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殺蕭宸
2024-07-07 05:48:16
作者: 淮西
在烏誠急迫的求饒聲里,葉白榆舉起了弓。
「簌簌」兩箭,分別射穿了烏誠的兩條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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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哭狼嚎的慘叫聲響徹雲際,烏誠痛苦地攤倒在地,指著葉白榆痛罵:「大家都看看反賊的險惡嘴臉!蕭氏皇族本就是雍城的主,我迎主回宮有什麼錯!」
蕭宸默然看著,沒有要搭話的意思。
葉白榆大聲道:「你認的主如今效忠西戎,是西戎的二王,他身後領的是西戎兵,你一個西戎狗腿子,倒來說別人是反賊!」
那些支持蕭宸回宮的百姓聞言皆是恍然大悟,這才知道蕭宸原來成了西戎的王!
「天下本為一家!」烏誠扯著嗓子辯解,「陛下是我北黎人,他當權後,西戎也將歸順,順理成章地解除了西戎的隱患,豈非兩全其美!」
說的好像也有道理,有些百姓又露出遲疑的表情。
「兩全其美?」葉白榆嗤笑,「你以為西戎人是要飯的,打發兩口吃的他們就能太平嗎,還是你以為,西戎人真的會允許中原人為君?他們辛苦打進雍城,到頭來還是聽命於中原人,你以為他們會甘心?」
「就拿你這個兵部尚書來說吧,西戎人若想要,一腳踢走了你,你敢吱聲嗎?」
「西戎人看上了誰家的田地宅子,搶占掠奪,有幾個百姓能反抗?」
「諸如此類的爭鬥日後將會更多,你莫要說律文能如何如何約束,西戎人若能受這種約束,也就不叫隱患了,你讓他們不順心,他們就能動刀宰了你,包括咱們北黎的君王。」
「似你這樣的牆頭草,日後必成西戎人的狗腿子,與其留著你禍害百姓,我看不如現在就宰了。」
「宰了他!宰了他!」
百姓們終於醒悟,認識到了西戎人占領雍城的後果,紛紛要求宰了烏誠。
葉白榆再次搭弓,這一箭瞄準了烏誠的左心。烏誠見狀立刻抱頭躲避,這一箭只射中了他的後背。
烏誠倒在地上抽搐了兩下就不動了,也不知是真死了還是裝死。蕭宸瞥了他一眼,「聽聞他家中還有妻小,就抬回家中埋了吧。」
葉白榆沒有揪著不放,送走了攪屎棍子,她正面蕭宸:「蕭王今日就到此為止吧,雍城沒有你的立足之地。」
蕭宸笑了笑,看看盧大郎再看看葉白榆,「是阿榆跟我打麼?」
「是。」葉白榆揮刀向前,「西戎人不得入雍城!」
身後的義兵一起高呼:「西戎人不得入雍城!」
葉白榆一馬當先,率領義兵跟西戎兵打作一處。她單手握刀,手起刀落,凡遇上她的西戎兵皆沒有活路。
蕭宸旁觀了一會兒,阿榆的身法還跟以前一樣,只是多了幾分決絕。以前的阿音會心軟,也或者有醫者的仁慈,無關緊要的人能不下死手就留一線活路。
不知她對上他,是否也下得了死手呢?
蕭宸舉刀抗住葉白榆的攻勢,把一個險些被砍死的西戎兵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阿榆好身手。」
他完全沒有交戰的緊張感,像是老友敘舊,偶爾被對方打到了還挺高興。
「但蕭王卻差了不少。」
葉白榆知道他上次傷了根本,但他偽裝得太好了,看起來沒什麼異樣,一交手才探得虛實。蕭宸最強的時候可以重傷謝容與,現在的功力下降了有五成,若跟謝容與對上,撐不過五十招。
而葉白榆這種因為換了副身子而功力大不如前的,與功力折損一半的蕭宸倒成了棋逢對手。
棋逢對手的兩個人交戰,如果有一方完全不設防,弱點缺點毫不在意地盡數暴露,勝負就沒了懸念。
「蕭王這樣就沒意思了。」
「叫我蕭宸行嗎,蕭王太難聽了。」蕭宸皺了皺眉說。
葉白榆沒理會,蕭宸仗著與她生死同命,根本沒把她當作敵手。可她卻沒有跟他鬧著玩的意思。
她熟知蕭宸的弱點,在對方不設防的前提下,一刀刺向了他的前胸。
蕭宸的胸口與後胸屢受重傷,挨了八十七鞭之後,他一度沒了氣息,心肺受損,有時多練片刻功都喘不上氣。他方才不是真的不把阿榆當作敵手,是他功力大損,超過五成,不是阿榆的對手。與其耗費她的體力讓她傷痕累累,最後再被她打死,不如躺平受死。
被阿榆刺中,蕭宸笑了。
落刀的位置剛好在他心口傷疤處,熟悉的痛感,宿命一般。
「蕭王!」
西戎的兵見他們的王被刺中,個個目眥欲裂,發了狠地去毆打義兵。
蕭宸完全不在意他的手下如何,笑看著阿榆,任由心口留著血,「阿榆記得清楚,賜得也准,我是不是該很欣慰呢,說不定阿榆還記得我身上哪裡有痣?」
葉白榆默然,手裡的刀再次刺向蕭宸。
「九郎!」
「主上!」
一時間,有數人異口同聲。在葉白榆的刀刺出的瞬間,先後有兩人衝過來。
最前面的是身手敏捷的於圭,而後是步履蹣跚但用盡全力跑來的馮堅。兩人並排擋在蕭宸身前,又雙雙朝葉白榆跪下。
馮堅道:「姑娘,原諒老奴逾越,九郎是我看著長大的,我實在不忍看著他死在面前,若姑娘今日非要殺他,請先殺了我。」
於圭道:「姑娘,我與大父此舉並非要背叛北黎,只是因為不能眼見著主上死在面前,皆是私情,若主上必須要死,請姑娘先殺了我們。」
葉白榆看著他們,沉默片刻,「若說私情,你們與我有恩,我也不能殺你們,但家國立場當前,我不得不殺,二位請原諒。」
說著她再次舉刀,面對以身擋在面前的馮於二人,出刀堅決。
「阿榆!」
她的刀再次受到了阻攔。
霍淵快馬加鞭衝過來,一把抓住了葉白榆的刀。尖厲的刀鋒瞬間破了皮肉,鮮血直流。
葉白榆蹙眉,「誰讓你下床的!」
「阿榆,先把刀給我。」霍淵因為後怕而面無血色,他顧不上掌心的疼,還有身上無處不在的痛感,緊張地看著她手裡的刀。
葉白榆怕他的手廢了,不敢僵持,把刀給了他。但也沒什麼好氣兒,「還不快回去躺著。」
霍淵不便在人前說得太直白,與蕭宸生死同命是她致命的弱點,不能讓外人知道。
他說:「西戎人不離開雍城,我躺不住,阿榆就體諒一下我的心情吧。」
葉白榆知道他是何意,拿他沒辦法,只好默認他留下,「你不准動刀,一邊待著。」
「好。」霍淵不敢不答應,「不過,我想跟西戎蕭宸說幾句話。」
葉白榆眼神嚴肅,用眼神詢問他要做什麼。
霍淵笑了笑沒回答,轉而看向蕭宸,道:「西戎蕭宸,今日不論阿榆是否殺你,你西戎兵都很難再進一步,若要少些損失,不如就此束手。」
損失二字,分明說的是葉白榆跟蕭宸的命,蕭宸或許不在意自己的命,卻一定在意阿榆的。
蕭宸聞言一笑,「我能允許阿榆殺我一次,就能允許她殺無數次,是否束手決定權不在我。當然,也不在你。」
霍淵微微皺眉。自從上次差點被阿榆打死後,蕭宸身上就多了一層好似鬆弛的頹廢感,他好像已經死了,活著的這個人不過是為了阿榆勉強喘氣,什麼西戎北黎,什麼天下,他都不在意。
「九郎,退吧!」
馮堅轉而朝蕭宸伏地叩頭,「就看著老奴伴你二十年的份上,退吧!你坐鎮西戎,若能維持兩方安定,也是功德一件,何苦要把自己逼到這份上呢?」
蕭宸這輩子,六親無緣,唯一稱得上親的人就是馮堅。他幼時長在掖庭,曾多次受馮堅照顧,雖然只是一碗飯一床被的小恩惠,卻是雪中送炭,有再生之恩。
當初他被迫離開雍城,是馮堅跟於圭冒死替他作掩護,這兩個人以命相求,他難以拒絕。
心口血還在流,蕭宸眼前陣陣發黑,他勉強穩住身,對馮堅說:「你個老傢伙,能活到這把年紀是靠德行賺來的,別輕易損了壽,戰場刀劍無眼,不是你待的地方,滾吧。」
馮堅身體一怔,面朝蕭宸再叩一頭。
今日一別,難有再見之日,一切都在這一拜里。
蕭宸倏然調轉馬身,眼睛閉了閉,朝身後擺手,「今日看在我馮伯的份上,這仗我暫時不打了,想奪回岐秦二州,看你周忘塵的本事。」
馮伯二字讓馮堅霎時老淚縱橫。
於圭將他攙扶起來,朝葉白榆跟霍淵躬身拜了拜,離開了。
葉白榆看著蕭宸率兵離去,不知為何,竟有幾分悲壯之意。
說來,她跟蕭宸相處的時間不比謝容與少,某種程度上更為親密,對他的了解比誰都深。蕭宸這一生沒有自我,他活著的目的只是戰鬥,戰鬥的目的只為報復,一旦停止戰鬥,他就死了。
他答應了馮堅回西戎守護兩方安定,就等於放棄為自己而戰,只為守護他人。而他早已身心疲累,不過是被迫活著,此後餘生,是一場看不見盡頭的自我消耗。
站在葉白榆的角度,她更想要結束這場羈絆。殺了蕭宸,西戎只剩下一個草包王,以霍淵的實力,征服西戎不過是時間問題。
可現在,一切都成了未知。
「大帥,姑娘。」盧大郎道,「請允我帶兵追擊,將西戎趕出北黎。」
霍淵看了眼阿榆,點了點頭,「不要殺蕭宸,他或能安定西戎。」
盧大郎不明白他們為何信任蕭宸,但大帥的指令他得聽從:「是。」
待西戎全部退出雍城,葉白榆重新布好城防,天又黑了。
她瞥了眼一直跟著他的霍淵,「出門前照鏡子了嗎?」
霍淵搖頭,「沒顧上,再說偏院也沒鏡子。」
「嗯,那正好,回家洗臉也別盯著水面看,容易把自己嚇死。」
葉白榆沒好氣地往安南侯府去。霍淵小心翼翼地跟著,一直跟到別鶴院。
「就到這吧。」葉白榆站院門口說,「傷口裂開了自己上藥,反正你挺隨心所欲的,隨便包一包得了。」
「哦。」霍淵低頭看著她,沒有要走的意思,「阿榆,對不起,我攔著你,是我自私了。」
葉白榆微微側身,別開眼,默然盯著院牆。
這是她聽過的,最實誠的道歉。
她想結束,為什麼結束,霍淵知道且懂。難得的是,他沒有一味地說她不該說她不對,他只說他自私,他因為私心強行留下了她。
她因為他的理解動容了,又因為他的實誠而生出了一絲歡喜。她不太能解釋這種歡喜,或許是為自己教出的徒弟如此真誠而欣慰吧。
她聽霍淵又說:「只是,自私不等同自私自利,是無奈之舉,你想結束與蕭宸的羈絆,想要獨自解脫,於你是無奈,於我是自私,蕭宸想要死在你手裡是無奈,也是自私,我們都能互相理解,卻也都很難真正做絕,你刺蕭宸那一刀,也留了分寸吧。」
葉白榆默然,她當時確留了幾分餘地。但她想的不是讓蕭宸活,是想讓他慢點死。蕭宸重傷就不能再戰,西戎必敗。只要蕭宸不死,她就不會死,就能在霍淵傷勢未愈之前代他守護雍城。
但在霍淵這些無奈與自私的話里,她想到了蕭宸離去的背影,細想之下,她或許也有那麼一點惻隱之心吧。
不過都不重要了,如霍淵所言,他們都沒能做絕,成就了一場互相牽制。
「西戎眼下應該算是暫時穩住了。」她揭過了這個話題,「你可想過接下來要如何?」
蕭望當眾退位,意思很明顯,就是讓位給了周忘塵,只是不好明說。今日西戎退了兵,義兵是雍城的功臣,全城百姓今夜都在慶祝,希望周忘塵成為北黎的國主。
霍淵看著她,「我從始至終都是為你而戰的,你如何,我就如何。」
葉白榆噎了一下。她今日想殺蕭宸,讓自己解脫,這解脫里,或多或少也有霍淵的份兒。她實在不知如何面對他的這份熾熱。
「霍小淵,我不希望你活成我的依附,知道麼?」
「嗯,我知道。」霍淵一直看著她說,「所以,我在努力變成你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