封家是天下第一富戶呢,但你這樣教霍淵,豈非連自家財路都斷了?」
「我遵紀守法,你家小陛下還能卸磨殺驢不成?」封度一臉我忠誠正義的表情,「再說了,錢是賺不完的,我就敢保證能給他持續提供財富,誰還能得罪財神爺不成。」
用玩笑的口氣給自己求一個保障。
霍淵高深莫測地一笑,沒說空頭話,跟阿榆說:「得給財神爺賜個大府邸供著,想要什麼地段隨他挑,想要良妻美妾咱也給,免得撂挑子不幹了。」
霍淵是帝王,封度是商戶,葉白榆可以負責牽線搭橋,但不好摻和他們的利益關係。將來封度是否能得善終,得靠他自己揣摩帝王心。
「我只有一個要求,宅子離我遠點就行,這廝太聒噪了。」
封度哼氣:「我就不!我天天往家裡領鶯鶯燕燕,煩死你!」
霍淵哈哈笑。
封度還提了很多建議,比如針對霍淵想在皇家園林里中糧的設想。他說那樣多少有點寒磣,田地可以種,園子裡就算了,浪費原本的建設成本不說,收益也不高,倒不如辦個皇家繡莊。
所謂皇家繡莊,就是只做皇家繡品的鋪子,所有的繡樣都是宮中曾經用過的。
皇族在天下百姓眼中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在他們想像中皇族用的恭桶都是香的,那皇族曾經用過的繡樣就是天上仙品,人間不配擁有。這必將引得有錢人爭相購買,因為商戶身份低微,最要用錢與尋常人拉開距離裝點門面。
葉白榆有疑問:「那皇族的優越感豈非沒了?跟一般商戶的繡樣一樣,這是在罵皇族吧。」
封度說她傻:「誰叫你賣新品,賣過去的舊樣子啊,限定繡樣的款式,帝後所用自然是不能售賣,價格定得高一點,越高價越值錢,商戶們越是吃這一套,賣幾套這東西,不比你哼哧哼哧種地強?」
葉白榆跟霍淵琢磨一番,認為此舉可行。葉白榆道:「宮中本就有繡娘,還有一些個女工做得很好的宮人,既然宮中用不上他們,不如都去皇家園子裡辦繡莊,只是這繡莊不好在開始就表明意圖,免得招人笑話。」
霍淵懂她的意思,第二日就下了旨。
旨說國庫空虛,特將皇族所有能用的田地開墾出來種糧,種得的糧食除了供給宮中吃喝,還將作為俸祿發給百官,種地之事由內侍監全權負責。宮中為節省開支裁減下人,原有繡娘除了留一兩個做針線活,其餘皆可出宮,與其他大批出宮的宮人一樣,有意嫁人的就去成家,無處可去的就由宮中安排,做一些針線活計來養活自己。
以安排離宮宮人的名義安排她們去皇家園子裡做繡品,皇族的名聲也得了,她們也有了餬口的資本,如此可謂兩全其美。等繡女們做的繡品多了,再行售賣就合情合理了。
不過,等第一批繡品售賣時,葉白榆跟霍淵早已經身在前線浴血奮戰了。
葉白榆去了南北交界的齊陰郡,領八萬兵攻打南陵。她到第一日就開了一戰,此戰一為與陌生兵培養默契,看他們的不足與優勢,二是為出其不意,運氣好說不定能一舉搶占一城。
運氣倒確實不錯,她第一戰先奪了南陵邊境的一座小城。剛剛在此安營紮寨,就遭遇了南陵的反攻。
左荀親自領兵,與葉白榆一照面,傻眼了。
他這輩子都沒想過會跟阿音對戰。
「左將軍,咱們又見面了。」葉白榆察覺到了師兄心情複雜,跟他先打了招呼,是在告訴他,不必糾結於過去的關係,現在他們是敵手,該全力以對。
左荀別開眼看了看不知名的地方,很快又移回視線,笑道:「我當是誰這樣厲害,不聲不響占了我南陵一座城,原來是你。」
葉白榆也笑:「這裡原就是我北黎的,不是占,是奪回而已。」
左荀因為占據奪回這樣的話感到疲憊。他在先前近十年裡,乾的就是奪取,被攻占,再反攻,再被攻占的事。其實奪來占去,南北國土變化並不大。就像這座小城,原本就是南北邊境,住在這裡的百姓今日是北黎子民,明日說不定就成了南陵百姓,運氣差的時候,一年要交兩份稅,是可憐又無奈。
他其實早就對戰爭產生了游移心理,不明白是該打還是不該打。從百姓角度看,不該打,但因為要給師父報仇,這仗又非打不可。
這樣的矛盾心理一直到知道師父活著。他開始痛恨分裂與戰爭,甚至開始恨師父。
今日與阿榆交戰,他甚至想舉手投降,他不想打,更不想打她。他覺得不論他們誰贏了,都太荒謬了。
「奪回容易,葉將軍可能守住?若守不住,我相信當地百姓也不是很喜歡被你奪回去。」左荀道。
葉白榆何嘗不知道邊境百姓的苦處,「守住是必然的,非但要守住,還要將邊境線繼續向南移動,讓這一城百姓再也不用受兩國夾縫的氣。」
她這話幾乎是明著告訴左荀,她的目的是要攻打南陵,統一南北。
左荀眼睫一顫。這意味著,阿榆在跟師父宣戰,她要滅掉南陵,毀掉師父一生的籌謀。
此時的左荀背靠南陵,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他覺得阿榆說得對,但他卻又是阻止阿榆的那個人,他還要打嗎?要為師父打阿榆嗎?
如果不打,他背棄了師父與南陵,也對不起屬下們。
他心裡糾結得難受極了。
他深吸一口氣,聽天由命道:「早就聞北黎葉白榆的大名,曾獨自領軍擊退強悍的西戎兵,希望今日我不要死得太慘。」
葉白榆微微皺眉。師兄分明已經沒了打仗的信念。打仗或為保家衛國,或為開疆擴土,或為私人恩怨,師兄卻什麼也不為。
一個沒有了信念的人,這仗必敗無疑。師兄這是一心求死嗎!
葉白榆在深深的擔憂之下開了戰。
左荀坐陣指揮,打得極為認真,並沒有因為心灰意冷而置手下兵於不顧。這讓葉白榆稍稍放了心。打到後面,北黎兵逐漸占據優勢,南陵兵損失慘重,左荀不得不親自下場與她對戰。
這一戰直到天黑。
原先在茅廬時,顧弦音常跟師兄切磋。論實力,她不是左荀的對手。但十次里倒有五六次能贏,因為左荀師兄會讓她贏。
她其實一直想說不必讓著她,但師兄弟們的感情到了那裡,師兄樂在其中,他開心哄師妹高興,幹嘛要打擊他呢?
而今日,左荀再次輸了。
葉白榆的刀刺中了他的腹部,左荀當場跌落戰馬。
「你在做什麼!」
她非常生氣,因為左荀糟踐自己。
左荀捂著腹部笑:「全力以赴,不敵而已。」
葉白榆險些罵出口。她要打南陵,並非因為要打敗師父,是想為天下百姓而戰。這跟左荀沒有關係!他沒有必要把自己擺在一個為難的境地,用這樣拙劣的方式讓她贏。
「左將軍是看不起我這個女子嗎?你這樣的全力以赴,恕我不敢苟同。」
「不是,正是因為我看得起你。」左荀道,「你不想天下百姓再受身處邊境的苦,我也不想。」
葉白榆一怔。師兄這話的意思是,他已經單方面投降了,他希望她全力以赴,讓北黎的邊境能一路南移,直到天下成一家,百姓就不再有分裂之苦。
她張了張嘴,什麼話也沒能說出口。
她體會到了師兄的兩難,她若要贏,就必須要把左荀打倒,眼前這一幕是遲早會發生的,早晚而已。
「葉將軍!」
左荀忽然大聲喚她葉將軍。葉白榆望向他,看見他又提刀站了起來,「我左荀也不是這樣容易被打倒的,來,今日就叫我好好見識一下,北黎葉白榆有多厲害!」
葉白榆眼睫一顫,眼見著一身血的左荀朝她舉刀而來。她不得不提刀去擋,被迫與他打在一處。
左荀身受重傷,沒過幾招就有些支撐不住,卻笑道:「再來啊!」
葉白榆明白了他的意圖,他想讓自己打到不能再打,身受重傷上不得戰場,他就可以解脫了。
甚至,他有些求死之意,這樣就能徹底解脫。
葉白榆眼角濕潤,差點當場落淚。
師兄疼她,卻也敬師父,他不想與任何一方為敵,也不想幫著任何一方去打另一方,於是只能毀掉自己。
她閉了閉眼,擠掉眼中的濕潤,舉起刀橫掃左荀的雙腿。
這一刀斷了他的筋脈,左荀悶哼一聲倒在地上。他擰著眉朝葉白榆笑:「多謝葉將軍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