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2024-07-03 14:39:10
作者: 斑衣
夏冰洋的判斷是正確的,廣場對面的天文館裡的確藏著一雙眼睛,那雙眼睛一直在監視警方的一舉一動,從黨灝和夏冰洋在下午五點開始著手布控時,警方的行動已經在綁匪眼中呈透明化。
行動當晚,音樂狂歡進行到一半,一聲槍響壓蓋住了舞台上三線歌手的搖滾,歡鬧的氛圍戛然而止。
是婁月開的槍,但不是沖嫌疑人開槍,而是衝著即將飛過廣場上空的那架無人機。婁月槍法極准,在地面的便衣望著遠去的無人機興嘆時,她就已經從槍套里拔出手槍,甚至已經瞄準,所以當夏冰洋在耳麥里喊出「確定目標,正在追捕!」黨灝緊隨其後下令「打下來!」時,她已然開槍射擊高速飛行著的無人機,就像她數次在警局射擊場練習的那樣,一槍命中。
無人機旋轉著落入草叢,連帶著那顆險些丟失的鑽石。
另一邊,夏冰洋率人穿過馬路,眼看就要湧入天文館時,一個瘸著左腿的男人炮彈似的從天文館唯一的入口衝出來,跨上路邊的一輛摩托,以絕對找死的速度往前飛馳。
「巡邏組上去搜,其他人跟我追!」
夏冰洋帶隊追趕飛馳的摩托,也把警車開出了找死的速度。
黨灝當即派人支援夏冰洋,在夏冰洋鎖定目標的十分鐘後,摩托車身後已然跟了一個警車組成的車隊。摩托車上的人發現自己已經陷入警車的半包圍圈,意識到自己和警車繼續飆車的結果不是出車禍被撞死,就是被警察放槍打死之後,很有腦子地決定棄車步行,再次混入人民群眾之間。
他鑽進了地鐵站。
夏冰洋承認他有腦子,但絕不承認他的腦子有多好使,地鐵站這麼大,他隨便找個地方一貓,或者找個出口逃出去,他們都得好找,但是這傻逼竟然想搭地鐵擺脫警方狗攆兔子似的追捕。瘸子揮舞著一把短匕,隔著很遠就沖地鐵里的人大喊「讓開」,地鐵里的乘客受驚做鳥獸散。但他究竟是個瘸子,速度比不上發了狠和他比長跑的夏冰洋。
夏冰洋窮追不捨,就在瘸子舞刀就要跨過候車區的黃線時,他飛奔兩步,騰空而起,一腳踹在瘸子腰眼。他這一腳掌握了角度,把瘸子踹得往右前方斜著飛了出去,所以沒有掉進鐵軌里。瘸子趴在地上,腦袋在僵硬的大理石地面上狠磕了一下,還沒支撐著爬起來,雙手已經被反折到背後上了手銬。
昏迷的瘸子被黨灝等人押進一分局,第一件事不是接受審訊,而是接受治療。
黨灝問夏冰洋:「你動手了?」
夏冰洋:「……在您眼皮子底下,我不敢。」
黨灝並不在意抓回來的瘸子身上那點瘀青和法醫給出的「輕微腦震盪」的診斷,別有深意地對周圍的下屬說:「那就是嫌疑人不小心摔倒了,自己把自己摔成了腦震盪。現在人還昏著,一時半會醒不了。」
後半句話,他看著夏冰洋說。
夏冰洋看得懂他的眼神,給黨灝一個心領神會又摻著髒話的笑容,然後一把推開法醫室房門,端起桌上的一杯茶朝嫌疑人臉上澆了下去。
黨灝站在門外聽著,聽到裡面傳出猛醒的咳嗽聲時便轉身登門了,嘆道:「小夏做事兒真莽撞。」
凌晨一點多,被莽撞的夏冰洋用冷水潑醒的嫌疑人坐在審訊室正式接受審訊。一輪審訊下來,參與行動的警員們抓到嫌疑人時凱旋的信心已經跌到了谷底。
瘸子不承認他綁架了邵童,並且應警方要求,拿出了邵童失蹤當天,自己的不在場證明——他正貓在一間城市邊緣的破旅館裡等買冰毒的買主。旅館老闆和被他出賣的冰毒買主都可以為他證明,邵童被綁匪帶走的當天,他具有明確的不在場證明。
他吸毒、販毒,以販養吸。所以他遇到警察的追趕才會玩命逃跑。而且他也並非瘸子,他的左腿在今天早上被同住的舍友掄著木棍往膝蓋上狠抽了一下,膝蓋到現在都腫成饅頭高,他才成了個暫時的瘸子。他和同住的舍友沒有交情,只是為了平攤房費而湊在一起,除了為了防止對方半夜把房子裡的東西捲走跑路而互相亮過身份證,此外再無交情,只是知道各自叫什麼。但是今天早上他卻被被舍友五花大綁,帶到天文館附近,藏在後備車廂里。
一直到晚上,舍友忽然給他鬆綁,告訴他,警察已經掌握了他販毒的證據,正在趕來抓他的路上,然後扔給他一把摩托車鑰匙,讓他自生自滅。所以才有了後來的追捕大戲。
這名送上門的毒販叫黃海,黃海在摧毀警方徹夜的勞動成果後,又給了警方一個重要的信息。
「我不是瘸子,肖傑那個狗日的才是瘸子!」
夏冰洋坐在黨灝身邊,當確認了此時坐在審訊椅上的瘸子不是他們要找的瘸子時,他的眼神已經可以殺人了,他沒有再說話,咯吱咯吱地捏著自己的指關節,聽起來幾乎像是在自虐。
黨灝卻好脾氣地問:「肖傑是誰?」
「就是跟我合住的王八羔子!狗日的,都是他害我!」
黃海交代:肖傑是一個月前和他合住的室友,兩人平時王不見王,都做些不法的勾當。住在同一間房子裡,但交談不過寥寥幾句。直到今天早上,肖傑忽然一棍子把他打昏,又一棍子把他左腿打腫,然後把他塞到後備箱裡帶到天文館停車場,最後又把他放跑。
夏冰洋聽明白了,黃海不是綁匪,綁匪察覺到自己暴露之後,使了一招調虎離山,黃海就是吸引老虎離山的誘餌。
這次行動,以失敗告終。
技術隊也傳來消息,他們找到了黃海口中肖傑開的那輛黑色桑納塔,但黑色桑納塔鑽進了一條正在修的路,進入監控盲區,去向不明。黃海是個隱藏的學霸,他有過目不忘的好本領,他說他見過肖傑的身份證,並且順利地把肖傑的身份證號背誦了出來。技術隊又傳來消息,這串身份證號的確是肖傑的沒錯,但是肖傑已經在一年前因病去世了,所以肖傑不是綁匪的真正姓名。
這次行動,失敗得徹底。
行動失敗的消息很快傳到了市局,夏冰洋和黨灝被叫到市局指揮中心開會,被幾名領導從後半夜批評到凌晨。
夏冰洋許久沒有被罵得這麼狗血淋頭暢快淋漓,他和黨灝結伴離開市局時,都像是蹲了幾十年大獄,期滿釋放的重刑犯。他和黨灝坐在車裡,誰都不願意朝對方臉上看,因為他們很清楚自己和對方一樣狼狽,就一直沉默著驅車返回。
黨灝把車開到一分局門口,才道:「進去坐坐?」
夏冰洋嘴裡叼著煙,撐著額頭看著窗外:「幹嗎?」
「開個會。」
「緩緩吧,再開我就猝死了。」
黨灝點點頭以示同意,並且表明自己也是這樣,然後和夏冰洋在警局門口分手。夏冰洋甩上車門往前走了幾步,才回過頭假惺惺地對黨灝告別:「黨隊辛苦。」
黨灝:「……」
這個人是真他媽的虛偽。
夏冰洋打了個車回到自己的地盤,院子裡已經有幾個人在等了,以婁月和任爾東為首。他們看到夏冰洋一身煙燻火燎地從計程車上下來,襯衫領口大敞著,外套搭在肩上,一手夾著一根煙,一手攥著從腰上解下來的武裝帶。他們都不自覺地往左右閃開,給夏冰洋讓出一條路,似乎是怕被夏冰洋手裡那條武裝帶抽臉上。
夏冰洋誰都不看,低頭看路,死氣沉沉又怒氣騰騰地進了大樓。
任爾東打量著夏冰洋的臉色,跟在他身邊小聲問:「領導,接下來怎麼弄?姓邵的在這兒耗了一宿,向我們伸手要兒子。咱們是接著查那死瘸子,還是等死瘸子再聯繫——」
夏冰洋揚起攥在手裡的武裝帶抽在樓梯旁的金屬護欄上,金屬扣撞上了金屬護欄,嗆啷一聲響。
夏冰洋的眼神朝任爾東斜刺過去:「我看起來像是剛從市局領功受獎回來嗎?」
任爾東:「……那倒不太像。」
「上面向我要犯人,姓邵的向我要兒子,你們向我要主意,這些東西我都沒有,把我肩上的銜兒擼了,拖出去斃了吧。」
婁月皺眉:「說這些喪氣話幹什麼?」
夏冰洋沒滋沒味地笑了笑:「嘴上痛快嘛。」
他腳步不停地拐進洗手間,站在洗手台前擰開水龍頭洗臉,把本就扯得低的領口扯得更低,從頭洗到了胸口,走出衛生間時上半身濕了一大半。郎西西很有眼色地拿來了自己的毛巾遞給他,還從他手裡接過了外套和武裝帶。
夏冰洋用她的毛巾草草擦了擦脖子,然後拿回自己的外套和武裝帶,冷著臉一言不發地往辦公室走。跟在他身後的一伙人卻不跟了,烏泱泱地站在樓道里看著他。
夏冰洋走了幾步,忽然察覺到耳邊清靜了,身邊沒人了,停下步子回頭往後一看,婁月任爾東等骨幹都站在衛生間門口乾瞪著他。
「……幹什麼?你們都戳在那兒幹什麼?走台步擺姿勢嗎?開會啊人才們!還真等我銜兒被擼了拖出去斃掉嗎?!把這棟樓里長著腦子的都叫進來開會!」
郎西西:「……夏隊,你辦公室……」
「我辦公室廟小容不下你們這些大神嗎!」
郎西西還想解釋,但胳膊肘被婁月輕輕一撞,婁月道:「聽他的,開會。小志下去叫人。」
一行人呼啦啦跟上夏冰洋往辦公室走。
夏冰洋走在最前面,氣勢洶洶得像是要去打群架,他嘭一聲推開辦公室房門,前腳剛踏進辦公室,後腳就愣住了。
辦公室里有人,只有一個人,他站在窗前正在往外看,聽到身後房門被推開,他向後轉過身,對著苒苒的日光向夏冰洋輕輕一笑。
「……出去出去出去!」
夏冰洋揮著手裡的武裝帶往外趕人。
婁月撐著門框,不懷好意地笑道:「領導不是要開會嗎?」
「明天世界末日我們都死了!還開個屁會!」
把一群人趕出去,夏冰洋嘭一聲關上門,面朝著門板,雙手捂著臉緩緩吐出一口氣,再回頭時已經笑了出來,扔掉手裡的武裝帶朝紀征跑了過去。
紀征張開手臂接住他,在他猛地往上一跳,掛在自己身上時牢牢地托住了他的屁股。
紀征往後退了兩步才穩住身子,忙道:「當心。」
夏冰洋摟住他脖子把臉埋在他頸窩裡深吸了幾口氣,想說點什麼,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什麼都不想說。
紀征在辦公室里都聽得到他一路罵著人上樓,也知道他現在不僅心情欠奉,也很勞累,他掛在自己身上倒像是樹袋熊抱著樹,找個地方休息而已。他不說話,紀征也不出聲擾他,直到聽到他在自己耳邊似語非語地低聲咕噥了一句什麼,才問:「什麼?」
夏冰洋的聲音清楚了一些,但像是在說夢話:「你怎麼在這兒?」
紀征笑道:「是婁警官帶我進來的,我在這兒待了兩個小時了。兩個小時前我在警局對面看到你了,你回來,又出去,看起來很忙,所以我就沒有聯繫你。」
夏冰洋在兩個小時前的確回來取了一趟資料,後又急匆匆地去市局開會。估計就是那個時候,他和紀征「擦肩而過」了。
弄清楚自己此時唯一在意的問題,夏冰洋又不說話了,雙腿用力夾住他的腰,又把他摟緊了一些。
一個一米八的成年男性掛在身上這麼久,紀征不免有些吃力,道:「下來,我有禮物給你。」
夏冰洋聽到有禮物,猴子似的立刻從樹上跳了下來,眼睛發光,雙手在紀征西裝外套上亂摸:「什麼禮物?在哪兒?」
紀征捉住他的手把他拽到會議桌邊坐下,從外套內襯口袋掏出一隻漂亮的小木盒,遞給他時略有些躊躇和緊張,笑道:「不值多少錢,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他還沒說完,夏冰洋已經把盒子打開了,見裡面躺著一條男士項鍊。他從不戴這些累贅的飾品,連手錶都能一隻戴好幾年,但他看到這條項鍊時,還是由衷高興。無論紀征送他什麼東西他都會很高興。
「項鍊?」
他把項鍊拿出來,智商再次離家出走,問了個極蠢的問題:「戴脖子裡的?」
紀征等著他發現這條項鍊的玄機,但是以他的粗神經是發現不了的,就算發現了也理解不透,他把項鍊的掛飾托在掌心:「這是……骷髏頭?」
紀征笑著嘆了聲氣,把他掌心的掛飾擺正了角度,正對著他:「看出來了嗎?」
夏冰洋眼神又是一亮:「羊頭啊。」
項鍊的玄機在掛飾,掛飾的玄機在設計,這是一隻一寸長短的純銀質的羊頭,兩隻曲卷向下的羊角很是威風,眼睛部位鑲了兩顆鋯石,顯得傳神許多,做工也非常精緻。羊頭被銀色圓珠鏈串著,整體搭配在一起透露出一種厚重的力量感。
夏冰洋自然懂了他送自己這條項鍊的含義,把羊頭和自己的臉放在一起:「這是我?」
紀征把項鍊從他手中拿出來,傾身過去,親自幫他戴上,道:「我在手工飾品店看到的,不是名牌,但我覺得很適合你。」
他調整好垂在夏冰洋胸前的羊頭的角度,抬眸看著他一笑:「喜歡嗎?」
夏冰洋把項鍊塞進衣服里,然後又拽出來,覺得放哪兒都不對:「喜歡,喜歡死了。」
紀征看著他折騰了一會兒,他晶亮的雙眼和臉上煥發出的神采十分動人。
夏冰洋的領子本就開得低,現在被他來來回回地扯著,扯得更低了,已經露出了若隱若現的胸溝,而他還在來來回回地扯著衣領。
紀征看了一會兒,然後沉默地幫他繫上了兩顆扣子,道:「剛才你不在,我和婁警官聊了一會兒。」
夏冰洋專心擺弄項鍊,有口無心地問:「哦,聊什麼?」
「你們昨天的行動。」
夏冰洋嘴一撇:「壞事兒傳千里,連你都知道了。」
紀征搬動椅子調整到正對著他的角度,道:「綁匪是一個左腿有殘疾的人?」
「嗯,死瘸子。」
「殺死蔣志南的兇手也是瘸子?」
夏冰洋看看他,又低頭轉動脖子裡的項鍊:「對,兩個人都是瘸子,但目前不確定是不是同一個瘸子。」
紀征沉吟片刻:「我也遇到一個瘸子。」
「啊?啥意思?你怎麼——你的手怎麼了!」
夏冰洋把他擱在桌上的右手拽過去,這才看到他的西裝袖口下露出一截紗布。
紀征若無其事地往下扯了扯西裝袖口,道:「沒事,做飯的時候不小心被刀切到了。」
夏冰洋往桌子上一趴,手指一下下點著他手腕上的紗布:「你在家裡給我下麵條的時候我就發現了,你拿刀的姿勢不太對,容易打滑,肯定會切到——嗯?你剛說你也遇到一個瘸子是什麼意思?」
紀徵發現如果向夏冰洋解釋試圖殺死關櫟的瘸子,就要說起那場車禍,說起那場車禍就要解釋整樁事件的前因後果、來龍去脈,而他自己還迷茫在其中,捋不清瘸子和關櫟等人的關聯,說給夏冰洋聽,也只能是讓夏冰洋更加雲裡霧裡。
所以紀征掐頭去尾,只挑揀自己唯一清楚的事實,道:「也是一個瘸了左腿的瘸子,或許和楊澍或者是蘇茜的死有關。」
「蘇茜?就是你上次和我說過的深海俱樂部的員工,死在湖裡的那個女人?」
紀征道:「對,不過湖裡的女屍不是蘇茜,是關櫟和楊澍聯手製造的頂替蘇茜的屍體,真正的蘇茜的屍體還沒有找到。」
夏冰洋皺眉,手指搭在紀征手腕上不動了,過了一會兒才道:「這些人究竟是什麼關係?」
這句話是整樁案件的核心,只有查清楚這些人究竟是什麼關係,才能在這群神頭鬼腦的人中找出真相。
紀征沉思片刻,苦笑道:「你只是讓我幫你查吳崢而已,結果我現在還沒接近吳崢,反倒從吳崢的案子裡扯出了這麼多人——」
說著,他一噎,某個打了死結的思路忽然暢通了。
是啊,他只是在查吳崢的死,結果發現了楊澍,又由楊澍查到了蘇茜,後來查到了跳樓的女人和關櫟,現在又冒出一個想要殺死關櫟的瘸子,還有和關櫟有過接觸的姚紫晨……這些人看似和吳崢無關,其實卻步步逼向吳崢,他最後查出的姚紫晨不就是吳崢的未婚妻嗎?
紀征忽然問:「我能看蔣志南案子的卷宗嗎?」
內部資料不能外傳,這是規定。所以夏冰洋猶豫了,但是當他看到紀征沉毅且嚴肅的表情時,他又動搖了。現在蔣志南一案和吳崢一案全都四面碰壁,走到了瓶頸處,警方落得無比被動的局面,被一個瘸子牽制住手腳,只能等這個該死的瘸子率先出擊。
夏冰洋不喜歡這種受制於人的感覺,而且他有種直覺,如果不儘快查出瘸子和蔣志南的聯繫,他們永遠抓不住瘸子,換句話說,如果不及時抓住瘸子,就永遠無法破案。在這種黔驢技窮的處境下還拒絕外來的援助,這時候墨守成規就太可笑了。
很快,夏冰洋說服了自己,起身走到自己座位後,用鑰匙打開抽屜拿出一份卷宗回到紀征面前坐下,遞給他:「都在這裡。」
紀征接過去,把厚厚的一沓文件攤在桌上,翻開之前朝門口看了一眼。
夏冰洋單手托著下巴,看著他笑道:「我不叫人,沒人敢進來。」
紀征一肘支在桌上,抵著額角,道:「好,給我點時間。」
他依舊和夏冰洋相對而坐著,只是朝桌子扭過頭,留給夏冰洋一個側臉。
案卷很厚,看完很需要點時間。
夏冰洋看著他的側臉,看著看著,目光從他臉上緩緩下移,沿著他敞開的西裝外套露出的白色襯衫,看到他束在西裝褲腰裡的襯衫下擺。
他抬眼偷看紀征,見紀征專注地看文件,沒空理會他,於是伸出手捏住紀征掖進皮帶里的襯衫一角輕輕往外扯,把紀征掖進褲腰的襯衫下擺扯了大半出來,解了兩顆扣子,正當他試圖去解紀征襯衫的倒數第三顆扣子時,手剛移到扣子前就被紀征捉住了。
紀征看著文件,頭也不抬地說:「別鬧了。」
夏冰洋泄了氣,失望地看著紀征單手把被解開的兩顆扣子系好,但沒有把襯衫下擺掖回褲腰裡,而是就以這樣衣衫略微不整的姿態繼續看文件。
紀征越露出這樣一副嚴肅正經的模樣,夏冰洋越看就越心癢,心裡癢著癢著,忽然往前一倒,栽進紀征懷裡,額頭抵著紀征的胸口,雙手摟住了紀征的腰,哼哼唧唧地嘆了聲氣。
紀征騰出左手摸摸他的腦袋,眼睛沒離開桌上的文件,很敷衍地說了句:「怎麼了?」
夏冰洋沒吭聲,心裡實在癢得厲害,於是又把紀征襯衫下擺扯開,雙手順著紀征散開的衣襟往裡摸,掌心貼著紀征的腰線摸到後背,掌心觸到紀征堅硬的脊骨線條,一路往上摸到紀征的肩膀,在紀征肩胛骨處揉了幾下,隨後雙手移到紀征胸前,一路往下摸到紀征硬邦邦的腹肌,手指在紀征溫熱細膩的皮膚上跳躍了幾下,說:「哥,隔著衣服摸你的腹肌和不隔衣服摸,感覺不一樣。」
紀征很從容地往後翻了一頁,微微笑著問:「哪裡不一樣?」
夏冰洋仔細感受了一下,道:「哪裡都不一樣。」
紀征再好的定力也被他如司馬昭之心的撫摸方式動搖了些許,但依舊平靜道:「好了冰洋,注意場合,適可而止。」
夏冰洋沒停手,又往他胸前摸,還跟他講條件:「那你親我一下,我就適可而止。」
讓他沒想到的是,紀征竟然想也不想地拒絕了:「不行。」
夏冰洋抬頭瞪著他:「為什麼?」
紀征淡淡笑道:「因為你會纏上來,抱著我不鬆手。」
夏冰洋很委屈:「難道我還不能抱你了?」
紀征道:「能,但是在你的辦公室,你不能。」
夏冰洋看著他面不改色毫無波動的側臉,心裡很著急:「你怎麼沒有反應啊?」
紀征看他一眼:「如果我現在有反應,你該怎麼辦?」
夏冰洋道:「好辦啊,我幫你。」
紀征翻頁的手指一頓,眼神有些複雜地看著他,「........別胡說。」
「誰胡說了,我真的幫你。」
說著,夏冰洋把手從他衣服里抽出來,改摟住他的脖子,趴在他耳邊,妖妖調調媚行色視地說:「哥,我們交流一下人生感悟,碰撞一下思想靈魂好不好?」
紀征一聽,半個身子都麻了,喉嚨緊了又緊才道:「怎麼交流?」
夏冰洋咬他的耳垂,道:「去床上交流。」
紀征往後退開一些,和他拉開一點距離,捏著他的下巴看了他片刻,道:「你真是個妖精。」
夏冰洋被他看得渾身上下哪哪都精神了,挑了挑眉正要說話,就聽房門被敲響了。他打算無視,但是紀征卻朝門口喊了一聲:「進來。」
任爾東推開門,站在門口往裡一看,忽然就一點也不想進去了。他看到紀征往窗邊走了幾步,然後面朝著窗戶背對著門口,一看就是在整理衣服。而夏冰洋正一臉鬱悶地坐在椅子上,死瞪著他。
任爾東:「……」
他一點都不難想像辦公室里剛才發生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