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棋高一著

  許南星醒來的時候，天色晶明，海水清碧，與天光雲影相互輝映，煞是好看。

  

  「醒了？」

  頭頂上方傳來李承淵低沉喑啞，略帶疲憊的聲音。

  許南星這才瞧見自己身上蓋著李承淵的黑色披風，眼波微轉，掙扎著就要起身，剛一動彈，就忍不住「嘶」地一聲，面色痛苦的嚶嚀了起來。

  李承淵忙低下頭，皺眉問著她：「怎麼了？」

  許南星捏了捏身子，看向李承淵的眼裡滿是無助和脆弱：「疼」。她輕輕顫抖著說道，聲音軟而無力。

  少頃，她的臉忽然羞的緋紅，急忙手忙腳亂解釋道：「我渾身疼，是因為和倭寇打了一架，可不是什麼別的！」

  李承淵疑惑了一聲，反應過來她的意有所指後，登時也紅了臉，不自在的咳嗽了兩聲，轉過臉道：「我還沒說什麼，你這麼激動做什麼。」

  「我是怕三殿下誤會……」

  許南星扯著他的袖子，面色焦急。

  像是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她忽然停住不再說下去。兩手鬆開李承淵的袖子，含羞低下頭，身子轉向一邊，默默絞著手不言語。

  李承淵回過神，嘴唇抿了又抿，卻沒出聲，臉頰漸漸染上微紅，氣氛逐漸被曖昧侵襲。

  「那個，你餓了吧。我，我看看副船有沒有什麼吃的，給你做一點兒。」半晌後，李承淵清了清嗓子，起身打算轉移話題。

  許南星忙轉過身子，眼底一片驚慌失措，手撐在甲板上，作勢要站起來，：「怎麼能讓三殿下為我做飯，這不合規矩！」

  她剛勉強立起半個身子，誰知膝蓋一軟，身子歪歪扭扭的又要跌下去，李承淵忙扶住她。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身子不適，就好好休息，不用講這些虛禮。」

  他望過來的目光溫柔而縱容，還有一點點的無可奈何。

  許南星微微咬了一下唇瓣，半抬著眼看了他一眼，眼角發紅，卻仍堅定的對他行了個禮：

  「雖如此，但我也不能完全失了禮數。那就有勞三殿下了。等我身子好了，再還殿下恩情。」

  李承淵看著她此刻明明一副嬌小可憐的模樣，卻仍不改左犟逞強的性子，不由得想起昨晚她奮力自救的事，忍不住心頭一揪。

  他彎腰扶住她半臥下，重新將披風墊在她身後，囑咐她別亂動，別多想，才自己進入船艙。

  許南星抻著頭，等完全看不見李承淵的身影后，眸光瞬間轉冷，臉上楚楚可憐的模樣倏忽間蕩然無存。

  她站在甲板上，大開大合的活動著四肢筋骨，又從手術室里拿了些藥塗在自己身上，嘴角揚起一抹冷笑。

  李承淵捧著兩碗粥回到甲板的時候，就見她枕著自己的披風，闔眼斜靠在船板上，白皙的面容一片恬靜。

  走近後才發現她裸露出來的皮膚上，竟全都泛著大片大片青紫二色的傷痕。不難想見昨晚她都經歷了怎樣慘烈的事情。

  李承淵擰著眉，端著碗的手開始不受控的顫抖。

  他蹲下身，將粥放在甲板的茶几上，輕聲喚她：「醒一醒，吃點東西再睡。」

  許南星泫然睜眼，臉上掠過一瞬的慌張，語帶無辜：「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又睡著了，可能是太累了吧。」

  李承淵嘆了口氣，將碗往她面前又推了推。

  許南星抬起頭，柔柔的看著李承淵，從袖子裡伸出紅腫的雙手，顫抖著捧起粥碗。她的手失了力氣，「哐當」一聲，粥碗又落回茶几，灑了一攤米湯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三殿下……」

  許南星連聲道歉，紅透透的眼眶眼淚漣漣，聲音里滿是自責的哭腔。

  李承淵見狀，忙坐到她對面，一手拿起粥碗，一手扶住她，看著她道：「你不用道歉，是我沒注意到你手受傷了。」然後慢慢將粥餵到她嘴邊。

  「如此，麻煩三殿下了。」

  許南星低頭暗笑，將嘴湊到碗邊，輕輕喝了幾口。喝了半碗後，她的唇離開粥碗，若有似無的從李承淵的指腹濕潤潤的滑過。

  李承淵察覺到觸感，眸色忽的一暗，喉結微動，忙起身站了起來。

  許南星忍笑，睜著濕漉漉的雙眼，嬌俏而天真的問道：「三殿下這是怎麼了？」

  李承淵指著船艙慌忙掩飾道：「我想起鍋爐上還燒著水，我先去熄個火。」一面說一面大步走了進去。

  「熄火？」

  許南星拿出手帕擦了擦嘴，將手帕隨手扔進海里。看著船艙，抿出一道嘲笑的弧度，點頭笑道：「確實是要熄火。」

  船艙里的李承淵，雙手撐在灶台上，眼神不自覺落在尚有她餘溫的手指上。

  他感覺自己的每一寸呼吸都有她的氣息凝聚。額前的汗滑至骨骼分明的下頜。

  四肢僵硬，心跳如鼓。

  李承淵深吸了一口氣，猛地將窗戶推開，大口大口的灌了幾口海風，眼神顯見的清亮了不少。

  她就是在故意誘惑你，使的美人計，以達到她不可告人的目的！

  李承淵心裡有一個聲音響起。

  須臾片刻，他低低一笑，眸光瀲灩，盪的人心停擺，笑的極盡溫柔，英挺著朝著甲板走去。

  聽見背後腳步響，許南星半側過身子，用餘光暗瞅了李承淵一眼，笑容帶著幾分駕輕就熟的輕佻。

  「三殿下，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回去？」

  下一秒，她一改剛剛嬌弱模樣，扶著茶几站了起來，一臉擔憂的望著動人的李承淵。

  李承淵眼底閃過一瞬即逝的詫異，但很快就調整過來：「來的時候已經讓長庚通知了浙直總督。只是這大海茫茫，恐怕一時半會很難找到我們。」

  他趴在船板上靠近許南星，嗓音刻意壓低，帶著某種引誘的味道：「反正副船上有淡水也有食物，待個幾天不成問題。」

  這是想要將計就計使一出美男計？！

  許南星心裡一下就明白了過來。隱沒的嘴角再次上揚起來。

  「也好。反正有三殿下低價購糧的巧計，這幾日的糧也夠百姓吃了。」

  許南星閉眼靠在船板上休憩，不動聲色的也將計就計，輕鬆將話題引到別處。

  「你是怎麼知道的？」李承淵敏銳察覺出她的意圖，索性故意將話接了下去。

  朦朧的太陽已經照在了頭頂，將天際染的金光一片。海風鹹濕的氣息融進了空氣里，格外的沁人心脾。

  「從沈三那裡聽見說官府允許哄抬米價，引的周邊富商都運糧來臨安城。」半晌後，許南星緩緩睜開眼，神色平淡。

  「你就沒覺得是我故意……」

  原來她打的是這個主意。李承淵配合默契，眉眼儘是被習慣性誤解後的酸澀。

  「不會。」許南星立刻出聲打斷，斂眸又重複道：「你不會。」

  她側過頭，怔怔看著失神的李承淵，陽光般明媚的笑意，在她娟秀的臉上，漸漸暈染開來。

  仿佛枝頭繁花，芬芳的開在李承淵的心頭。

  「我認識的三殿下，一心為國為民。是熒燭末光，也能增輝日月的英雄。」

  許南星望向他的眼神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聲音溫暖，仿佛是在為了他而特意調整的語調。

  李承淵面容空了一瞬，一時忘記此時該如何表現。

  見他這副模樣，許南星眼睫輕眨，眉眼裡閃過一絲狡黠，故意拖長聲調，裝作漫不經心的隨口一說：

  「更何況，還有崔琰大人。他收到我的信後，一定會顧及我的性命，讓周邊州府借糧給臨安城的。」

  果然隨著「崔琰」兩個字的出現，氣氛突然就陰沉了下來。

  「你還給崔琰寫信了？」

  李承淵眼底瞬間變的沉黯，眸光深邃似潭，輕扯了下嘴角，聲音亦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