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步步引誘
2024-07-06 23:52:27
作者: 金陵城中魚
雜草夾道的青磚甬道,潮濕的磚縫滋生出隱約的青苔。盤桓的藤蔓四處橫生,幾株古樹遮天蔽日,樹下荒草萋萋。
陽光漏下,昏暗的天光清晰的映照出凌空飄舞的細密「金紙灰」。
許南星看著快要燃燒殆盡的紙錢,啞著嗓子道:「我的父親,是木鹿城內最好的郎中。去歲他收到了一封信,便動身前往京城,之後就再也沒回來……」
面前的許南星一身素縞,滿臉淚痕,娓娓說著原委。
父親杳無音信後,家中就只剩她和母親相依為命。誰知京城中人竟要斬草除根,幸而她當天採藥才逃過一劫。
她安葬了母親後,得崔琰庇護,才一路隱姓埋名到了京中,躲在崔府苟且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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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南星的眼裡湧出了一些眼淚,不動聲色的擦去,嗓子發黏:「父親一生清苦,受權貴欺凌,我不想他死後也是如此,便想著燒點紙錢給他。」
她抬頭忘了一眼站在身側的李承淵,目光閃爍著忐忑與驚慌:「我知宮內不許祭拜,只有壽陽宮無人看管,便偷偷溜了進來。」
李承淵深沉的眸子裡藏著探究:「既如此,又何必進宮?」
許南星纖細的指節上有淺淺的紅痕,應是離火太近的緣故。她細細將殘灰掩埋好,不留一絲痕跡,才緩緩起身。
「因為我懷疑,是宮裡的人殺了我父親。我進宮,是為了找到證據,好替父親沉冤昭雪!」她眼眶泛紅,眼裡的光比李承淵的劍光還冷。
「我父親師從當世第一名醫——董昌景。」
李承淵烏黑的眸子頓時一亮,嘴角不自覺繃緊。
「這麼多年以來,父親一直在追查當年的真相。那封信我曾看過一眼,依稀記得裡面有皇宮,皇后這樣的字樣。」
許南星眸光動了動,若有所思的看著李承淵。
「你可知在我面前撒謊是什麼後果。」李承淵嗓音低沉,目光銳利如刀,仿佛要將她心底的秘密拆穿。
許南星一動不動,單薄的身軀就這麼筆挺的站著,看著他的眼裡滿是平靜。
除了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四周分外安靜。
兩人無聲對峙著,許南星心裡一直突突跳個不停。她不確定李承淵會有幾分相信自己編造的這個故事,又或者他會用別的方法繼續盤查自己。
果然不出她所料,半晌後,李承淵拿出她掉落的那塊腰牌,凌厲的看向她:「這塊腰牌又是如何所得?」
「父親曾救過一位兵士,為表感謝,他臨別時將這塊腰牌贈予我父親。父親臨去京城時,怕自己有意外,就將腰牌給了我,說是,說是……」
許南星捏緊衣擺,眼眸漸漸映出李承淵的影子,氤氳出一層霧氣,臉頰有些熾熱:「說是如果遇到危險,憑這塊腰牌,能得三皇子殿下庇佑。」
日頭已經高懸,陽光從林葉間穿梭落下,拂過她白皙的臉龐,瘦弱的身軀,像是風雨中的梨花,脆弱的隨時要折斷一般。
李承淵斂下眼眸,輕嘆了一口氣,從懷裡掏出一方手帕遞給她。
「把眼淚擦乾淨,別讓他們看出來。今日之事,下不為例。」
許南星看著那方帕子愣神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接過,緊緊攥在手心裡。
「多謝三皇子殿下。」她福身行了一禮。
李承淵冷若刀鋒的臉涼薄而淡漠,不再看她一眼,抬腳就要走。
「三皇子殿下,請您等一等。」
許南星像是想起了什麼事,忙出聲喚住他。在李承淵疑惑的目光中,她小步跑到他身前,從袖間拿出一青瓷色的小瓶。
「這是我親手做的紫草膏。」她轉開瓷瓶,紫草的香氣撲面而來:「現下正臨近端午,最是蛇蟲鼠蟻猖獗之時,有了紫草膏,即使不甚被咬,也就不怕了。」
她眼裡蘊著溫柔的笑意,眼睛也彎起來,抬起臉看著他,像一隻邀寵的貓兒,天真無邪卻又偏偏嫵媚動人。
「我不需要。」李承淵避開眼,就要將紫草膏扔回給她。
像是猜到他會拒絕似的,許南星已經先一步跑出宮門。
她剛跨出門檻,忽然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了李承淵一眼,倏忽笑了起來,如溫山軟水,漾人心魂。
李承淵定定凝視了她背影好一會兒,默默垂眸,將目光定格在掌心的紫草膏,緩緩收攏起五指。
許南星捏著那方手帕,提著竹籃,嘴角笑意盈盈,緩緩走進了太醫院。
她推開太醫院正殿大門,見所有人一起扭頭看向她。登時笑容頓收,有些惴惴不安的望向正中前方的孫行。
「許御醫。」孫行抬頭看了她一眼,目光裡帶著審視:「此時不該你當值,你去哪了?」
許南星行禮回道:「去了御花園。」
「去御花園做什麼?」徐玠眯著眼問道:「難不成是少女天性,跑去賞花了?」
許南星微微一笑,打開竹籃,現出裡面滿滿一籃的草藥。
「昨晚熟悉御藥庫時,發現裡面有些草藥放的時間有些久了,恐藥性不純,因此今日一早便特意去采了些填補上。」
大殿中立時響起一聲輕蔑的笑聲:「許御醫不愧是靠辨認五種毒藥進來的甲等御醫,還真是一刻都不忘本。」
「前輩教訓的是,藥乃醫之宗,下官自然是不敢數典忘祖。」
「你!」那名太醫哼了一聲,拂袖走到一邊生著悶氣。
「許御醫掛念皇上之心,真是日月可鑑,爾等該向你多多學習才是。」
還真是前仆後繼的喜歡受虐啊,許南星揚唇恥笑一聲。
「皇上龍體乃國之根本,我等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擔君之憂。難不成,前輩是覺得這話是錯的嗎?」
那太醫臉色頓時嚇的灰白,瞳孔驟縮,板著臉大踏步走到許南星身前,滿臉兇狠的盯著她。
「夠了!」
孫行喝了一聲,徐玠只得拉開挑事的太醫,似笑非笑的打量著許南星道:「就算你都說的通,不過皇宮這麼大,你初來乍到的,是怎麼找到御花園,還是說,之前就已經知道路線了?」
大殿裡所有太醫看向許南星的眼神變的古怪起來。
許南星不慌不忙,語調平穩:「下官不才,的確是仰賴禁軍一路指引,因此才耽擱了這麼些時間。」
說完,她將竹籃放下,撩起裙擺,一臉真誠的朝著孫行的方位跪了下去。
「下官知道自己壞了太醫院的規矩,下官知錯,還請孫院正責罰。」
孫行擰著眉思索了好一會兒方嘆了口氣道:「念你是初犯,又是為了採藥。這次就算了,回去須牢記太醫院規矩,再有下次,絕不輕縱!」
眾太醫聽到許南星如此輕鬆就過了關,紛紛露出不甘之色,互相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孫院正,此舉可有失偏頗,法不嚴則威不立。本來是可饒過許御醫的,但今日寬了,日後恐就難管人了,不如小懲大誡的好。」
許南星忽的心生一計,看向老謀深算的徐玠,眉眼微翹:「徐副院正說的狠是,下官認罰,不如您親自打我十下戒尺,可好?」
「她可是負責針灸和接骨兩大科啊,最重要的就是手,若是傷了手無法施針,龍體欠安那可怎麼得了?」
大殿內頓時一片喧譁,多有怕殃及池魚不得不替她求情的。徐玠死死盯著她,眼珠幾乎不曾瞪出。
許南星故意對他流露出明晃晃的嘲諷神情,用唇語說著「你不敢」。
徐玠氣的整個臉龐都漲成了紫紅色,對著眾太醫怒吼道:「拿戒尺來!」
「你瘋了!」孫行立刻從主位走了下來,想要拉住已經接近失控的徐玠。
徐玠一個擺手,將孫行及其餘人等一起掙了出去,拿起戒尺,啪啪啪的在許南星伸開的手掌心裡,使出全力一口氣打了數下。
「啪嗒」一聲,空氣里忽然跳脫出一層細密的竹屑來,眾人臉色俱是一驚,才發現戒尺竟然斷成了兩截。
許南星跪在地上的身體,支撐不住的搖晃起來,白淨的雙手上布滿淋漓血色。
柔弱的,讓人心痛。
她極力壓抑著鑽心之痛,算著李承淵出宮的時間,踉蹌著站了起來,同孫行告了病假,急急忙忙就往鳳陽門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