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錯認為母

2024-07-06 23:53:18 作者: 金陵城中魚

  這一天宮門下鑰的時候,許南星總算是趕出了三十顆特製的解毒丸。不過,這一批與她自己每次給李元啟診脈時吃的不同,劑量被她有意減去了三分之一。

  經過這半個月她明白了一件事——自己和李元啟,只能有一個人活著。

  泡腳的中藥則是現成的,從前未穿越時她就日日做給自己用。因怕掛誤著私相授受的官司,她便拿了幾份,跑到含章殿親自送給蘇盛。

  「不管叫個誰來也罷了,許御醫怎麼還親自送來。」蘇盛心裡熱撲撲的,忙接過中藥包。

  許南星笑道:「那起人的嘴有什麼可說的,傳出去又是事故,倒不如我親自送來的好。」

  一聞此言,蘇盛便叫了起來:「哎喲,許御醫,虧了您也明白,怎麼在皇上面前就是學不會呢。就拿今日來說,您怎麼又戳皇上的肺管子,差點小命又不保。」

  

  許南星也知今日是自己情緒失控莽撞了,委屈道:「這些我都知道,可每次一牽扯到百姓利益的事,我就很忍不住。」

  蘇盛無奈的嗔了她一眼,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許御醫,您這麼聰明的人,怎麼連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道理都不懂。人活著才有一切,人死了還能做什麼。」

  許南星聽了這話,倒像是突然參禪了一般,低頭細嚼蘇盛這幾句話的滋味,不免有醍醐灌頂之感。

  「多謝蘇公公,我明白了。」她剛要走,蘇盛卻滿臉憂愁的拉住她,往裡使了個眼色,悄悄對她道:「咱家瞧著皇上的神色還是陰陰的,許御醫還是要早作準備才行。」

  許南星唇邊掛著溫文爾雅的笑容,對蘇盛點頭道:「多謝蘇公公提點,我心裡有數。」

  月色中天,夜色融融。

  崔琰走在前,手裡的燈籠與那月光相融,光暈落在腳下的青石板上,如洗如灑。

  許南星看著他那張與崔曜有五分相似的臉,想起獄中得知的崔曜的所作所為,心底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一絲憐惜帶來的疼痛,瀰漫開來。

  她一肚子的話不知從何說起,又不知如何發泄。直到看見棠梨院的匾額時,許南星才深呼口氣,柔聲道:「崔琰,你有信仰嗎?」

  崔琰有些困惑的轉頭看著她回道:「宗教?」

  許南星搖了搖頭,望著頭頂的星星:「不是,我說的信仰是我們想要成為什麼樣的人,想要我們賴以生存的這個世界變成什麼樣。」

  她收回視線,凝視著崔琰:「我這樣說你能理解嗎?」

  崔琰想了想如實說道:「那我希望,在我手上不會有一例冤假錯案。不讓一個好人蒙冤,也不讓一個壞人逃脫。」

  許南星心裡略微鬆了一口氣,看向他,繼續引導道:「但只是這樣還不夠的。斷案猶如治病,講究的是未病先防的治未病。我們應當從源頭就杜絕冤假錯案等不平之事的發生,你說對嗎?」

  崔琰微微一愣,安靜了幾秒後,非常認真的點頭:「對,是這個道理,我們應當先使社會清明。」

  雨後的湖面平靜如鏡,清澈見底。崔琰站在整齊的石階旁,挺拔端正,一身清正冷峻。

  許南星側眸看她,面上浮起哀戚之色:她既希望他能一直這麼清朗端正,又不願他承受父子決裂的痛苦。

  她眼眶紅了,緊緊抓著自己的衣角,克制住聲音的顫抖:「崔琰,無論將來發生什麼,遇見什麼,我都希望你能堅定自己的信仰。

  但比起這些,我其實更希望你好,特別簡單又特別真摯,就是希望你一直好好的。」

  崔琰心頭一緊,一臉憂心道:「夭夭,你是不是有事瞞我,臨安城是否有危險?」

  即使到了這個時候,他擔心的卻依然還是自己。

  許南星心裡止不住的起伏了一下,故作輕鬆的笑著連連否認:「沒有,你別多想。治病而已,又能有什麼。」

  月光照進窗戶,映出屋內木槿忙碌的身影,許南星藉口快步離開。

  屋內,各色東西擺放排列的整整齊齊,還沒封口,是在等她最後過目確定,這是木槿一貫做事的習慣。

  「木槿。」她走到木槿身後,輕輕叫了她一聲。

  木槿怔了幾秒,然後淚眼汪汪的回身抱住了她,哽咽道:「奴婢還以為再也見不到大小姐了。」

  說完又趕緊鬆開她,朝她四處看了又看道:「沒受傷吧,餓不餓,渴不渴,奴婢給您做飯去。」

  許南星眼裡漾著一片水色,拉住她坐到自己身邊,搖頭寬慰道:

  「我一切都好,你不用擔心。這次臨安水災來勢洶洶,我一個人只怕忙不及,這才不得已讓你也跟著受苦去。」

  「大小姐說哪的話,跟著大小姐,奴婢一點都不覺得苦。水災必有溺水,如今奴婢的溺水急救術做的可好了,正是能幫上大小姐的時候,奴婢不知道多開心呢。」

  許南星伸手摸了摸她的臉,木槿順勢閉著眼將臉睡在她手裡。晚風輕而柔,主僕倆享受著難得的靜謐時光。

  休息片刻後,許南星翻了翻包袱里的衣服,對木槿道:「木槿,將紫色、藍色、青色的衣服多帶些。」

  木槿「咦」了一聲道:「大小姐不是不喜歡這些顏色嗎?」

  許南星將特製的月桂精油,及普洱熟茶、洛神花茶塞進包袱里,看著木槿勾唇一笑,眼睛亮亮的:「我是不喜歡,但先皇后喜歡。」

  「奴婢明白了。那相應的髮飾也……」木槿立刻明白過來,目光轉向梳妝檯。

  許南星點了點頭,眉目里滿是欣賞。

  她憑窗而望著李乘淵府邸的方向,嘴角暗然一笑,一雙漆黑的眼瞳,深邃如淵,卻透著絲絲細小如針的鋒芒,看得人心裡一慌。

  清風如絲,碧空如洗,朝陽順著城樓,照的鳳陽門三個字金燦燦的。

  鳳陽門下,趕赴臨安賑災的隊伍烏泱泱壓地銀山一般。前後各四輛車,每輛車一個隊官,八個騎兵護衛。

  李承淵一馬當先騎在馬上,位於隊伍的最首端,杜君則坐在正中的馬車裡。

  天氣悶熱,杜君不住的催促李承淵怎麼還不出發,李承淵看了眼鳳陽門回道:「父皇說了,還有一人,隨我們同行。」

  杜君扁了扁嘴,口裡牢騷著什麼人這麼大架子,滿臉不情願的重新坐回了車裡。

  許南星著一身春辰色青荷碧波裙,頭上只點綴著一隻同色系絨花,細眉亮眸,妝容清淡。

  迤迤然朝著鳳陽門走來。

  美而不輕佻。是她搜集來的對先皇后最多的形容。

  騎在馬上的李承淵第一個看見了她,呼吸瞬間一滯,怔怔的望著她,神情繾綣,口內不由自主的呢喃道:「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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