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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死別

2024-07-07 05:46:54 作者: 淮西

  當一個人做好了孤身而行的準備,認為這世上不會再有人站在身邊,知她懂她,了解她的立場,認同她的立場時,忽然有個人站在面前與她說,他將這一切作為一直以來努力的目標,這句話帶來的驚奇與感動畢生難忘。

  葉白榆看著霍淵,他的眼睛因為易容而顯得眼角下垂,但眸子烏黑清澈,裡面涌動著滾燙的誠意,讓她的心陣陣發熱。

  她抬手揉他的頭,逐漸用力,整齊的髮髻亂成了鳥窩,「霍小淵,你什麼時候變回原來的樣子,現在這張臉有點丑。」

  霍淵的心因為頭頂的熱度而悸動,一個勁兒的怦怦亂跳,又因為她的話赧然,只恨不能立刻去把臉上偽裝的皮洗掉,雜亂的心跳與五彩繽紛的情緒把他的腦子攪成了一鍋粥。

  「阿榆我……」

  「誰讓你改口的。」葉白榆曲指彈他的腦門兒,「明明就小兩歲,叫阿姐。」

  霍淵委屈地撇撇嘴。

  葉白榆笑說:「叫阿姐呢,等你跟阿燦成親的時候我就當娶弟妹,給你準備一份大大的聘禮,再等我小外甥出……」

  「誰說要成親?」霍淵的臉立時嚴肅起來,「我跟阿燦沒有……」

  「哎呀好了,你說沒有就沒有。」葉白榆一臉我什麼都懂的表情,「我跟你說正經事,阿燦母女住在那宅子裡不安全,若想留在這裡,除非周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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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真的沒有。」霍淵很認真地在糾正這件事,「我希望阿姐不要誤會,這樣不好。」

  孩子臉皮薄,又好面子,有時喜歡人家姑娘也要做出不喜歡的樣子。葉白榆便不再提,讓他們自己慢慢發展去。

  「行,我知道了,既然認了親,阿燦母女倆的生活就要安排好,我看你心裡都挺有數,我就不摻和了。」

  霍淵對她到底知沒知道這事存疑。他想或許是他與阿燦走得太近造成了誤會,還是把她們母女倆儘快安頓好,減少見面的機會吧。

  同阿榆分開後,霍淵又去了阿燦家的小院。將進村子就聽見一些村民聚在一起,驚慌地議論著什麼。

  「我就說那院子鬧過人命不吉利!那一大家子非不聽,你看出事了吧!」

  「可不是,那房子詭異得很,我每次經過那裡心都發慌。」

  「這才住了幾日啊,又出人命了!」

  霍淵耳力好,老遠就捕捉到「那院子出人命」幾個字,他眉頭一跳,慌忙朝院子跑。

  村中的房子分布很散,那院子孤零零建在山腳稍高一些的地方,因為被門前的槐樹遮擋,房子若隱若現。可今日房子卻一覽無餘,門前的槐樹不知是倒了還是怎麼了。

  他腳下生風地跑到小院門口,先被倒地的槐樹晃了神。那一人合抱尚勉強的樹幹竟被整齊砍斷了。

  這不僅要利刃,還要好功夫,必是來了什麼高手。

  再看院門大開,院中地上血跡斑斑,他腦子一炸,三兩步跨進院門。

  庖屋門口躺著一個臉朝地的,是白虎幫里的一個小兄弟,叫大勇。正屋廊下有一個渾身血窟窿的,叫發財,屋裡似乎還有一個……

  霍淵沒顧上外面的,先跑進屋裡,濃重的血腥氣與一片死寂讓他心慌到了極點。

  「阿嬸?」

  他一邊喊著衝到寢屋,還沒進門就愣住了。

  阿燦娘背對著門口側倒在地,身下一片血,按照這個出血量,幾乎是沒了活路。

  霍淵進屋繞到她身前,蹲下來探了探鼻息,意料之中的失望。喉嚨上的一刀幾乎砍斷她的脖子,胸前也插了把刀,這是生怕她死不透,恨不能所有的要害處都來一刀。

  他蹲在那裡失了神。他沒有記憶,對阿燦娘沒有源於乳母的親近,但因為有了這層關係,他對她建立起了親人的責任。她代表他的過去,是這世上僅剩的,與他過去有關聯的人。

  可一切剛剛生成,就面臨了死別,這比他從來不知道這件事更加殘忍。

  「阿娘!阿娘你答應我一聲!」

  院外傳來了阿燦著急的呼喊。

  霍淵從遺憾與難過里回了神,抬手輕輕合上阿燦娘沒能瞑目的雙眼。

  阿燦與白虎幫的兄弟前後腳跑到寢屋門口,幾十雙眼睛望著地上的人,一幫子人全都停止了呼吸。

  阿燦扶著門框,聲音顫抖地問:「翟,翟寂,我,我阿娘沒事吧,她沒事是嗎?」

  霍淵嘆了聲氣,朝大彭說:「把阿燦帶出去,姑娘家不要見血。」

  大彭明白了霍淵的意思,心疼道:「阿燦,你還是隨我先……」

  「你走開走開!」阿燦撕心裂肺地哭起來,不走卻也不敢上前看。那哭聲之哀涼,壓得十幾個漢子大氣也不敢出。

  姑娘哭得肝腸寸斷,沒一會兒就哭暈過去。

  大彭把她抱回房間。千山他們這才敢說話。

  「阿淵,到底是怎麼回事?兄弟們陪阿燦一起去鎮上置辦東西,留了三個兄弟看家,不過才小半日怎麼就……」

  「干他娘的!」劉大龍怒氣四溢,「連殺我白虎幫三個兄弟,讓老子知道是誰幹的,燒了他祖墳!」

  霍淵道:「千山,你幫我把阿嬸殮了,誰去村子裡問問有沒有現成的棺材。」

  這時,外面有人喊:「老大,發財還有一口氣!」

  霍淵聞言立刻衝到門口,「都別動他!」

  他讓圍觀的兄弟散開,蹲下查看發財的傷勢。他身中數刀,明顯是經歷了殊死搏鬥。最致命的是當胸一刀,從位置看,不好說還能不能活命。

  發財這時握住霍淵的手,氣若遊絲道:「是,是國師……」

  霍淵眉頭緊擰,果然他的預感沒錯,除了周甫,別人與阿燦娘沒有這樣大的仇怨。

  「我知道了,你留些力氣,待會兒我給你拔刀。」

  「發財有救嗎?」劉大龍在身後問,「那國師可是沖阿燦娘來的?」

  霍淵沒有否認,但也沒解釋,「發財的傷不好說,盡人事聽天命吧。」

  如果阿榆在就好了,但現在去叫她來不及,只能他試一試了。

  萬幸的是,發財心口那一刀稍稍偏了一點,暫時留下一條小命。

  村中沒有多餘的棺材,阿燦娘還有另外兩兄弟只能草草埋了。

  阿燦醒來時,正趕上她阿娘入土。屍身經過清理後看起來沒有那樣可怖,但深可見骨的傷口仍舊觸目驚心。孤苦伶仃的姑娘埋在她娘身上哭得泣不成聲。

  「阿燦。」霍淵站在她身後道,「莫要哭太兇了,你暈倒,阿嬸也擔心。」

  「阿寂!」阿燦猛地回身抱住他,哭著問,「你知道我阿娘為什麼被殺對嗎,她執意要跟你千里迢迢來到此地,必與你有淵源,你告訴我仇家是誰,我要為阿娘報仇!」

  突如其來的擁抱令霍淵微微皺眉,他扶著肩膀推開她,說:「阿燦,報仇的事交給我,你不要去想這些,對你沒有好處。」

  「我不!」阿燦憤怒而倔強,「我阿娘的仇怎能推給你,我就算不懂功夫,好歹也要參與,要親手剮了那兇手!」

  「阿燦,你一個姑娘家,怎麼拋頭露面去報仇?」大彭也勸道,「我們有那麼多兄弟呢,那殺千刀的兇手殺了我們兩個兄弟,我們與他勢不兩立,你放心,這仇我們一定替你報了。」

  阿燦必須要參與報仇,不然她一輩子難安,「我可以扮男裝跟著你們,如今就剩我一個人了,我就算不報仇也要拋頭露面去生存,倒不如跟著大家一起,你們上戰場我就跟著上戰場,你們闖蕩江湖我也跟著闖,若遇到仇人,不能缺了我這一刀!」

  霍淵看向劉大龍,是否讓阿燦跟著得經過他同意。

  劉大龍認為女人就該待在家裡熱炕頭,跟著男人混叫什麼事?可對著阿燦哀求的目光,他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

  「行吧行吧,姑娘家家的一個人討生活也怪可憐,你跟著我們也罷,可有一點,不要扯後腿,你若受不住,趁早找個人嫁了。」

  阿燦擦掉眼淚狠狠點了點頭。

  不過接下來的行程不能同步。

  葉白榆祭祖結束,兩日後就要離開去雍城。霍淵無疑要跟著,但發財重傷不能遠行,所以白虎幫的兄弟就全部留下來,等發財傷好之後返回豫州。

  霍淵臨走前再三囑咐劉大龍,若遇見周甫不要衝動報仇,那廝身邊一定有高手,衝動只會有更多的死傷,報仇這事需得從長計議。

  再回雍城,秋意已現。

  葉白榆不能再入宮,需得回安南侯府暫住。

  如今的安南侯府一片凋零之相。自從韓家被抄家,韓氏就病倒了,再聽聞葉梁宗的死訊,得知此生沒了指望,整個人就有點瘋瘋癲癲的,與以往判若兩人。

  安南侯不在家,主母不管事,偌大的安南侯府成了虛殼子,外表依舊光鮮,內里衰敗死寂。

  葉白榆回府後先去看望韓氏,主母身份擺在這裡,禮數要盡。

  許是她要過來的事先一步傳進了韓氏耳朵里,屋子裡傳出了咒罵聲,夾雜著瓷器碎裂聲。

  「她就是個掃把星!若不是她,韓氏一族怎會落到這步田地!梁宗怎會死!安南侯府怎會凋零至此!」

  「她還回來作甚?她不是勾引住了陛下,儘管回宮裡當她的妖精去!」

  葉白榆走到門口時,正趕上一隻瓷瓶砸過來,她快閃躲開,依舊被碎瓷渣子濺了一身。

  「夫人啊!快別砸了!」王嬤嬤在裡頭拼命勸。如今情勢不同了,主母沒了依靠,大姑娘卻是巴結上了陛下,就算不討好,也不能得罪。

  葉白榆不想進屋踩碎瓷渣子,就站在門口給韓氏行禮,「我過來一是給夫人請安,二是與夫人說一聲,三日後我將受封世女,之後去南陵為質,家中就靠夫人操持了。」

  韓氏聞言愣在當地,不確定地問王嬤嬤:「她說她要怎麼的?侍女還用得著封?」

  消息沒有傳回雍城,大家都不知道世女之事,也對世女這個稱呼陌生,乍然一聽,只當成是侍女。

  「所謂世女,就是侯府未來的繼承人。」葉白榆解釋說。

  「什麼?!」

  韓氏陡然拔高了音,「你是侯府繼承人?這是什麼天大笑話嗎,哪有女子為繼承人的?」

  「入南陵為質,就可以是女子了嗎?」葉白榆反問。

  「那又如何?等你回來侯府還是你的!」

  如今韓氏發瘋的來源,一是葉白榆,一是侯府繼承人,不能提,提起來就要吃人。

  「說得好聽,好像除了你沒人能去南陵為質了似的,我們紫芫也能去,我們紫芫比你更有資格繼承侯府!」

  葉白榆笑,「好啊,正好有兩個南陵侍女隨我回來了,夫人可以通過她們把您的想法傳達給南相,若南相沒有意見,此事多半能成。」

  「她們在何處?」韓氏竟真的要去與南相說。

  葉白榆朝身後招了招手。兩位侍女走上前,分別朝韓氏行禮:「沐雪|沐霜見過安南候夫人。」

  韓氏求人時瘋態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刻意裝出來的得體和善,就像是原先的安南候夫人一不小心露出了不堪的廬山真面。

  「要說安南侯府身份最尊貴的,修養最好的姑娘就是我家紫芫了,若要在姑娘當中挑選繼承人,她是最合適的,她也願意代替姐姐入南陵為質,不知二位姑娘可否與南相說明此事?」

  沐雪保持得體但冷漠道:「侯夫人有所不知,我們南陵不是隨便什麼人都需要的,何況,世女要待字閨中的姑娘才行,聽聞葉家二姑娘拋棄未婚夫婿,私自悔婚另嫁他人,不論人品與條件都不合適。」

  韓氏的臉因為掛不住而扭曲起來,「你們南陵人好生無禮!哪有你們這般說話的!我家紫芫本是應該入宮的,若非被葉白榆搶了風頭去,何至於配一個家道中落的庶子,是她命好,嫁給了有爵位在身的夫婿,難道你們遇上了更好的,還會要一個沒用的庶子嗎?」

  沐雪給她一個你說什麼就是什麼的表情,退下了。

  葉白榆不預多留,告辭:「夫人若沒有旁的事我就先走了,對了,夫人若是還不死心,可以進宮問問陛下。」

  「小人得志!」

  葉白榆走後,韓氏在後面罵聲震天,「我就不信世人眼都瞎了,讓你做什麼世女,我告訴你,只要我活一天,你就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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