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舊事新
2024-07-04 11:28:22
作者: 心上秋
胡聖童消失得極其突然,甚至太醫署的其他人也未在他消失之前,看出一星半點的跡象。就似他破格出現在太醫署一樣,一走了之,也違反了太醫署的規定。
如此,裴醫令毫無意外地被有心人一狀告到皇帝面前,說他濫用職權,任人唯親,讓自己外孫在省中禁院如入無人之境,將太醫培養當做兒戲,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皇帝起初怒不可遏,又正好被竇張之事擺了一道,正要拿裴胡兩家撒氣,人人皆等著看裴醫令丟官卸職,誰料被傳召入殿受訓的裴醫令卻安然地走了出來,此事便不了了之。
久而久之,胡聖童便成了朝京流傳的一樁經典教訓,但凡訓子都要拿出來說,莫效胡家小兒不知天高地厚,業不恆專,縱然天賦異稟,也終究泯然眾人而已。
還好「胡聖童」名氣高漲,叫他還能用胡鶴的真名混跡世間,否則真是一輩子的臉全賠這裡了。
「我不是什麼聖童,你們認錯人了!」胡鶴如今被認出來,更是抵死不從,他拼命掰著緊握著他胳膊的大手,「……退一萬步講,即便是我是你們所說的胡聖童,此人劣跡我也有所耳聞——他都棄醫從文了,也不是什么正經醫師,諸位難道真的敢讓一個半途而廢的醫者為公主治病?」
他不惜自毀名譽,也不想攪在皇權的渾水裡了。
李功聞之,果然遲疑了一下。
他倒不是真信了胡鶴是半途而廢的醫者,只是既然當初他離開太醫署,自然多少是犯過事的,總得有些問題在,李功又是最多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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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鶴感覺李功手勁一松,連忙抽出胳膊,把滑至臂彎間的藥箱革帶挽回肩上,抖擻一番,立刻往門口溜:「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足下還是另請高明吧!」
他剛走出兩步,又被許長歌攔下。
許長歌的目光平靜如水,卻在胡鶴的眼瞳里攪起洶湧暗潮:「胡先生怎能如此自貶?真想坐實朝京人眼中的偏見不成?旁人不知,我卻知道。胡先生離開太醫署,是為著頻陽公主的事吧——難為胡先生如今竟還在桐泉一帶行醫,此處可距燕闕才不到五十里啊。」
「你……你為什麼知道!」胡鶴倒退兩步,抵住牆壁。
「在下,同新都侯府有一些交情。」許長歌不動聲色,只是說出新都侯三個字時,快速眨了一下眼。
胡鶴突然覺得他好似很久以前就在哪裡見過此人一面。
難不成,真是在新都侯府?
但他也有可能在誆他詐話,胡鶴道:「人人皆知我最後一次出診便是在新都侯府,閣下不過是略知一二,便想假借於此渾水摸魚罷了!」
許長歌如今倒是不急,卻問胡鶴:「頻陽公主的病,你分明已經診了出來,卻怎麼挨了新都侯家的打?」
胡鶴臉色一白,仿佛痛苦的往事又重重朝他一鞭。
許長歌眸中閃過一絲憐憫,嘆了一口氣道:「你可知,後來裴醫令所開的藥方,仍與你當初所開的,是一模一樣的。」
「果然,」胡鶴驀然抬起頭,他慘笑一聲,「我就知道,我本就沒有做錯!」一股怨氣泄盡,他又無奈搖頭,「罷了罷了,已經不重要了。」
許長歌見他已被打動,立刻道:「請胡先生為公主醫治。」
胡鶴卻仍然搖頭:「不是我不願意,是我確實不會啊!」
「什麼意思?」李功和許長歌神色皆凝固了一瞬。
胡鶴「哎」了一聲,尋了一處台階坐下,眼見二人仍是可疑地注視著他,便誠懇地坦白:「先前我也說了,公主的傷如今吃藥調理已不太行了,鄙人雖在江湖上行走過懂得一些金創傷,但從小習的仍是內症對治,更何況這箭矢顯然是特製過的,不知是否上過藥,否則公主的傷口惡化潰爛也太快了——為今之計,唯有似軍營之中對刀劍重傷一般,用鐵烙焦化傷口——可是,鄙人實在不會。」
眼見李功眸中蘊上淡淡怒氣,胡鶴連忙道:「是真的,既然閣下與家中長輩也曾算是舊相識,胡某怎敢再加欺瞞?只是這做法,江湖草莽身負重傷的時候也不敢嘗試,只有軍中之人為保住性命,才會願意一忍肌膚化作焦炭的痛,我也不曾為患者施用。」
他所言,倒是實情。
李功已脫離軍營許久,蘧府中帶來的幾位醫師皆滯留在燕闕,否則也不會抓住胡鶴一人不放了。
天邊下墜的血色夕陽將最後一絲暖光拖曳離去。
胡鶴亦長嘆一聲。
當年為頻陽公主診病,他年少輕狂,執拗於真相不放手,被高門深宅里的彎彎繞繞狠狠絆了一腳,如今不會又被一名公主拖入深淵吧。
「為公主退熱之事,胡先生還是能做的吧。」許長歌倏然道。
「都說了這熱不是普通傷寒——」胡鶴再次強調,一抬頭卻見那青年眼中隱隱微光,如露似電的哀痛叫他窺見一角。他沒有看向胡鶴,視線與眼瞼一同消沉低垂,胡鶴不由委婉了語氣,「若不先治那潰爛的傷口,即便強用藥壓下去,也會反覆的。」
「胡先生只要做好自己分內之事即可。」許長歌轉過身,向永清靜臥的床榻走去,「至於,為公主處理傷口,便交於巽罷。」
李功一怔,本想立刻開口拒絕,永清傷患在隱私之處,怎能讓許長歌給她處理?
但他知道,永清拖不得了。
李功轉頭,向隨從吩咐:「去準備炭盆鐵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