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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他要抓緊她

2024-07-07 05:43:34 作者: 淮西

  小偏院巴掌大一點,桂樹一倒就占了一半,再堆幾個宮裡送來的大木箱,熱鬧得無處落腳。

  葉白榆繞著幾個黑底金紋的漆木箱轉了一圈,掀開幾個飯盒看了看,最後打開了藥盒。

  藥盒裡有兩瓶藥,一瓶外傷藥,一瓶祛疤藥,觀其狀聞其味,都是當年顧弦音所配的藥方。

  「霍小淵,回頭把這些桂枝撿了曬乾當柴燒,那些大木箱子不要動,食盒裡的吃食咱們爭取這兩日就給它幹完,我瞧著有道白煮羊肉,你加熱時多撒點胡椒青蒜,好吃得很。」

  

  霍淵看了看那些食盒,他記得大姑娘喜食羊肉,有時他們啃無滋無味的餅子時,她會念叨兩句白煮羊肉,說想著那味道就權當吃了。

  這陛下倒是很會賞賜,賞到了她的心頭好。

  他磨磨蹭蹭去開食盒,不知怎麼,他今日不情願做飯。

  「誰讓你現在做了。」葉白榆叫住他,「進屋躺著,我給你挑刺上藥。」

  霍淵立刻撇下食盒,一瘸一拐跟上去。

  「衣裳脫了,我看看鞭傷如何。」葉白榆站在霍淵的床前說。

  霍淵神情遲疑,「阿,阿姐,我不要緊,我自己……」

  「害羞呢?」葉白榆樂了,「你半死不活的時候衣裳都是我換的,現在才害羞是不是晚了點?」

  她抓他的胳膊扯到床上,不由分說掀開衣襟,「小屁孩別磨磨唧唧的,阿姐告訴你,一個男人,臉皮薄了一點好處也沒有,混前程,討女人,臉皮得厚點才好使。」

  霍淵一把揪住床蓐,緊張得皮肉都繃緊了。他渾身不自在,眼睛無處擺,只好強行盯住床腳,只敢在她低頭專注時瞄她一眼。

  「你這頓鞭子挨得冤,那桂樹可有可無,你不是不知道,做什麼要去遭罪?」葉白榆嘴上埋怨,下手輕柔,這麼深的口子,若不是蕭宸送了藥,怕要留下疤痕。

  霍淵知她所想。當時她故意阻攔主母不過是激將法,而她促成主母砍樹,一定有後招。這個後招可以給主母一擊,如果他再受傷,便可以火上澆油。

  今日就因為他被打得皮開肉綻,侯爺斥責主母心狠,罰她去了祠堂。

  但他不敢把心裡的彎彎繞繞叫她知道,尤其不敢叫她知道他故意受傷,「我,我不捨得。」

  他確實也捨不得,桂香里裝滿了他所有的記憶,他想長久地留下。

  葉白榆默了片刻,抬手去揉霍淵的頭,「等以後……」

  她想說等以後另尋個院子再種一顆,但又不知以後在哪,又吞了回去。

  霍淵撇開那些不確定的以後,眼神堅定,「再種一棵行嗎?」

  葉白榆抬頭看著他。小孩子的執著很單純,什麼好就執著於什麼。小院裡的兩年是他所有的記憶,又何嘗不是顧弦音作為葉白榆的。

  這兩年的日子悠閒純粹,處處都有桂影。他們在桂下賞花開葉落,盼陰晴雨雪,聽世間百態,偶爾還會砍枝炙肉,落花烹茶,仔細想來,樣樣珍貴。

  「那就再種一顆。」葉白榆加重力道摁了一下他的頭,「不過得過幾日,這斷樹的戲還沒唱完呢。」

  霍淵儘量忽視頭上的手帶來的熱度,「還唱什麼?」

  葉白榆沒答。唱什麼,自然是唱你進我退,互相試探。

  今日蕭宸送來顧弦音研製的藥,送來顧弦音愛吃的菜,那箱子裡的衣飾多半也是顧弦音喜歡的。如此直白試探,就是想確定她是像顧弦音,還是真的顧弦音。

  蕭宸此人智謀過人,不好糊弄,一枝桂已經暴露太多。進了一步自然就要退一步,若叫他確定她是顧弦音,豈非自投羅網。

  再說了,一個不受寵的閨閣小娘子被陛下特殊以待,出盡風頭,恐怕不等她進宮就要被雍城那些貴女活吃了。

  如今桂樹斷了倒是正好有了不進宮的藉口。

  「不要問,你且看戲就是。」葉白榆挑完了最後一根刺,起身打了個哈欠。這副身體不中用,不過熬了一夜就受不住,「我得去睡會兒,你餓了就自己吃飯,明日早上不要叫醒我,你也不要起。」

  霍淵一愣,「你明日不進宮?」

  「花都沒了,進宮去找晦氣嗎,叫砍樹的應付去。」葉白榆說話去了竹屏後,趟回自己榻上。

  屋子狹小,中間是一道竹子做的屏風,隔視線卻不隔熱度。

  在她轉身後,霍淵的臉就紅成一片,那自發頂蔓開的熱度似陽似火,燙得他渾身躁動。

  她常摸他的頭,像擼貓崽子。最開始他抗拒,後來逐漸習慣,依賴,再後來就是上癮。他渴望她碰觸他,卻又忐忑,怕她看出他的渴望。

  他靜坐等著頭上的熱度散去才緩緩輸出一口氣,低頭看看被他抓皺的床蓐,已是汗濕一片。

  他欲蓋彌彰地展了半天,依舊又濕又皺,一如他亂糟糟的心緒。只好合衣躺下,眼不見心不煩。

  可眼不見了,那溫熱的潮氣卻抵在後心,絲絲縷縷地往四肢百骸里鑽。他恍惚又回到兩年前,阿榆拖著他從冰冷刺骨的水裡爬上來,用僅剩的一點氣力抱住他,拼了命地給他熱度。

  她那麼瘦弱一個人,幾乎只有皮包著骨,因為失血過多,身體比他還要冷些。可他卻覺得被她貼近的地方奇異地生出了暖意。

  那時他唯一的念頭就是抓緊這一點暖,要死死抓住。

  一夜輾轉難眠,天不亮就有人進了偏院。

  「大姑娘該起了!」

  來人是侯爺身邊的管事葉忠,他站在屋外道:「大姑娘,侯爺叫我送幾枝桂花過來,還請大姑娘快些起身梳妝打扮,莫要誤了進宮。」

  霍淵慢騰騰下床,一瘸一拐開了門,面無表情道:「大姑娘受傷發熱,起不來床。」

  葉忠眉頭一皺,「怎不早說,我這就請郎中過來。」

  「不必。」霍淵心說昨日也不見你們惦記她的傷,「陛下已經送了最好的藥來。」

  葉忠不敢耽擱進宮,「待我回稟侯爺。」

  霍淵臭著臉關了門。當年大姑娘受傷要死了也不見他們這樣心急,拍皇帝馬屁倒是上趕著,什麼東西!

  「沒事,讓他們儘管請郎中來。」葉白榆趴在床上,聲音懨懨。

  霍淵緊張:「阿姐你病了?」

  「哪兒啊,我吃了發熱的藥,這會兒起效了,精神不好罷了。」葉白榆說,「侯爺另找了送進宮的桂枝,這是欺君,我要去了定會倒霉,不裝病他們哪裡能放過我。」

  霍淵:「這藥對你可有妨礙?」

  「這不難受著呢。」葉白榆沒有正面回答。是藥三分毒,吃進肚子裡多少都有損害,不過她自小學醫,早不知道試過多少藥,從沒放在心上。

  這小子到底沒白養,還怪有心的。

  片刻後,葉忠帶了府里懂醫的嬤嬤來瞧病。

  這嬤嬤早看出來主母不想大姑娘進宮,別說葉白榆這會兒真不好,便是好好的她也得說出三分毛病來。

  「哎呦,大管事,大姑娘燒得厲害,得快些降溫,出門就別想了,最好連府里的人也不要接觸。」

  葉忠一聽還真病了,只得去回稟侯爺。

  忠善堂內,跪了一夜祠堂的韓氏正哭求侯爺原諒。葉忠瞧著眼色沒敢進門,在屋外隔簾道:「侯爺,夫人,大姑娘病得厲害,怕是,進不得宮了。」

  韓氏哭訴了半天,廢了半輩子的眼淚才把侯爺的火氣澆滅,葉忠這一句又把火星子搓燃了。葉鎮澤指著韓氏怒道:「你幹的好事!叫我如何同陛下交代?」

  韓氏卻是心中一喜,那丫頭如此得陛下看重本是不應該,不能進宮倒是好事一樁。

  她跪地請道:「侯爺,我自知給侯爺添了麻煩,既然榆兒不能進宮,我便親自進宮與陛下請罪。」

  「你?你一個婦道人家去請什麼罪?」葉鎮澤怪她添亂,「豈非叫別人笑話我不擔事。」

  「侯爺且聽我說。」韓氏道,「陛下對榆兒青睞,未必不是看重咱們安南侯府,阿榆生病,您若就請罪不去,豈非拂了陛下的好意,不如我帶紫芫進宮,藉由給成妃請安見陛下一面,私下裡給陛下一個交代,總比就那麼直眉愣眼去請罪有轉圜不是?」

  葉鎮澤思索一番,認為可行。陛下想招安南侯府的嫡女入宮,不好明說,借用關懷白榆來暗示點撥是有可能的,倒不如乾脆讓紫芫進宮,沒準兒正合了陛下的心。

  「也罷,你便帶紫芫去。」

  「我這就去梳妝。」韓氏踉蹌起身,朝門外的葉忠吩咐,「大姑娘的病一向是豐逸堂的於郎中看的,該吃什麼藥,與平日的藥有無衝突,他最清楚,你去請他過府診治,診金去找王嬤嬤要,算在我的私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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