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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孩子沒了

2024-07-07 05:45:30 作者: 淮西

  啟明宮此時亂作一團,醫女醫官魚貫而入,端著血水的宮人慌張而出,像是身在一場慘烈的戰爭中,裡面有無數傷者等待醫治。

  而實際上就只有一個半死不活外加小產的姚碧華。

  葉白榆隨著馮堅一起進了姚碧華的寢殿,還沒進門就被濃重的血腥氣熏得作嘔。

  他們一來,殿內眾人紛紛讓道,混亂的場面勉強有了些秩序。

  馮堅雙手交握而立,環視一圈找尋醫女醫官,「是誰診治的?」

  鄭瑾從內寢出來,道:「是我查驗的傷,刀子正捅在小腹,胎是保不住了,孩子引下來,大人也去了半條命,幾個醫官一起查驗過了,姚主子性命無憂,只是身體損傷得厲害。」

  葉白榆想到蕭宸聽見姚碧華被捅後的反應,沒有震驚也沒有惋惜,甚至還有些終於如此的如釋重負。可見姚碧華即便活著也沒什麼指望,更不提身子有了損傷。

  馮堅問:「刺殺的宮人何在?」

  

  昭寧宮的老宮人立刻扭送過來一個髮髻蓬亂的小宮人,老宮人氣的五官扭曲,「馮大父,就是這個心思歹毒的奴婢害了皇嗣!那可是陛下的第一個孩子啊,就這麼活活沒了!千刀萬剮了都不過分!」

  馮堅沒有表態,「送去掖庭獄嚴審。」

  那老宮人對馮堅就這麼輕描淡寫的態度心有不滿,好歹是陛下長子,怎麼跟死了個貓兒狗兒似的輕巧?陛下竟也不過問一句,實在是太叫人心寒了。

  可她也知道,皇嗣沒了就是沒了,姚碧華跟昭寧宮都沒有了指望,再關心也不過是暫時的。

  馮堅對鄭瑾說:「既然性命無憂,這裡就交給鄭司藥了。」

  鄭瑾看了眼葉白榆,道:「是,您放心吧。」

  葉白榆順勢說:「大父,我便留在這裡給鄭司藥打下手。」

  馮堅欲言又止地點了點頭,「就如此吧。」

  葉白榆目送馮堅離開,問鄭瑾,「還有什麼需要我們做的?」

  鄭瑾嘆氣搖頭,「人醒了再說吧,我瞧著啊,做不做什麼的都沒區別。」

  姚碧華的情況很不好,葉白榆在啟明宮待到天黑人也沒醒。但啟明宮裡再不見進進出出的著急忙亂,一屋子的下人如今就只剩下兩個宮人,連昭寧宮那邊也不那麼關心了。

  「且先回去吧。」鄭瑾認為姚碧華短時間內不會醒,便叫葉白榆回去。

  剛要走,一個小宮人叫下她,「葉女史,姚主子醒了,她說想見見你。」

  葉白榆頓住腳步:「見我?」

  「是,姚主子是這樣說的。」

  葉白榆看鄭瑾,「那我進去瞧瞧。」

  鄭瑾拉住她,擔心道:「我同你一起吧。」

  葉白榆輕輕搖頭,「沒關係,我一會兒就出來。」

  再見姚碧華,葉白榆幾乎沒能認出來。

  就在幾個月前,她還是個樣貌姣好的世家娘子,十幾歲正是面如桃花的年紀,哪怕不施粉黛也能叫人眼前一亮。可現在躺在床上的那人分明是個被吸乾血肉的枯鬼。

  葉蘭芷說她被發現有孕之前就瘦得不成樣子,後面孕吐嚴重大概也吃不下什麼東西,再經歷方才一遭,可不就是個活鬼麼。

  姚碧華的頭艱難地轉向葉白榆,喉嚨里擠出微弱的干啞的聲音,「葉白榆,你,不甘心過嗎?」

  葉白榆知道她問的是那個被當做廢物的葉大姑娘。她不知道她有沒有不甘心過,所以沒有回答。

  姚碧華默認她沒有。她也確實認為葉白榆沒有,一個備受欺辱的大家娘子,身上毫無自卑與不甘,只看一眼就知道她們不是同類。

  可她百思不解,葉白榆被主母欺辱成那樣,幾乎丟了性命,又被關在家裡不與外人接觸,怎麼可能那樣落落大方,從容不迫呢?

  她難道沒有仇恨嗎?難道不想爬到高位翻身做主嗎?

  如果她經歷那一切仍舊無欲無求看淡一切,那造物主未免太不公平,怎麼就給她生了那樣的心性呢。

  葉白榆看著姚碧華眼角的疤痕,想告訴她,一個人不甘於自身的處境沒有什麼錯,為了站上高位費盡心機也能理解,但靠模仿另一個人去拿屬於自己的體面,本身就是悲劇。

  但她最終沒有說這番話,姚碧華未必不明白,在被剜去眼角痣的時候一定也後悔過,所以多說無益。

  她最終只說:「你如果還想爭取個未來,就好好養著,一個孩子,帝王的恩寵,不過只是眼前你能看到的,等你能看到更遠的地方,這些就都不重要了。」

  「或者,你如果不想,就給自己個痛快吧。」

  葉白榆說罷便離開了,她才再見到姚碧華實在很久以後。那時的她判若兩人,而這世道業已經天翻地覆。

  皇嗣夭折,除了昭寧宮,所有人都無動於衷。

  不過半日,榮貴妃身上的從容得體就變得面目全非,那一慣會察言觀色的眼眸變得猙獰可怖,像個要吞噬一切的絕望的惡魔。

  她什麼都沒了,那一刀捅下去,她什麼都沒了。

  「我要去親自審,那宮人是昭寧宮送過去的,她為什麼要害我!」

  身邊的老宮人也是百思不解,送去啟明宮伺候的人都是她親自挑的,怎麼就出了這樣的紕漏?

  「貴妃,那宮人的父母皆在雍城,父親是個協律郎,家裡好像還有個幼弟,是不是可以先把他們控制了?」

  榮貴妃咬牙道:「都給我綁了,若她不說實話,我叫他們活不過明日!」

  榮貴妃懷著一腔未來無望的憤恨急切去到掖庭獄,見到了已經被打得皮開肉綻的小宮人。

  「還是不肯招嗎?」

  審訊的獄卒說:「回榮貴妃的話,嘴緊得很,我們已經動了大刑了,再打下去怕是……」

  榮貴妃擺手示意他退下,獨自來到那宮人面前,咬牙道:「告訴我,你這是圖什麼?」

  那宮人雙臂吊在刑架上,始終低垂著頭,似乎沒有要抬起來回答的意思。

  「不說話是麼?」榮貴妃道,「你不說話,一家人都將給你陪葬,為了你背後的主子,值嗎?」

  小宮人的身子微微一顫,慢吞吞地抬起頭,即將渙散的眼眸中透出一絲疑惑。

  榮貴妃心裡咯噔一下,好像明白了這宮人為何會鋌而走險殺害皇嗣。

  這丫頭的家人很可能已經被控制了!

  她不禁咬牙切齒,「你可是以為你殺了皇嗣你的父母胞弟就會活命嗎?你太天真了,那可是皇嗣,不是隨便什麼人,是要誅九族的!你難道還天真地以為讓你殺人的人會保護他們嗎?」

  小宮人一心求死的神情終於有了些鬆動,但她還是不肯說,似乎還抱有僥倖。

  「不相信是麼。」榮貴妃冷哼,「那你便等著,看他們能否活過明日,你又能否活過明日。」

  榮貴妃離開掖庭獄後吩咐身邊宮人:「叫上兩個信得過的內侍,今夜在掖庭獄附近守著,若見可疑之人,立刻扭送到我面前。」

  「是。」

  若說昨夜張昭儀一宿沒睡著,今夜就是榮貴妃輾轉難眠。她身體裡涌動著一團燒不盡的絕望之火,她要讓這火燒遍宮城,燒遍雍城,她沒了指望,別人也不要有。

  夜至三更,寢殿外有人說話:「榮貴妃,人抓住了!」

  榮貴妃噌地從床上起身,衣裳也沒來及披上就走出了寢殿,「那宮人死活?」

  「已經咽氣了,大概半個時辰前,有個不認得的內侍進了掖庭獄,兩刻鐘後出來,奴婢覺得不太對就把人綁了,然後進大獄查看,那宮人已經咽氣了,是被抹了脖子。」

  榮貴妃嘴角展開一個詭異的弧度,她道:「去內侍省告訴馮堅,那宮人的屍體看住了,我去一趟帝寢。」

  「這麼晚了打擾陛下不太好吧……」

  「不太好?還能有什麼更不好的事?我本分了這麼多年,也不過是換來了一點好臉色罷了,難道還指望這點好臉色過一輩子嗎?」

  榮貴妃說罷急沖衝去往帝寢,整個人像團燃燒正旺的火團,在春夜裡放肆燃燒。

  蕭宸今日睡得極早,睡得也格外沉,可能是喝了那一碗能放倒一頭牛的安神藥的緣故。

  是以榮貴妃靠近大殿時他竟然沒有察覺。還是值守的於圭敲殿門他才驚醒。

  「何事?」他聲音不悅道。

  於圭道:「陛下,榮貴妃請求見您,被玄羽衛的人攔在了院外。」

  蕭宸問:「可有說出了什麼事?」

  「說是刺殺姚碧華的宮人被人殺死在掖庭獄,兇犯已經抓住了。」

  蕭宸隔著門道:「你傳孤的話,玄羽衛不輕易審訊後宮中人,讓她自己審,她若能審出來再說。」

  於圭垂首稱是,轉而去院外傳達。

  榮貴妃是想請玄羽衛幫忙審訊那殺人的內侍,因為只有玄羽衛才可能審出些什麼來。

  可陛下拒絕了,他怎麼能這樣絕情呢,他對那孩子就一點都不可惜嗎……

  「陛下!」她跪地高喊,「妾不能讓殺害皇嗣的人逍遙法外,但妾無能,妾無法查出真兇,還請陛下看在妾多年任勞任怨的份上開恩!」

  於圭於心不忍地嘆了一聲,「榮貴妃,還請回吧。」

  榮貴妃從十五歲就跟了陛下,比誰都知道他是個冷清心狠之人。但她覺得陛下不過也是個從小受盡欺辱的人,他不是沒有感情,是得不到感情,如果肯有人數年如一日地對他好,他應該也會看在眼裡,應該也會領一分情。

  可隨著她跪地等待的時間越來越久,那些她以為會有用的付出逐漸變得可笑起來。

  原來陛下真的什麼都沒有放在眼裡,她這些年活得像個笑話。

  「榮貴妃,請回吧,夜風傷體。」於圭又勸了一句。

  榮貴妃深吸一口氣,蹣跚著起身,轉身走了。

  她回到昭寧宮,命人抓了幾條蛇回來。

  「把那內侍帶上來,燈關了。」

  宮人按照她的吩咐熄了燈,殿內就只有窗外照進來的一點光亮,能勉強看清人的輪廓。

  殺人的內侍被捆住手腳跪在一塊鋪滿粗針的木板上。針鋪得密集,只那樣跪上去還不至於戳破皮肉。

  但內侍不知道跪的是什麼,只覺得尖銳,跪得越久越疼。

  「取一條蛇放到他身上。」

  暗光下,榮貴妃輕冷的聲音說道。

  人在看不見時更容易產生恐懼,榮貴妃那冒著冷氣兒的輕緩聲音像懸在額頭上的毒蛇信子,你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就會咬你一口。

  接下來,真正的蛇爬到了內侍的肩膀,繞住他的脖子緩緩蠕動,那粘膩的冰涼的觸感簡直是人間噩夢。

  內侍頭皮發麻,渾身掉雞皮疙瘩,他忍不住扭動起身子,好像那樣就能擺脫蛇的攀爬。可他越動蛇越不安分,膝下的針因為受力不均有些扎進了肉里,他又疼又忍不住扭動,脖子上的蛇還陰魂不散,滋味別提多煎熬。

  「再取一隻放進他嘴裡。」榮貴妃涼颼颼的聲音再次響起。

  那內侍就快要被逼到極限,只聽見放進嘴裡幾個字,他就如有實質地感受到了蛇在他口中蠕動的絕望。

  「本宮聽說,蛇會順著你的喉嚨爬進你的腹中,我還從來沒見過呢。」

  這一句壓垮了內侍最後的防線,他哇地嘔了出來,身下同時一熱,一股尿騷味很快瀰漫了大殿。

  殿裡的宮人皆嫌棄地掩住口鼻。但榮貴妃卻好似沒有聞到一般,尖銳的眼神死死盯著狼狽不堪的內侍。

  「你為了她冒險殺入,想必也不想把自己的命搭上吧,我猜,她沈家無非是拿你家的什麼人來威脅你,可你不想想,你死了以後,你家那些人對沈家就沒了用處,留著反而成了自己的把柄,如果是我,一定會滅口。」

  內侍被嚇成了那個熊樣依舊在猶豫。榮貴妃的殺心更甚,「不說是麼,把他丟進蛇窩裡,每天都放一條蛇給他通一通腸胃。」

  「別,別,饒命啊榮貴妃!」黑夜裡,恐懼被放大了無數倍,那內侍崩潰到了極致,終於鬆了口,「是,是沈淑妃讓我去滅口的!」

  榮貴妃幾乎要笑出聲,終於啊,終於把沈家那賤人給揪出來了!

  她不能讓那賤人活,她就算是死也要拉沈家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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