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2024-07-03 14:39:08
作者: 斑衣
「一共五十三塊四。」
藥店的工作人員把幾盒藥裝好,遞給顧客,扭頭看著店門外的街道,而她的同事正得閒站在門口,探出去半個身子,朝斜對面張望,語氣興奮道:「好像快開始了,我聽到主持人的聲音了。」
收銀的工作人員忙於收錢找零:「現在還不到九點,還早呢,估計咱們下班的時候能趕上收場。」
夏冰洋從她手中接過零錢,提起裝著幾盒藥的袋子離開了藥店。
藥店位於十字路口,斜對面就是人聲喧鬧燈光明盛的諾亞世紀廣場,四面八方街道上的人群還在源源不斷地湧入廣場。因為今天晚上要舉辦盛大的音樂節,所以諾亞廣場幾個進出口處均有武警車輛駐守,附近警亭的輔警也一刻不停地列隊巡邏。
夏冰洋穿過公路,壓低頭上的帽子,往停車場的方向走去,一隊三人成列的巡邏輔警步調整齊地從他身邊走過,夏冰洋在他們的黑色警服領口均找到了一枚不起眼的白色曲別針。白色曲別針是參與這次行動的所有警務人員的身份識別標誌。
這次的行動抽調了一分局和二分局的大半警力,並且聯合了武警部隊和派出所,武警和民警負責封鎖外圍、警力支援。最終的指揮權落在了一分局刑偵支隊隊長黨灝手上。夏冰洋和黨灝共事多年,沒有感情但有默契,天黑之前還在一張桌上商討行動方案,這次合作是繼黨灝升去一分局之後,兩人的首次合作。
巡邏的輔警行得緩慢,很快被大步流星的夏冰洋趕上了,夏冰洋和他們保持著同樣的步調,走在最前面手持著防爆盾的輔警很快注意到了他,緊接著就看到了他別在外套衣領上的曲別針,和他們不一樣的是,夏冰洋別了兩枚。
手持防爆盾的輔警抬起右手做出敬禮的姿態,為避人耳目,所以只把手掌抬到肩膀。在這種情況下,敬禮只是識別出對方身份的暗號。
夏冰洋沒有回應,回頭盯著前方的人群和車流:「你們一共幾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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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組,一組守一個出口。」
「巡邏頻率?」
「五分鐘一趟,一趟需要十三分鐘。」
「太散了,把你們的人往回收,縮緊人員密度。」
「那就缺了一組人。」
「這不是你操心的問題。」
「是。」
停車場到了,夏冰洋拐進停車場,巡邏小組沿著廣場外圍的人行道繼續往前走了。一輛車窗上貼滿防窺膜的指揮車停在幾排社會車輛之間,絲毫不惹人注目。夏冰洋剛走到車門前,車門就從裡面被拉開了,一分局的一名警員蹲在門邊叫道:「夏隊。」
夏冰洋上了車,一眼看到了坐在車廂後面可容納兩人的座位上的黨灝,黨灝正和負責外圍制高點的派出所民警交談,見夏冰洋上了車,也只是粗略瞥他一眼。夏冰洋彎腰蹚過車廂地板上複雜的線路,摸到郎西西的桌邊蹲下,把手中裝著藥的袋子放在郎西西的桌上,拿出一隻藥瓶,擰著瓶蓋問:「布洛芬,吃幾片?」
郎西西和其他兩名技術隊員占據了車裡的絕大部分空間,正控制著各自面前的電腦屏幕,監控廣場內部所有監控畫面。郎西西小臉煞白,下唇還留著咬出來的齒痕,她很忌憚地扭頭瞄了眼黨灝,然後低聲湊近夏冰洋道:「兩片就夠了。」
她是名頗有資歷的警察,跟隨指揮車行動少說也有三四次,但是行動撞上生理期卻是第一次,從指揮車停在這片停車場開始,她就痛經,痛到受不了了才偷偷聯繫負責巡視各哨點,行動略自由些的夏冰洋,托他買點藥。
夏冰洋收到她的簡訊就往藥店去了,不到十分鐘就拿著止疼片英雄救美來了,還細心詢問藥店工作人員,買了兩張暖宮貼。
夏冰洋把兩片藥倒進她手心,又擰開保溫杯蓋子遞給她,打量著她蒼白的小臉,道:「實在難受我就找人過來接替你。」
郎西西吃了兩片藥,抹掉嘴邊的水漬,硬扛著對夏冰洋笑了笑:「沒關係,我能堅持。」
夏冰洋把保溫杯放在她手邊,叮囑道:「那就多喝點熱水。」
黨灝結束了和外圍民警負責人的交談,關上步話機,也察覺到郎西西的臉色不大好看,問道:「小郎怎麼了?」說著又問夏冰洋,「你過來幹嗎?」
這輛車上只有郎西西一個女生,她臉皮薄,不願意把自己的生理期公之於眾,聽到黨灝問她,求助似的看向夏冰洋。
夏冰洋收拾著藥盒道:「低血糖犯了,我給她送兩顆糖。」
他一扭身坐在黨灝身邊的位置上,看到郎西西電腦旁的屏幕上顯示著諾亞廣場的內部地圖,地圖上一個個移動紅點就是潛伏在人群中的便衣刑警。夏冰洋看著地圖,微蹙著眉毛,笑道:「黨隊,咱們的人密度是不是太高了?這要是跑動起來,簡直就跟下餃子沒兩樣。連個緩衝的餘地都沒有。」
黨灝指了指紅點外的空地:「這不是緩衝帶?」
「也算,不過派這麼多人盯著表演台有些浪費,如果綁匪真出現了,咱們的人採取強制措施,人群肯定得亂,這些兄弟被人群一衝,那不是亂上加亂?又不是馬拉松,一個人後面跟著一群人,留幾雙腿就足夠攆上一個瘸子了,其他人只能幹瞪眼。除非咱們能把那瘸子瞪死。」
黨灝不是個剛愎自用的人,相反,他很能聽取別人的意見,只要可行,他全都採用。夏冰洋提的意見雖然有用,但是這個意見提得真是讓人生氣。
黨灝還算沉得住氣,先疏散了廣場內腹略顯密集的便衣,然後才盯著夏冰洋說:「你這一整天氣兒都不太順,你想怎麼的?」
黨灝直率,沒心機,而且沒有官架子,和夏冰洋笑裡藏刀的刻薄比起來,簡直稱得上可愛。夏冰洋也覺得他挺可愛,他看了眼黨灝情緒外顯的臉,忽然就反省了下自己,也覺得自己這一天的確有些陰陽怪氣。
夏冰洋一臉認真狀想了想,道:「可能是因為我手裡的案子沒能及時結案,還把黨隊和這麼多兄弟牽扯進來堵一個瘸子,我有點沒臉吧。」說完,他貓腰下車了,臨關車門時衝車里的黨灝說,「布控布得內緊外松,除非瘸子露面就能把他掐死,不然咱們這鍋餃子肯定得煮爛。」
黨灝:「……你直接說外圍缺人不得了。」
「對,外圍缺人。」夏冰洋朝他伸出手,「把你台子給我用用,我的給秦所長了。」
黨灝沉著臉把自己的步話機遞給他,鬆手前對他說:「有事兒頻道里聯繫,在行動結束之前我不想看到你。」
夏冰洋:「謝謝黨隊。」
夏冰洋關上車門,把步話機揣進武裝帶,走向停在路邊的一輛黑色轎車,打開車門坐在副駕駛。任爾東開車繞著諾亞廣場又巡了半圈,然後把車停在路邊臨時停車道,和夏冰洋下車走進廣場。
夏冰洋低頭走路,擺弄著硌得耳朵生疼的耳麥,一手撩開外套後擺伸到武裝帶上,手指依次划過手銬、步話機、手槍等物。儘管知道有可能用不上,但他摸著這些東西會很踏實。他把塞在耳朵里的麥取下來,揉了揉耳朵又戴好,正好聽到黨灝在做行動開始前的最後一次確認:「各小組匯報你們的位置。」
警察們的聲音依次響起。
「一號制高點,吳凌、蔣志斌。一切正常。」
「巡邏組,王鑫、劉強,正在往向南巡視。」
「三號通道,薛荏、王佳,目前沒有發現。」
「看台B區哨點,婁月、陳俊翔,沒有發現目標。」
「北面出口,陶亮、張立憲……」
夏冰洋在一個賣冰激凌的鋪子前停下,撞了撞任爾東的胳膊。任爾東會意,背過身避著人群,低聲道:「流動哨,夏冰洋任爾東,我們在往三號卡點和四號卡點之間。」
公頻里靜了下來,片刻後,一人道:「黨隊,姚紫晨接到了瘸子的電話!」
夏冰洋聞言,往後退了幾步,按住耳麥,凝神聽著。
黨灝:「接進來,小郎,準備定位。」
郎西西:「是……信號加密無法定位,現在接入公頻!」
幾聲刺啦之後,被他們單方面代號為「瘸子」的綁匪的聲音在公頻之中落入每個參與行動的刑警耳中。
瘸子:「東西帶了嗎?」
比起昨天晚上,姚紫晨還算鎮定:「帶了,在我包里。」
「你知道如果你給我假貨,你兒子會是什麼下場嗎?」
「我不敢,求你不要傷害——」
「閉嘴,你在哪兒?」
「我,我在噴泉,噴泉這裡。」
「往音樂廣場走。」
果然,綁匪選在人群混亂且龐大的音樂廣場。
音樂廣場至少聚集了千人,人群把表演台圍得水泄不通,舞台上,一個身高體胖的男主持人正在調動現場觀眾的氛圍,幾面音響里傳出來足以稱得上是震耳欲聾的聲音。夏冰洋和任爾東站在廣場邊緣處,周圍多的是和他們一樣擠不到前面,只能站在後面的人群。趁機做些小買賣的小商小販在人群轉來轉去,向孩子兜售食物和玩具,向女孩子兜售發箍,向觀眾兜售螢光棒。
姚紫晨和一個身上掛滿各色螢光棒的老人擦肩而過,她蒼白凝滯的臉和周遭歡樂的氛圍格格不入,她慢慢地走著,警惕著每一個人,緊緊抱著懷裡的手提包。
不經意間,她瞥見了站在冷飲鋪子前的夏冰洋,眼神和夏冰洋有短暫的交流,隨後匆匆收回,低頭從夏冰洋面前走過。
夏冰洋盯著她:「姚紫晨過去了,三組準備接應。」
「是。」
「收到。」
姚紫晨走進第三小組負責的範圍,身後神不知鬼不覺地多了兩條遠遠的身影。她在來來去去的人群中止步,放在耳邊的手機一直沒有放下來:「我到了。」
瘸子:「把東西從你包里拿出來。」
黨灝:「三組注意,瘸子要驗鈔,看周圍有沒有正在通話的人!」
夏冰洋忽然離開冷飲鋪,走進人群之中,藏在帽檐下的雙眼精準又迅速地向周圍掃視:有不少人正在講電話,剔除女人,這些男人大多有伴,並且全都不符合「瘸子」這一特徵。
或許是姚紫晨為了給警察爭取時間所做的拖延惹怒了綁匪,男人喝罵道:「臭婊子!把東西拿出來。」
夏冰洋定住身,看著人群之中的姚紫晨,她從包里取出一隻巴掌大的黑色絲絨盒,打開了盒蓋。
他離得太遠了,沒看到那顆價值千萬的鑽石是何等奢華的模樣,只看到姚紫晨在展示那顆鑽石時抖如落葉的身體。
片刻後,瘸子道:「好,現在你繼續往前走。」
姚紫晨橫穿音樂廣場,往前走了。
任爾東跟在第三小組之後,也要往前跟,走了兩步卻發現夏冰洋站在原地沒有動。
他拐回去,低聲問夏冰洋:「怎麼了?」
夏冰洋再次取下耳麥,目光在茫茫的人群中穿梭:「剛才瘸子看到鑽石了……他為什麼能看到?」
他不顧暴露自己的危險,走到姚紫晨剛才展示鑽石的地方,再次環顧四周:這次,他看到的是舞台上高聲吆喝的主持人、情緒高漲的觀眾、手牽手從他面前走過的情侶、舉著一把氫氣球叫賣的老人以及手中棉花糖掉在地上,立住哭泣的孩子。
夏冰洋的目光定格在那個孩子身上,聽著孩子不算嘹亮,但足以引人注目的哭聲。
瘸子剛才肯定看到了那顆鑽石,但他怎麼能看到?他們連一個獨自講電話的人都沒找到,況且方才瘸子因姚紫晨拖延時間而怒喝了姚紫晨,對她說「臭婊子,聽我的」,這是一句粗話,而且被瘸子兇惡地吼了出來。
夏冰洋看著那個哭泣的孩子,從孩子身邊走過的人都會看他一眼,顯然被一個孩子的哭聲所影響了。那瘸子剛才的怒罵為什麼沒有引起人們的絲毫注意?熱鬧的人群此時像沉如死海。這個人究竟藏在人群中的什麼地方,才能不被人們注意,還能看到姚紫晨手中的鑽石?鑽石那么小,只有離得足夠近,才能看到。當姚紫晨展示鑽石時,難道瘸子就藏在姚紫晨身邊嗎?
夏冰洋忽然發現自己陷入一個思維怪圈,因為瘸子讓姚紫晨帶著鑽石來這裡交易,所以他和所有人都在這裡等著瘸子出現,同時他們也都知道瘸子的特徵很明顯,一個瘸腿的男人怎麼可能會逃過他們這麼多雙眼睛?瘸子真的會出現,然後等著被警察發現嗎?如果他不出現,除非他還有幫手,否則他又怎麼取走姚紫晨手中的鑽石?
夏冰洋往前走了幾步,走到廣場邊緣,和剛才姚紫晨面朝著同一個方向,正南方。
和一條公路相隔的西北方是商業區,一座天文館就矗立在音樂廣場正南,一百多米之外的地方。剛才姚紫晨站在這裡,其實是在朝著天文館展示自己的鑽石。
天文館,高倍望遠鏡、夜視望遠鏡,甚至天文望遠鏡,隨便拿出一個,都可以隔著這幾百米距離看清楚姚紫晨手中的鑽石。而且天文館是一個居高臨下,繞過人群和建築,無論拿著望遠鏡窺視多久,都不會引人注目的地方。
看來他們都錯了,瘸子根本不會露面,他有一雙可以看到廣場的眼睛,或許也有一雙可以伸到廣場的手——
「你看!」
任爾東忽然握住他的胳膊,指著幾十米外,一架與夜色融為一體的無人機,那架無人機還在不斷升高,似乎要升到雲層里去。
夏冰洋問:「怎麼回事?」
任爾東急道:「瘸子讓姚紫晨把鑽石掛在無人機上!他媽的!」
無人機升到百米之上的天空,幾乎與夜色相融,像一隻黑色的飛鳥般拋棄地面的人群,飛向廣場沒有光的另一邊。
夏冰洋怔了一怔,猛地戴上耳麥反身衝進擁擠的人群:「黨隊,目標藏在廣場對面的天文館,趕快派人去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