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與虎謀皮

  蘇盛累得通紅的臉頰上的肉，肉眼可見的顫動起來。許南星悶笑一聲，出了牢門親自扶住他，低聲道：「難為蘇公公，您受累。」

  

  蘇盛察覺手臂一緊，以為她要給自己行賄，低頭一看，卻發現她兩手空空，真的就只是扶住自己而已，臉上的笑容不免有些僵住。

  許南星攙著他下樓，唇角不動聲色的露出一絲笑意：「我是擔心公公一路走來勞乏了，想著要不咱歇歇再走？」

  蘇盛一臉「虧你們還知道」的神情，然後嘆了口氣自嘲道：「咱們做奴才的可不就是這個命。」

  許南星蹲下身在蘇盛的承山、陽陵泉、大杼分別按了按，蘇盛頓覺下肢的勞乏減輕了很多。

  他受寵若驚的將她拉起來，語氣惶恐：「許御醫，您這是做什麼，您的手金貴著呢，哪能為奴才髒了。」

  「在我眼裡只有病人和健康人。每個人的命都是命，在我這裡都一樣無價。」

  許南星絲毫不為所動，別起自己耳邊垂落的髮絲，又繼續給蘇盛按摩了一會。

  「蘇公公，您今日路走的多，晚些時候我讓人送些泡腳的藥包給您，您泡上一盞茶的功夫再睡覺，明日就會好的，不然明早起來，您這腿怕是要腫，更難受的。」

  蘇盛聽的怔住，再細細度其神色，竟無一絲諂媚奉承之意，倒真像是掏心窩子說出來的話，心裡像是有一股股暖流，緩緩淌過心田。

  「那就先謝過許御醫了。」蘇盛用手指輕點了她手背幾下，語重心長叮囑道：「咱家知道，許御醫您是個良善的聰明人，咱家就只說一句，凡事別太過火，給自己留條退路，咱們聖上，最是要強在乎臉面之人。」

  許南星點頭道謝，跟在蘇盛身邊緩緩行進。她抬起頭，凝視著天空中含章殿的輪廓，眉宇間閃現出一抹精明，嘴角微微扯動。

  這一次，她不再會是案板上的魚肉，她要做執掌自己命運的刀俎！

  再進含章殿時，許南星停頓了幾秒，環視了好幾眼，離開的時日雖不多，但竟已生出隔世之感。

  「快進去吧許御醫，皇上這會且生氣著呢，記住咱家的話，別再觸怒了皇上！」

  許南星吸了一口氣，抬腳跨進含章殿。她原地轉了一圈，卻沒看到李元啟的身影。

  正疑惑間，只覺脖子上一涼，她一低頭，一把泛著寒意的劍正抵在自己脖間。

  她輕笑一聲，用手推了推劍，漫不經心道：「皇上，等罪臣講解完那些方法如何實施後，您再殺罪臣也不遲。」

  李元啟將劍重新抵在許南星脖間，低沉的聲音蘊含著危險的殺氣：「你當真以為朕不敢殺你？」

  許南星笑道：「罪臣命如草芥，哪抵得上臨安城數十萬百姓，皇上您抬舉我了。」

  李元啟哼了一聲，將劍從她脖子上挪開，重新插回劍鞘里。

  「你想要什麼？」

  李元啟坐回龍椅里，別有深意的盯著許南星。那眼神仿佛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令她感到一種無處躲藏的壓迫感。

  許南星嘴角微微上揚，目光淡淡地掠過李元啟：「三個條件。」

  她語調不高，卻堅定有力，說的每個字都像是經過深思熟慮，具有震懾人心的效果。

  「放肆！」

  李元啟怒吼，眉宇間透著凌厲的憤怒，渾身都散著上位著不可侵犯的氣場。

  許南星似乎早就料到會是這個局面，臉上表情絲毫未變，靜靜注視著李元啟道，冷聲道：

  「罪臣開出的條件是為了能更好、更快、更方便的實施臨安城水災後的百姓健康保障工作，罪臣不知道皇上為何如此生氣？」

  「你少拿百姓當藉口，打量朕不知道你的心思……」

  「罪臣能有什麼心思？占山為王，結黨營私的心思嗎？」

  百姓水深火熱之際，上位者最擔心的卻是自己權利和統治的穩定和集中性。許南星忍無可忍，登時打斷李元啟的話反唇相譏。

  忽然有大風湧進了殿內，夏日的雨來得急，只一會兒就已成瓢潑之勢，豆大的雨點嘩嘩地砸在地面上。

  李元啟被戳中了痛處，和著雷聲，暴怒著走到許南星身邊。「啪」的一巴掌將她掀翻在地，狂風將她的衣袖和頭髮吹的簌簌作響。

  「來人，朕要殺了你，殺了你！」李元啟在空中揮著雙手，朝著殿外怒吼。

  守在殿外的禁軍立刻沖了進來，將許南星擒住。

  許南星緊抿著唇，無聲的攥緊了手指，看著李元啟的眼神像寒冬的彎月，涼絲絲的，嘴角勾起一抹蔑視的冷笑。

  「皇上，罪臣可以死，但臨安城百姓不可亡，能否請皇上找個靠譜的人，罪臣將實施的細則教給他。」

  蘇盛半抬眼，眼神快速在許南星和李元啟身上掃了兩眼，走到李元啟身邊低聲道：

  「皇上息怒，許御醫雖性子執拗了點，但卻也不失為治國為民的良臣，論年紀又比那兩位輕，正是該留給九殿下才是。」

  李元啟審視著許南星，周圍的氣溫似乎都低了幾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神色漸漸變緩，最終擺了擺手道：「你們先下去吧。」

  蘇盛鬆了一口氣，急忙朝著許南星使眼色。

  解開禁軍桎梏後的許南星先對著蘇盛眼神感激，然後對李元啟軟語道：「罪臣知錯，多謝皇上不殺之恩。」

  等殿裡又只剩下他們二人時，李元啟靠在龍椅上，面色冷凝，還未散去方才那股使人噤若寒蟬的壓迫：「說吧，想朕答應你什麼。」

  「第一：給罪臣同三殿下、工部侍郎同樣的權利，不能讓他們干涉、凌駕於罪臣之上；不得侵犯、限制罪臣的合理行動。

  第二：對罪臣在臨安城所需的任何合理物品需要給予無條件支持。

  第三、要善待天牢里關押的所有罪犯，對他們實行人道主義，若是生病，要及時得到該有的救助。」

  許南星捧著那張之前就寫好的協議跪在李元啟身前，脊背挺得筆直，聲調不高，卻隱藏著無法質疑的力量。

  整個人看起來宛如穿梭在黑夜中的鷹，冷傲孤寂卻又盛氣凌人。

  李元啟卻是有些意外。

  他原擔心許南星這個意料之外的變數，會令李乘淵如虎添翼，失了他的掣肘，如今看來，兩人倒更像是有著分庭抗爭之勢。

  這是他最喜聞樂見的局面。

  看著李元啟從台階上緩緩而下朝她走來，許南星眼尾微微上揚，唇角的笑容弧度完美。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誰也不知道誰才是最終的勝利者。

  「你的三個要求朕准了。但如果臨安城百姓……」李元啟親自從她手上接過協議，拿起玉璽準備按下。

  許南星緊緊盯著那枚玉璽，急道：「若是臨安城的百姓死亡超過三成，罪臣願以命相抵。」

  「你最好記住你說的話，給朕做出點成績來！」

  李元啟在協議上蓋上玉璽，簽上了自己的名字，一併連一塊龍形魚符一起遞給許南星。

  許南星千恩萬謝的接過後，笑容猶如春水初生，對李元啟溫柔道：「皇上，罪臣去臨安的日子，擔心您的身體，所以臨走前會趕製一批解毒丹出來，皇上您記得每日都要服用。」

  李元啟初聽不甚在意，剛要攆許南星走，忽然反應過來，問道：「你怎麼知道要去多久？」

  「罪臣不知道呀，所以會先做一個月的量。」

  許南星嘴角微翹，卻像是藏著足以割破皮膚的鋒利刀刃：「等罪臣回來了，會繼續給皇上續上的。」

  李元啟情緒猶如從高處跌落谷底，臉色一變，下頜線條越崩越緊。

  許南星眼底波光微轉，悠悠笑著說道：「那罪臣就趕緊回太醫院去給皇上配藥了」，便一身輕鬆的走出了含章殿。

  由於憤怒，李元啟不斷的喘氣，發著抖，一步一步挪到龍椅，勉強坐了下來，看起來像是突然老了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