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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孔孟羞

2024-07-04 01:04:07 作者: 心上秋

  這一愣,歐陽野的殺機頓時不似方才滿盈,但仍將劍刃逼向顧預脖頸。顧預索性漠然仰首,準備以身殉道。

  「本宮叫你退下,世子是聽不懂嗎?」永清危坐屏風之後,聲愈冷,「世子驕矜倨傲,揶揄公卿之後,劍指布衣良人,藐視王畿上國,貶損儒術經學,憑什麼?就憑你家區區六縣之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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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關人命,她不得不暴露了。

  許長歌心中一沉,右手已然握住腰間劍柄,走到歐陽野身後,以防他氣急敗壞,刺向屏風後的永清。

  「那你又是誰!」歐陽野氣得發笑,整個飛廉觀,即便是許長歌也不敢和武帝三侯叫板,何況一女子。

  那屏風之後,女子聲音清越,擲地有聲:「若以封邑論,湘陰侯食邑六縣,本宮擁湯邑一郡,唯長沙王可與本宮比肩;若以君臣論,湘陰侯為長沙王臣,長沙王為天子臣,本宮為天子女,世子為列侯子,豈有臣在君前血刃的道理?」

  當今皇帝有六個公主,滿堂俱是一愣。但想到她擁有一郡之封,除卻蘧皇后的永清公主,還有誰?

  這番言辭,確實頗具天家威儀,一時眾人都不想她是怎麼出現在這裡的,只覺得鬆了一口氣。

  終於有一個人能在氣勢和地位上壓住這位桀驁不馴的湘陰侯世子了。

  「公主以君威壓臣,怎麼不想你姜氏的南疆,有多少地是湘陰侯打出來的。」歐陽野雖狠,卻不莽撞,冷哼一聲,收劍入鞘。

  更何況,當年在哀牢山,湘陰侯多少欠了蘧家一條性命。

  饒是無論如何,他都得給蘧皇后的女兒面子。

  同是三侯世家的林邇此時十分有發言的資格,他斟酌道:「歐陽兄此話有失偏頗,南域拓土也非你湘陰一家之功,怎麼說得似我們會稽侯府枉食君祿一般?」

  歐陽野不料被林邇背刺,諷刺道:「家父常說老會稽侯窩囊唯諾,如今一見,看來你兄弟二人也是如此。」

  「湘陰侯、會稽侯皆守南鄙多年,因此武帝才越過二十等爵制,特封你們世襲罔替之爵。」他既已放下劍,也該給他一個台階下了,永清斂了語中鋒芒,「世子以武立府,自然該知道武德首要是禁暴。」

  張祭酒不知是看局勢好轉,還是終於緩過勁來了,步履蹣跚地從階上下來:「永清公主說得好啊,君子武德不在暴,今日之論已畢,諸生燕飲之後,行射禮時,有什麼武德,都在射場上去吧!也請公主作為皇家之賓觀射。」

  永清訝異,這位張祭酒竟然還挺賣她人情,也不問她為什麼會在這裡。

  張祭酒是膽戰心驚地轉身離去,雖說永清公主這尊大佛難侍候,但好在能擋歐陽野這種混世魔王,簡直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了。

  不久,諸生皆退,去往燕飲之所,永清自然不可跟過去同堂共飲。張祭酒向她告罪,沒有提前預備她的酒肴,請她暫歇此處,等加急做了膳食再給她送來。

  她又讓蘇蘇去取輜車中的箭矢,方才喧譁吵鬧的偌大文堂,就空蕩蕩只剩她一人了。四壁皆垂聖賢畫像,梁間施帳皆以青紗,柱礎周圍也是五經故事的畫磚。

  在小枰上連續跪坐三個多時辰,腿腳皆已發麻,她摘下帷帽,稍微一活動,被壓抑的血液又重新涌回雙腿,酸脹刺癢,無法言喻的感覺讓她手指絞住裙子齜牙咧嘴。

  君子慎獨,幸好此刻無人看到她這樣的情態。

  她剛這樣想,許長歌就從屏風前轉過來,一身朱衣稱得他頗為器宇軒昂,卻又臉上神色微妙。

  許長歌一看地上的少女,垂在地上的緗碧衣裙如芰荷初展,似在白紗帷帽中悶了太久,芙蓉面上薄汗微沁,眉間似蹙非蹙,還咬著唇,頗為可憐。

  「你怎麼在這……」永清連忙斂正衣裙,奈何又一動,更是鑽心入骨的麻癢,不由低低呻喚了一聲,「啊——」

  許長歌才曉得了怎麼回事,落坐她身前,輕輕托起她光滑的小腿,大手揉捏起來。

  「你——」永清已不知是驚還是羞了,一把清音顫了幾回,帶上些嬌嗔意味,「這可是飛廉觀——這是在……外頭。」

  空寂廟堂,仿佛無人之境,但滿壁都是堯舜文武,孔孟荀曾,四公四聖,七十二聖賢。反而令她更如坐針氈了。於諸位聖儒眼皮下,他就這樣毫不避忌地給她舒揉小腿,肌膚相親。

  一瞬間,羞恥感仿佛潮水一般,滔天滅頂,也讓她的心加速跳動,幾近心悸。

  但他指節分明有力,力道亦不輕不重,迅速舒緩了她的不適,一雙眸子又如常般沉靜坦然,靜靜地盯著她的腿,仿佛是專心於此一般,低垂的臉龐在陰影之中愈顯得輪廓分明,俊美異常。

  又給了她一種是自己大驚小怪的錯覺。

  「你……怎麼不去和他們一同燕飲。」臉上暈紅漸褪,她才穩定了聲線開口。

  他手上動作放慢了些:「若臣在筵中,湘陰侯世子恐怕一杯酒都難以下咽吧。」

  「這倒是。」

  「更何況,」他對上她的眼睛,望那一泓秋水,兩京明珠,「公主最不喜酒氣沾衣之人了。」

  「我又不是周公……」她微微歪過頭,「又不曾作《酒誥》。」

  她心中略有些疑惑,他怎曉得她不喜歡飲酒的人?

  一瞥就見周公畫像恰懸在屏風右側,她馬上轉過頭來,不敢看那正氣浩然的畫中人,指了指:「周公就在那裡,我的腿已經不麻了。」

  「公主怕被別人瞧見。」許長歌唇邊勾起弧度。

  永清微慍:「那難道被別人看見——還是一件好事嗎。」

  許長歌知她惱了,停了玩笑,正色道:「公主一定要去觀射禮?」

  「是,」她肯定回答。

  「那,輜車之中,那一囊上好的朱雀羽矢,想來也不是為臣準備的吧。」他略略低頭,佯作惋嘆。

  那確實不是,她是拿來贈予她看上的太學生的,但他這幅十分受傷的模樣倒是叫她不好意思應聲,轉而道:「侍中也要參加射禮?」

  射禮,她只在書上讀到過,無論是大射、鄉射還是普通燕射。

  「張祭酒年高,我代為東道,執主人弓矢。」許長歌將她雙腿輕輕放下,以裙覆攏,似是猶豫了一下,又問,「公主一定要親自觀禮嗎?」

  永清眨了眨眼:「湘陰侯世子總不會一箭射到我頭上吧。」

  許長歌明白了她的決心,還想告訴她什麼,卻突然笑了一下,不再言語。

  此時蘇蘇從門口進來,呈上一個革制箭箙,裡面有五隻朱雀羽矢,通體漆黑,唯羽丹朱,未曾開刃,只作禮儀之觀。

  永清取來一支,遞給許長歌:「先賜一支給侍中好了。」

  許長歌雙手接過,食指撫過箭矢的鋼身,微微一笑:「那臣必為公主一射正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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