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韓氏被罰
2024-07-07 05:43:40
作者: 淮西
宮中還未有定論,韓氏便被關進了侯府戒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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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堂顧名思義,就是懲戒之所,是侯府內宅的專屬牢房。這寶地自建成以來就沒關過主母,此番簡直蓬蓽生輝。
主母被關戒堂,闔府上下都震驚不已,侯夫人自來在府中說一不二,與侯爺感情甚篤,如今下毒之事還沒有定論,侯爺怎能如此狠心?要知道戒堂不是祠堂,進去是遭罪的。
葉白榆卻不意外,安南侯此人對待擋自己路的人從來心狠。若沒這六親不認的狠勁兒,他也沒有今日。
當年她隨師父學軍政之道,對北黎國君以及各大家族中人多有所了解。葉氏為北黎五大家族之一,又接連幾代出良將,是重點了解對象。
葉鎮澤是葉家庶子,自小在後宅是非里長大,資質不高但也說得過去,若放在別家生為嫡子,已算是不辱家門了。卻一直被壓在如天選之子的嫡長兄盛名下,被比成了個不成器的次品。
師父曾言,這世上心有不甘之人多為中庸之輩。此輩中人比庸者強,又比強者差一截,若懷才不遇,又恰是爭強好勝之人,必常生怨懟。
當年葉鎮清率安南軍與西戎那場征戰,兵馬充足,計謀上乘,贏面極大。卻不想在中途一山谷中遇上埋伏,全軍覆沒。當時西戎動用了七成兵馬設伏,這顯然是有備而來,極有可能是安南軍中有人通敵。
從多方分析來看,這通敵之人十之八九是葉鎮澤。
葉家嫡長子死後,老侯爺在培養嫡長孫與庶子之間猶豫。嫡長孫不滿三歲,太幼,要繼承安南軍起碼還要十五年,而葉鎮澤非嫡,資質不入他老人家的眼。
而就在這節骨眼上,葉鎮澤娶了當時身為嘉佑長公主的次女,也就是葉白榆的生母白氏為妻,直接左右了老侯爺的選擇。
緊接著,葉鎮澤被封為世子,隨老侯爺征戰沙場,逐漸在軍中積累威望。
只是好景不長,成親三年後,嘉佑長公主夫家獲重罪,滿門被斬。老侯爺戰死,葉鎮澤被停軍職,險些失了安南軍掌控權,亦險些丟了爵位。
又在這前程存亡的節骨眼上,白氏重疾而亡。當年,葉鎮澤續了名門韓氏之女為妻,沒多久便重掌安南軍。
北黎國的軍權原先基本集中在幾大家族手中。安南軍是葉家幾代人的心血,名為公,但在軍中,國君的威望不及葉家家主。誠然他們為國征戰,忠心可表,但難免被國君忌憚。老侯爺死後,先帝曾想趁機收走安南軍的掌控權。
葉鎮澤卻在此時娶了韓氏女。韓氏其父時任太尉,掌全國軍政事務,權勢甚重,這老丈人能讓他繼續統領安南軍,當然,安南軍亦要與韓氏共享。
葉家幾代人的心血也能拿來為自己的前程鋪路,可見葉鎮澤此人可以為了自己犧牲一切。
對於白氏的死,安南侯府所有的聲音皆說她是因為痛失家人哀傷過度。但據葉白榆所知,白氏是個極為堅韌的女子,彼時幼女嗷嗷待哺,她怎麼會就此撒手人寰?恐怕,也是做了夫君前程的犧牲品。
如今韓氏惹惱了蕭宸,什麼夫妻和睦感情甚篤自然要靠邊站。
不過,韓氏家族尚興旺,葉鎮澤不會真的對韓氏絕情,他此番處罰韓氏主要是做樣子給蕭宸看。如果蕭宸最終查明是韓氏指使下毒,他家中私下處置了,蕭宸就不好再插手,那安南侯府的臉面就保住了。
所以,葉白榆才由著於奎新保全韓氏。反正她不保安南侯也要保,倒不如留下於奎新這顆棋子。
於奎新被抓第二日宮裡來了消息,說不是於郎中投毒,是抓藥的小僕認錯了藥。投毒一事與於奎新跟韓氏無關,一切便如常,韓氏從戒堂出來,繼續當她的主母,於奎新依舊可以來侯府請脈。
別鶴院的下人被換了一批,鶯歌就留在葉白榆身邊做貼身丫頭。所有的走向皆在葉白榆的意料中,只是沒有霍淵的消息。
她教出來的小徒弟有幾斤幾兩她清楚,他若不願意,安南侯根本打不著他。這小子必定是聽了她那日的話,怕「連累」她,主動離開了侯府。
那日的話確隱含連累的意思,但不是他連累她。蕭宸能因為她念桂而禁了全城的桂樹,對與她親近的人更不可能留情。
當年她初被幽禁玄音宮,不得與外人接觸,形同坐牢。她是個閒不住的性子,乍然如此,幾乎要把她憋瘋。
有日,有個送飯的小內侍馬虎,沒瞧見食盒上落了只蟲,就那麼把蟲子帶到了她的飯桌上。
他惶恐求饒,她笑說無礙,屋裡沒個活物,有隻蟲子玩也挺好。甚至請他幫忙,沒事就捉兩隻小蟲來給她玩。
那小內侍也是心善,可憐她無聊,除了偶爾帶只小蟲來,還會摘些漂亮的花草樹葉,或是親手做些木頭小玩意兒。送飯時會與她聊兩句外面的事兒。
後來被蕭宸發現了,這變態玩兒什麼也沒說,只叫人把那孩子拖到殿外,讓她親耳聽著他被打死。
自那之後,她再也不敢連累任何一個活物。
蕭宸現在雖然不能確定她是顧弦音,可保不准以後。霍淵與她走得太近遲早會被她牽連,最好未雨綢繆,提早斷絕他們表面上的關係。
這小子雖誤會了她,卻是歪打正著。
但他總該給她來個信兒,這麼多天沒消息,難不成真就打算假戲真做就此同她陌路?還是被打得太狠了走不動道?
如此擔憂了數日,於奎新來了。
鶯歌把屋裡的丫頭都支了出去,「姑娘,於郎中來了,您可需要奴婢在屋裡伺候著?」
「誒,說了跟我不必自稱奴婢。」葉白榆坐著輪椅朝她擺手,「你去屋外守著吧,你傷還沒好全,站不住就坐下,回頭我朝於郎中給你要些傷藥。」
鶯歌感激道:「是,姑娘。」
片刻後,於奎新拎著藥箱進門,他步態蹣跚,臉色也不好,明顯受了傷。
可他進門二話不說,先掀袍跪下給葉白榆磕頭,「小人倖免於死,來叩謝大姑娘恩。」
「回來就好,不用多禮。」葉白榆叫他起來坐下說話,「瞧你這樣子就知道面聖不易,可有意外?」
事隔多日提起面聖二字來,於奎新依舊心有餘悸。他稍稍平復心情,回憶了一下那日全程被動的問答。
「陛下一上來就問您的腿是怎麼瘸的。」
葉白榆秀眉微挑,蕭宸這人從來不好對付,這第一個問題甚是刁鑽。
兩年前葉大姑娘去廟裡給母親上香,路上被賊人劫走,後又被打斷腿丟進河裡,這事侯府捂得嚴嚴實實。外人甚至不知道葉家大姑娘成了瘸子,知道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瘸的,為什麼瘸的。
如果蕭宸得知了兩年前葉大姑娘斷腿始末,很容易從細節中推斷出她根本不可能活。再如果於奎新後面有哪一句話沒說好,他便不難看穿一切。
「於郎中如何說的?」
於奎新嘆了口後怕的氣,「我聽您的話不敢說假話,也說不得假話,陛下那雙眼睛,我總感覺他能把我這人看穿,但我也沒全說。」
「陛下,大姑娘的腿疾是小人治的,大概在兩年前的冬日。」他垂頭跪在長明宮大殿冰涼的地磚上,提起全副心神,斟酌著說出每一個字。
「怎麼傷的?」陛下問。
「聽侯府中人說,是失足掉落山崖,但小人從傷勢判斷,似乎是先叫人打斷了腿。」
這話絲毫不假,當初侯夫人便告訴他是失足落崖,看出先被打斷腿也是實話。只不過,他也看出大姑娘的傷被水泡過,但他沒說。他想著姑娘家被丟進水裡必定衣冠不整,便是無人瞧見,傳出去也損名聲。
許是後半句的坦誠取信了陛下,他沒有提出疑問,語氣也稍稍有所緩和,「她身邊的小僕是何時出現的?」
於奎新如實回:「我第一次見他是在前日,彼時他正吃著羊肉,惹了王嬤嬤不快,我猜想是大姑娘賞他吃的,便替他開脫了一句。」
他回完後,陛下沉默了片刻,不知道在想什麼。
再後來的問題便是圍繞著大姑娘當年如何啞巴,以及如今發熱中毒,於奎新依著大姑娘的意思全盤托出,只是不提侯夫人指使。
「大姑娘三歲那年服用了小人所制的啞藥,今次發熱以及中毒之藥皆是小人所配,請陛下降罪,小人欠人救命之恩,不能說是何人指使,只求一死。」
他求死之後陛下有一刻鐘沒說話,也不知是在考驗他的承受力還是睡著了,那個煎熬簡直畢生難忘。
「這是要擊碎你的意志,讓你不敢隱瞞。」葉白榆聽完道,「你應對得很好,於郎中。」
不光好,還甚好。他說霍淵吃羊肉那段,剛好叫蕭宸以為葉大姑娘不愛吃羊肉。而他對韓氏寧死不叛的忠心,也不會讓蕭宸懷疑她與於奎新串通。
「沒給大姑娘添亂就好。」於奎新擦了擦額角的汗,從藥箱裡拿出兩盒藥,「大姑娘,這是治療腿傷還有喉嚨的藥,我與陛下說您的傷並非不治,是我受人指使沒有盡心,他命我將脈案與用藥一一記錄給他過目,這藥是受陛下允准給您的。」
葉白榆打開藥盒聞了聞,「接骨用的,是要斷骨重接對麼?」
於奎新對大姑娘居然識藥這事深感疑惑,但他不敢多問,「大姑娘說得對。」
「陛下給你藥了嗎?」葉白榆聞出兩味稀罕藥,「藥方里有血竭,這藥在雍城可不好得。」
血竭乃樹脂所制,此樹多出大食國,少部分出自嶺南,在南陵易得,在北黎國卻稀有。皇族要靠進貢,而民間就只能高價從藥商處購買,且還不一定買得到。
於奎新搖頭說沒有賜藥,「這血竭是一個常給我供藥的小郎君幫忙買到的。」
葉白榆一愣,常供藥的小郎君……莫不是霍淵?他可是藉此與她報平安?
可霍淵哪來的渠道買血竭?
「哪裡來的小郎君,竟有這樣的渠道?」
於奎新道:「這小郎君說自己是鄉下人,識得幾味藥,去山上采了賣給藥鋪賺口糧,他往日給的藥多數挺不好採摘,我瞧他怪不容易,給的價格都不低,熟了以後,我一般是缺什麼要緊的藥就高價找他,他總能給我尋來,至於怎麼尋的我沒敢問,我瞧著他似乎與些個浮浪人有交集。」
葉白榆忽然覺得自己似乎沒有那麼了解霍淵,至少他結交浮浪人這事她就不知道。
霍淵此時正跟於奎新口中的浮浪人分一隻燒雞。
此人的大名十分不要臉,名喚葉霸天,葉姓是他自定的,因為他此生最崇拜的兩位將軍都是葉氏族人,甘願給人家當孫子。而霸天二字純粹是他個人的妄想。
名字取得如此威武雄壯,本人卻生得跟名字沒有半文錢關係,又矮又柴,像只活不起的小柴雞。
所謂浮浪人,多指沒有戶籍亦無固定居所之人,也指放蕩不務正業之人,恰好,這兩樣他全占。
「霍淵你不夠意思,受了傷沒地兒去竟然不告訴兄弟,太不夠意思。」葉霸天意猶未盡地吸溜著手指上的油,拿胳膊肘戳他兄弟,「誒,再分我一隻雞腿,我沒吃飽。」
霍淵始終想不通為什麼有的人臉皮可以這樣厚,「這是我打的雞,它一共就兩條腿,而且,我有地方住,是你沒有。」
霍淵在山腳有間木屋,他常進山里採藥,需要一個歇腳的地方,便自己學著搭了一間屋。雖然又小又簡陋,但頭頂好歹有個遮擋。倒是某個妄想雄霸天下的小雞崽兒只能在幫派里睡驢棚。
「嗨呀嗨呀,小氣的傢伙,不要斤斤計較嘛。」葉霸天到底沒好意思搶第二隻雞腿,退而求其次地搶來了雞屁股,「我雖然沒有本事,可我真的記掛你,當初如果不是你救我一命,我沒有今日,我的心跟我這條命往後都是你的。」
霍淵並不想要他的心跟命,因為沒有用,但他沒好意思打擊他。「吃飽了快回去吧,免得又挨揍。」
一說回去,葉霸天頓時泄了氣,嘴裡的雞屁股也不香了,「阿淵,我不想回去了。」
霍淵懶得看他,這話他成日掛在嘴邊,比放屁還勤快,「說得好像你敢離開似的。」
葉霸天是白虎幫里一個燒水打雜的小嘍囉。白虎幫是雍城有名的混混幫派,幫派的規矩,入了門就生是幫派的人,死是幫派的死人,跟簽了死契的奴差不多。想走,要先把命留下。
「不不,這次我是下定決心了,我實在不想與那些人同流合污!」葉霸天忿忿咬著雞屁股,「我告訴你,昨日我偷聽他們說,有人花了大錢,讓他們去強暴一個小娘子,正是安南侯葉家的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