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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捧殺

2024-07-07 05:44:45 作者: 淮西

  嬌滴滴的姑娘哭得梨花帶雨惹人憐,在場的男人們一個個面露不忍。

  蕭宸揉了揉眉心,起身哄道:「纓娘快別哭了,哭花了妝容倒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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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說妝要花,沈纓的眼淚擠不動了,但嚎得更大聲了。

  蕭宸像個拿小嬌妻沒辦法的男人,冷著臉對葉白榆道:「說話沒上沒下的,還不給沈淑妃賠罪!」

  葉白榆忙跪到殿下,朝沈淑妃賠罪:「我失言了,請沈淑妃饒恕。」

  陛下的偏袒讓沈纓產生了葉白榆要失寵了的錯覺,越發有了底氣。她看著跪在面前的狐媚女,憋了許久的怨恨一起湧上頭。

  啪!

  響亮的巴掌聲震得大殿瞬間安靜。

  葉白榆被用盡全力的一巴掌甩偏了頭,臉上立時見了紅印。

  眾人的視線皆被這一幕吸走,誰也沒注意到陛下眼角射出的危險。

  「一個宮人,在本宮面前竟不自稱奴婢,我看你是活夠了!」

  宮人內侍雖都算這宮裡的奴婢,但也分個三六九等。像葉白榆這種被禮聘進來做宮人的高門貴女,大家默認她們算半個主子,命運與低賤的宮人不可同日而語。

  她們多半有靠山,將來可能成為宮妃,也可能嫁給諸王或是皇族勛貴,不嫁人的到了年紀出了宮,也能配個不錯的良人,或富或貴,總歸還是人上人。

  宮中的嬪妃會做人的,通常不會要求她們自稱奴婢。而沈纓這句高高在上的話,暴露了她驕縱的甚至是惡劣的本性,此刻她氣勢上是占據了上風,卻輸了人心。

  「來人!」沈纓被自我感覺良好的氣勢沖昏了頭,當著陛下呼來喝去,「把這個女婢拖出去杖責!」

  話落地有聲,但無人響應,讓這落在地上的命令成了明晃晃的笑話。

  隨著沉默的時間越來越長,沈纓頭上的熱血漸漸散了,她隱約意識到了不妥,但沒人接她的話,她也不知如何收回,端的是尷尬至極。

  「陛下。」隋末打斷了這窒息的尷尬,「屬下便帶楊大人去大獄了。」

  沈纓聞言一下子就炸了,「不可!」

  嚇得隋末一怔,他看了看陛下,那位面無表情,也就是不干預的意思。

  隋末默默退了半步,沈纓站在楊懷義身邊道:「陛下,楊大人並無過錯,帶去玄羽衛大獄不合適。」

  蕭宸垂眼笑了笑,「那纓娘覺得怎麼合適?」

  沈纓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依著她直接把人放了倒好,但到底還有幾分理智,知道如此不妥。

  「陛下,妾做不得這樣的主,不如就徵詢朝中各位大臣的意見?」

  在沈纓心裡,朝中官員就如同自家幕僚,用他們時他們就該像籠子裡的狗一樣跑出去替主人群吠。

  她這話驚呆了在場的三位大人,一個顯而易見的問題,竟然還要驚動朝中所有官員?這是要證明沈家在朝中一呼百應,還是把陛下當擺設?

  韓松鶴差點兒沒笑出聲,心說沈修遠聰明一世,怎麼就教出個囂張跋扈的蠢丫頭,沒教好就算了,還送進宮來惹麻煩。

  王座上的人好像一點也沒受到冒犯,笑道:「纓娘很是聰明,就依你的法子,馮堅進來。」

  馮堅躬身進殿,第一眼就看見了葉白榆臉上的紅印,微微吃了一驚,這怎麼還上手了?

  「馮堅,你親自安排人去雍城五品及五品上的官員公房,詢問記錄他們對於處置楊懷義的意見,要簽字摁手印。」

  馮堅道:「是,臣這就去辦。」

  這個時間各位大人都在官署上職,皇城裡走一圈就差不多了,其餘一些品級低的官員距離稍遠,需乘快馬來回,但也基本在一個時辰內完成了任務。

  承載了各位大人意見的紙一張張擺在蕭宸面前,只看了一半他就樂了。

  「呵呵,沒想到楊公在朝中人緣這麼好,一多半的人都不忍心看你進玄羽衛大獄呢。」

  蕭宸笑得楊懷義心裡直哆嗦,他也認為沈纓這事做得過了,可面對玄羽衛大獄,他也希望出現轉機。

  沈纓道:「可見大家心裡都有一桿秤。」

  蕭宸沒回應,對馮堅道:「這些個寫否的官員們有心了,去把他們都請進宮,說孤有賞,一個也不准缺。」

  「糊塗東西!」

  中書令公房裡傳出了拍案低罵聲。

  沈霽聽聞徵詢官員處理意見的主意竟然是沈淑妃提出的,臉色立時就陰沉下來。

  這個么女全被她母親慣壞了,偏又要送進宮去,她認為陛下後宮沒有一個真正的貴女,沈纓進去了必能占得一席之地。

  殊不知正是因為貴妃成妃之流出身不高,又都是察言觀色的聰明人,這才得了今日的地位。

  沈纓的出身與性情,全長在了陛下的忌諱上!他百般告誡她在宮裡低調隱忍些,誰知那不長進的東西全當做耳旁風!

  「沈公,眼下可如何是好,陛下將所有寫否的大人們都請進了宮,說是要賞。」

  賞?凶多吉少還差不多。

  沈霽被內侍詢問意見時就預感到了不妙。陛下派人在同一時間進入各官署,連通風報信察言觀色的時間都沒有。

  他的人會本能地先保楊懷義,殊不知這是陛下的套。

  沈霽閉上眼,行至陌路的預感洶湧而來。

  「現在做什麼都遲了。」

  他說完站起身,「替我除冠。」

  內朝大殿中,蕭宸端來那碗涼掉的藥羹,慢條斯理地喝起來。

  「陛下,」沈纓行到王座前,溫聲軟語道,「藥羹涼了就不要喝了,我叫人給您熱一熱吧。」

  「不必。」蕭宸舀了一勺塞入口,表情說不上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沈纓有種感覺,陛下對她好像比方才冷淡了些,眼神從不放在她身上,即便此時她離他最近。

  她順著他的視線看向地上跪著的葉白榆,方才的尷尬提醒她,這個女人在陛下心裡還有分量。

  該如何才能讓陛下討厭她呢?

  「沒有眼色的奴婢。」沈纓斜睨著葉白榆,「還不給陛下上熱茶!」

  葉白榆沒有動,蕭宸也沒有表態,沈纓的命令再次落地成笑柄。

  「好大的架子!」沈纓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下臉,著實惱了,方才她叫不動外面的玄羽衛就罷了,連個奴婢還使喚不動了嗎?

  「本宮命你給陛下上茶,你是聽不懂還是誠心跟本宮作對?還是給陛下端茶倒水委屈你了?」

  「啊,也對,成日站在枝頭就以為自己要變鳳凰了,自然是不把我們放在眼睛裡的,可是,後宮的規矩還是要講。」她轉而朝蕭宸說,「陛下,我看該把她交給榮貴妃按宮規處置,不然……」

  「鐺!」

  裝藥羹的碗重重放在案上,打斷了沈纓的指責。

  她被嚇得一激靈,表情惶然又迷茫。

  她哪句說錯了嗎?一個奴婢不聽主子指令,難道是應該的嗎?

  應不應該,要看她主子是誰,以及在什麼地方。

  葉白榆雖是宮人,但誰不知道她是陛下的人,陛下的人有時比一宮之主還體面,何況她是陛下的心頭好。

  今日在內朝大殿,陛下尚沒說什麼,沈淑妃卻對葉白榆又打又罵,逾越不說,還把陛下的臉也一起打了。

  「陛下,」馮堅在殿外道,「大人們都到齊了,另外,中書令也來了,說是……來請罪。」

  父親來做什麼?沈纓往殿外看了看,他又為什麼要請罪?

  蕭宸問:「所請何罪?」

  馮堅還沒說話,便聽沈霽在外鏗鏘有力道:「臣請教女無方之罪!」

  沈纓莫名其妙,她怎麼了?

  蕭宸瞥了眼沈纓,「沈淑妃何罪之有?」

  沈霽道:「後宮不得干政,沈淑妃入內朝大殿便是有過,臣為父教養不當,甘願受罰!」

  「送碗藥羹而已,沈公小題大做了。」蕭宸吩咐馮堅,「給沈公賜座。」

  賜座卻沒叫進來,不知是賞還是罰。

  「隋末,叫人把玄羽衛大獄的傢伙事搬來,當著諸公的面審訊。」

  隋末干慣了冷血的事,沒覺得有什麼,立刻領命去了。王恆與韓松鶴卻嚇得心肝一顫。

  把刑具搬到大殿外審,審訊?

  且不說合不合規矩,這多嚇人啊!

  沈纓更是嚇得花容失色,直到此時她才恍然明白,陛下根本沒打算放過楊懷義!

  那,那陛下方才為什麼順著她的意思呢?折騰了大半天,還是要審,是耍她還是……

  她想到了外面那些持否定意見的官員,還有父親莫名其妙的請罪,腦子一炸。

  保楊懷義的那些很可能都是父親的人,陛下有意引他們出來要做甚……

  與沈纓一樣忐忑的還有立在外面觀刑的朝臣們。自見沈霽來請罪,他們就知道今日做了蠢事。再眼看著玄羽衛大獄的刑具擺在面前,心直接涼透了。

  楊懷義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扒掉官府,赤裸著上身綁上刑架。隋末親自執鞭,上來便連抽五鞭,細皮嫩肉的一國宰相立時成了皮開肉綻的老樹藤。

  楊懷義一介文臣哪裡受過這樣的皮肉苦,第一鞭子下來他就不想活了,那皮肉被生生撕裂的痛是他死百次也不原再承受的。

  五鞭過後,他整個人的意志都被打散了。

  他本是芸芸眾生里一棵不起眼的草,沒想成為參天大樹,只想為楊家謀條出路。他逼著自己勤學苦讀十數載,一輩子的心勁兒都用光了,也不過勉強算是個讀書人。

  他在朝中晉升不得法,鬱郁不得志,後來走了狗屎運被陛下越級升為宰相,本以為走到了人生巔峰,可隨後就遭遇了士族的排擠。

  他才知道,這天下是上等士族的天下,下等士族想來分一杯羹,要麼有本事培養自己的勢力,要麼就要依附大家族。

  於是他就成了沈家的走狗。他這一輩子不再求其他,只求能平安到死。可如今這唯一的願望也沒了指望。

  他沒了活路,總要給楊家人留條後路,他只要能把沈公撇開,以沈公之仁義,自會保楊家平安。

  「別,別打了,我招……」

  楊懷義的認罪書一紙長,呈到蕭宸面前不過幾眼就看完了。

  「僱人刺殺一州刺史,多次貪污賑災糧……再審。」

  楊懷義沒有認刺殺一事,要麼是他隱瞞,要麼是另有其人。

  且楊懷義讓白虎幫做的事並不多,這不合理。

  殿外又是一陣鬼哭狼嚎,可再也沒能審出什麼來。

  蕭宸讓隋末當眾把楊懷義的認罪書念給眾臣,並徵詢如何定罪。

  觀刑的朝臣們早被那皮開肉綻的場面嚇破了膽,無人再敢替楊懷義說話。

  暗殺一州刺史,貪污賑災糧致使不計其數的百姓生生餓死,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蕭宸判楊懷義斬立決,命隋末當場行刑,讓群臣觀刑,而後將頭顱掛到楊府門口,供百姓圍觀。

  長明宮建造了近兩百年,第一次有官員在此斬首,有幸瞻仰的朝臣們有一個是一個,皆嚇得噤若寒蟬,尿意上涌,當場暈倒了好幾個。

  而大殿內的沈纓,只聽著斬刀斬斷人骨的悶響,聞著那瀰漫至大殿的血腥氣就嚇得臉色蒼白,幾乎站立不穩。

  她手軟腳軟地跪在殿前,朝蕭宸求道:「陛,陛下,妾今日逾越,請陛下責罰。」

  「淑妃何罪之有?」蕭宸坐了太久,聲音有些疲憊,「起來吧,你與沈公許久不見,孤允你們父女說說話。」

  沈纓有了前車之鑑,實在拿不準陛下是真原諒還是假原諒,不敢起,「陛下還是責罰妾吧,妾……」

  「馮堅,」蕭宸不耐煩地打斷,「把沈淑妃請走。」

  馮堅躬身請道:「起來吧沈淑妃,可是要老奴扶您起來?」

  沈纓再不濟也看懂了陛下的眼色,不敢再留,抹著眼淚走了。

  「韓公與季禮都退下吧,孤乏了。」

  韓松鶴與王恆早就如坐針氈,得了令如蒙大赦般滾了。

  蕭宸起身走到葉白榆面前,抓著她的胳膊將人拉起再打橫抱著,抱上了王座。

  「馮堅,上冰。」

  「是,陛下!」

  蕭宸把人放下,盤腿坐在她面前,看著她紅腫的臉,怒氣在平靜的語氣下呼之欲出,「怎麼不躲?」

  葉白榆道:「陛下替沈淑妃出氣,我怎麼能躲?」

  蕭宸抬眸看著那張氣人的嘴,「這句我不愛聽,重說。」

  葉白榆換了種直白的:「配合陛下做戲總要做全套。」

  「阿榆說得很有道理。」蕭宸湊過去捏住她的下巴,嘴唇相貼,道,「那你這個魅主禍君的禍水是不是也該做全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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