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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燕射禮

2024-07-04 01:04:09 作者: 心上秋

  飛廉觀後庭恰有一射之地,永清帶著蘇蘇坐在上席,張祭酒很貼心地給她圍了一堵稍矮的屏風。

  多虧這幅繡著西王母瑤池仙宴圖的絲屏,永清大為震撼的神色,外人無從知曉,她還保持了一點公主莊嚴的體面。

  

  蘇蘇努力壓低聲音,仍震驚得無以復加:「公主,我覺得,兩京宮廷里所有女人見過的光膀子,以後加起來也沒有咱倆今天見到的多了。」

  後庭之中,最遠處等距立了三靶,兩旁有侍者舉著四神畫旗,向諸生示意靶心,即「鵠」之所在。規矩是未射者候於階下,射者則須登階,賓先主後。

  這些都很正常。

  唯一讓她們尷尬的是,射箭皆須袒露左膀,一時間,六十名儒生形形色色的膀子全袒了出來。

  蘇蘇眼睛一亮:「您看,湘陰侯世子肌理真健碩啊,果然是從小練武的,就是不一樣。」

  永清雙手捂住發燙的臉頰,也覷了一眼:「確實。」

  相比之下,站在他旁邊的許長歌,雖然不如歐陽野虎豹般的魁梧,但也是肌體勻稱,動靜之間,輒見形狀。

  這種本以為羞恥的事情,只要看了第一眼,就變得完全可以接受了。她們逐漸放開,依次點評階下各個學生的膀子,這一個略顯豐腴,那一個憾於瘦削,比較讓她們意外的是,之前看著頗為瘦弱的顧預,一脫了衣服倒是比旁邊諸人都顯得肌肉發達。

  幾番禮節畢後,終於到了賓主上堂比射的時候。

  歐陽野強忍著對面前人的不滿,和許長歌互拜,又假惺惺謙讓推辭一番,最後急不可耐地拿起弓箭。

  比講經釋義,他比不過許長歌,射箭,總是他的主場了。

  左階之下,樂工弦鼓漸起,歐陽野一疑:「這是什麼?」

  「世子難道不知,射禮與軍禮不同,」許長歌悠然道,「射不主皮,而在准。不必如田獵時穿革貫靶,只要准即可。准有兩層,一是中鵠,二是要隨樂工所鼓《騶虞》之曲的鼓點而射,若不與鼓點協同,則不算得中。」

  歐陽野冷笑:「這有何難。」

  遂挽弓架箭,手背隱露青筋,拉得弓如滿月。

  《騶虞》出自《詩》之召南,此歌短小精悍,鼓聲凝重,猶如獵者在深草密林之中悄行,尋覓豺狼虎豹之影。

  彼茁者葭,壹發五豝,於嗟乎騶虞。

  彼茁者蓬,壹發五豵,於嗟乎騶虞。

  此曲的節奏與詞一般,極好默數。

  「中的者九!」負責擲籌的人喊道。

  一曲奏畢,歐陽野十矢皆中鵠,力穿箭靶,最後那一箭下去,靶子都被他射爛了,轟然倒地,分崩離析。尤為可怖的是,他們用的箭,都沒有箭鏃。

  但跟上了鼓曲的,只有九支。

  在侍從撿矢又立新靶的間隙,永清對蘇蘇道:「射禮,還是可以看一人德行性情的。歐陽野精於弋射,之前九箭皆中,也未必不通樂理,只是他性子暴躁,最後一下亂了。」

  「要不是射箭得露光膀子,也可以叫霞君來和他們比一比。」蘇蘇不由想到,「難道他們上戰場的時候也是光膀子不成?」

  永清一怔:「霞君?」

  蘇蘇點頭:「是啊,她還會些拳腳,半夏跟我說,年富力強的宦官都不敢欺負她。」

  「主人射!」

  她不及細想,聽得此聲,不由抬起頭望向堂階之上。

  許長歌左側臂膀袒露,衣袖垮系腰間,朱袍玄領,分外醒目,拇指戴上玉韘以挽弦。他又不慌不忙地從腰間箭袋取出那支朱雀羽矢。

  歐陽野見之色變:「朱雀矢,諸侯王方可用,你從哪裡得來的?」

  他輕笑一聲,不予理會,二指挾箭納弦入栝,左臂筋肉遂現,微微側首示意樂工:「可以開始了。」

  鼓聲又起。

  「中的者十!」

  歐陽野臉色變得難看了。

  許長歌無一矢穿靶,但也每箭中鵠,更是十鼓不失。

  他之前不去飲酒,不會就是等著射箭吧。

  永清一想到他過來找自己目的不純,就有些惱意。

  「世子當罰酒。」許長歌解弦下弓,便有侍從捧盤上前,呈給歐陽野一罍酒。

  歐陽野飲罷摔去,銅罍哐哐噹噹地掉下階,滾了幾圈。

  接下來便是三組三組的諸生輪流比射了,報籌聲音接連不歇。

  連中十矢聽上去很難,經年累月地練習,還是有很多人都能達到。但在燕飲之後,醉意上腦,還能清醒地挽弓中的,十分的不簡單。

  這樣不簡單的人,太學中就有十三個,另有三人是和歐陽野、許長歌一樣全部中鵠。

  分別是鄭學與鄭函鄭氏兄弟二人,還有帶傷射藝的顧懷之。

  這三人也恰是永清準備結交招納的三位學生,她暗暗為自己的眼光得意。但顧預實在是出乎她的預料,她感慨道:「顧懷之看著弱不禁風,沒想到竟能十次中鵠,人不可貌相,我之前還想藉口他受驚,送他一支,沒想到他倒這麼爭氣。」

  她招了招手,授意一個侍者過來,吩咐將三支朱雀羽矢,賜予此三人。

  她有郡國之封,以諸侯王之箭賞士,既顯得她鄭重其事,也不悖於禮制。

  鄭學和鄭函見矢,皆是眼皮一跳,對視一眼,又聽得是永清公主所授,北海鄭親近蘧家久矣,便欣然受之。

  箭箙里只剩一支朱雀羽在裡頭打轉,蘇蘇便問:「公主,最後一支不賞人麼?」

  永清想了想:「你給歐陽野拿去吧。」

  「就他?」蘇蘇杏目圓睜,「您還不如賞我呢。」

  射畢本當再度酬酒,但歐陽野顯然已懶得應付這一套禮節,倚在殿基旁,恨恨地摘葉作飛箭,一下一下砸在本是同根生的檜樹上。

  「就當賠他之前在大街上丟掉的臉面。」永清哄了哄她,「快去。」

  歐陽野在湘陰敢上雲夢擒虎,能搗洞庭蛟龍,誰曾想今日一敗塗地,做什麼都不痛快,他此時就後悔在長沙王面前自誇,攬下這個活計——雖然他到西京的主要任務,也不是帶這群儒生辯義就是了。

  正想著,腳下隨意踢了一粒石子,便聽得「哎喲」一聲。

  抬頭就對上一張氣鼓鼓的臉。

  小鬟桃夭顏色,翠袖捧箭迎風,眉眼毫無卑柔。

  歐陽野怔忪了一下,那小姑娘就頗不耐煩道:「吶,給你的!真討厭。」

  他從來沒被人這樣說過,稀里糊塗、不明所以地接過。

  他心中莫名好感,但突然一想到,這不就是之前在酒樓上拿玉砸他的那個丫頭嗎!

  正要去尋,那小姑娘早就一溜煙跑沒影了,只剩一支朱雀羽在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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