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臆夢

  夜半三更。

  頂峰上，草廬內，搖椅輕晃，陸嬛惜面色恬靜，思緒也隨著窗外吹進的晚風變得朦朧。

  猛然間，一股靈覺閃過，蟬翼般的眼帘睜開，難有情感波動的她，竟在此時閃過一絲驚愕。

  再三確認之後，又是深深的一嘆……

  「哎，他們終究還是找到了那個地方……」

  陸嬛惜喃喃自語中帶著深深的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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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陸嬛惜眼眸輕眯，靈覺全面鋪張。

  龐大的威壓竟是在一息之間，將整座靈溪山脈覆蓋。

  三山五嶺所有的守護靈獸，幾乎在同一時間甦醒，急忙催化各個山峰、山嶺的最強元素防禦。隨後各地守護靈獸相繼沸騰，直奔頂峰而去。

  這難道就是師傅說的天命。

  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陸嬛惜輕撫衣袖，見到凌蕭和穆兒的不凡後，當初神識之中想過的最壞打算，也在此時被迫實現。

  她清楚，以兩人的性子，遲早會發現靈溪山脈的端倪，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如此之快。

  上次在雪嶺之間，與凌蕭的對話，即是點醒也是警告，可……

  一刻鐘後，陸嬛惜自懷中拿出玉瓶，白皙的玉手不停地顫動，靈力失控之下，玉瓶更是直接破碎。

  黑紫的藥汁順著纖長的手指流淌而下，其中，無數碎渣，直接刺穿了陸嬛惜的掌心。

  陣陣刺痛襲來，血紅的細流代替了原本的黑紫，無聲地落在地。

  陸嬛惜卻仿佛沒有感受到痛楚一般，愣愣地看向了窗外，眉宇間更是閃過一絲猶豫之色。

  「這兩人個人……」陸嬛惜失神輕喃。

  看來，他們已經完全陷入其中，如果真是這樣……

  草廬之外一陣動盪，陸嬛惜蓮步輕移，推開草廬之門，八隻守護靈獸跪拜在門前，等待著陸嬛惜的下一步指示。

  駭人的威壓使頂峰的其餘靈獸全部四散，其中最為顯眼的當屬頂峰的綠幽和第一山嶺的百足，兩隻靈獸龐大的身軀便占據了大片地段。

  空中，兩隻靈鳥不斷盤旋，陸嬛惜雙拳緊握，黛眉輕蹙。

  三息之後，仿佛是做出了什麼重大的決定一般，修長的身段騰空躍起，站立於靈鳥的背脊，玉指輕彈，其餘靈獸得到命令，向著後山浩浩蕩蕩地奔赴而去。

  「你們……可一定要撐住……」

  陸嬛惜失聲輕言，沒人比她更了解森羅之境的可怕，這一次她自己，怕是要徹底的任性一次。

  靈鳥在空中不斷振翅，一瞬而逝。

  夜風輕撫，陸嬛惜眼眸之中，閃現一股前所未有的認真。

  瓊林之內，凌蕭和穆兒保持著相擁之態，雙頰上平靜而又溫和，兩人的神識在此時沉寂。

  藏匿於凌蕭神識中的邪逝子猛然甦醒，察覺到凌蕭的異樣，邪逝子躍出黑晶。

  可凌蕭的無垠之海，竟在此時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靈魂波動，邪逝子拂袖輕揮，靈壓消散。

  海浪翻騰，內景不斷變換，邪逝子的身影也在此時變得無比虛幻，似是完全不屬於這個世界。

  詫異之間，邪逝子右臂一震，靈覺鋪展，短息之後，蒼老渾濁的雙眸之中，竟是閃過一絲驚愕之色。

  「這，怎麼可能！」

  一聲驚嘆，邪逝子失神般地看向了四周。

  無垠之海迅速變幻，朝陽初起，蔥鬱的竹林中散發著清新的余香。

  凌蕭的身影出現在前方，穆兒在側，靜靜的看著眼前的少年，恬靜的雙眸中帶著一絲痴迷。

  在一旁的邪逝子有些愣神，可他剛想觸碰凌蕭，卻發現自己的手掌，竟是直接穿過了凌蕭的身體。

  凌蕭和穆兒兩人好似看不到自己一般，仍靜默地站在原地。

  此時的凌蕭也愣愣地看著四周，熟悉的朝陽，熟悉的風聲，就連氣息都越發的清新。

  穆兒似乎是察覺到了凌蕭的驚愕，急忙上前挽住了凌蕭的右臂。

  「我的凌蕭哥哥，怎麼了？」

  穆兒婉約一笑，甜膩的稱呼讓凌蕭一時間有些無處是從。

  「呃，沒什麼，沒什麼……」凌蕭輕聲應附。

  竹林，竹林。

  我為什麼會回到這裡？

  這裡，為什麼

  是夢，一定是夢！

  可

  凌蕭抿了抿薄唇，看向了一旁如貓兒一般乖巧的穆兒，不禁暗嘆。

  如果現實中，你有現在一半溫順就好了。

  想到這，凌蕭不由得苦笑。

  猛然間，凌蕭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拉起穆兒的右手，朝竹林深處狂奔而去。

  既然是夢，既然是夢，那……

  會不會……

  一個念想在凌蕭心頭閃過，慌亂間，他竟在這條無比熟悉的林路上摔倒三次。

  穆兒急忙攙扶，可凌蕭卻絲毫不顧，起身之後又猛然向前方奔去。

  在此時，他竟忘記了催動靈力，忘記了修行的武技，只是本能的朝記憶中的方向前進。

  草廬之外，凌蕭瞳眸收縮，呼吸急促之下，他全身的每一寸皮脂，每一縷神識都在劇烈地顫動！

  籬笆構建的農院，兩個身影正在對劍論招，女人一襲白衣長裙，樣貌清冷，身姿綽約。

  凡塵之下，竟無一物可與其爭輝，鳳眸之中更是帶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寒光，可當她看到眼前的男子之時，卻又儘是柔情。

  男子身姿飄逸，樣貌與凌蕭有七分相似，劍眉星目，一襲黑髮順應襲來的微風，輕然而舞。

  感受到男子的氣息與樣貌，神識夢境之外的邪逝子，當場愣住，全身更是在不斷地發顫。

  檀口微啟，卻無法發出一絲聲音，以他的修為與閱歷，竟無法抑制靈魂的顫動，十息之後，他才逐漸壓下心頭的悸動。

  「凌，寒……」

  呢喃的輕語，邪逝子深邃的雙眸中滿是悵然。

  沒想到，我竟在此。

  又見到你

  似乎是感受到了凌蕭和穆兒的到來，男子嘴角上揚，露出一抹乾淨的笑意，手上的靈劍悄然輕舞，化作陣陣鋒芒。

  女子一時間無法迎接，手中的長劍便被男子挑飛，正當女子身影不穩，剛欲摔倒，男子身影一閃，直接出現在女子身前。

  長臂一探，將女子纖細的腰肢摟住，極為霸道地將她擁入懷中。

  「你……」

  女子驚呼一聲，玉頰之上泛起一陣羞紅，剛欲抱怨，男子便在女子額前輕然一吻。

  旋即，女子便將男子推開，玉頰之上的緋色更濃，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了剛剛到來的凌蕭和穆兒。

  「蕭兒，回來了。」冷蓮輕言道。

  「阿娘……」

  「我，回來了……」

  看著深深烙印在靈魂深處的人，一行清淚自凌蕭的雙眸中奪眶而出。

  短短五個字，似是耗盡了凌蕭全部的氣力，胸腔起伏顫抖，忍不住的抽泣起來。

  「哎，你這孩子，怎麼還哭了呢？」冷蓮婉約一笑，將凌蕭擁入懷中。

  「你這小白眼狼，就知道粘著你娘，你爹你都不要了？」男子抿嘴輕笑。

  聞言，凌蕭自冷蓮的懷中探出腦袋，望著眼前的男子，凌蕭感到陌生，他從未見過自己的父親。

  可

  那股分外熟悉的感覺和血脈的悸動，讓凌蕭嘴角抽搐，淚眼婆娑，話語哽咽在喉，薄唇微啟，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父，父親

  這個人，是我的，父親……

  「嘖，你這小鬼，穆兒我們走，不理這兩個人了。」

  男子隨性一笑，穆兒乖巧的點頭，乖巧地跟在了男子身後，旋即，緩步走入了草廬之中。

  凌蕭愣在了那裡，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是好，雙手更是木訥的下落。

  「蕭兒，怎麼了？是今日練劍累到了嗎？」

  察覺到了凌蕭的變化，冷蓮急忙將玉手搭在了凌蕭的額前。

  「沒，沒有……」

  「阿娘，我只是……」

  「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噩夢……」

  凌蕭聲音哽咽，直接撲在了冷蓮的懷中，久違的溫存讓他內心的最後一絲防線被狠狠的撕裂，更是在冷蓮懷中放肆大哭。

  見到凌蕭的異狀，冷蓮也是溺愛的輕撫凌蕭的後背，滿臉的寵溺之色。

  或許，我之前經歷的一切，才是真正的噩夢……

  半刻鐘後，冷蓮為凌蕭擦去眼角的淚痕，拉著他走入竹屋。

  此時，滿桌的菜餚已經被盡數呈上，男子悠然地落座，一條腿隨性的踩踏在板凳上，指尖輕揮，酒塞脫出，濃烈的酒香飄然而來。

  男子隨性輕挑，一隻手拿起飯桌上的雞腿，一隻手拿起一旁的酒壺。

  脖頸輕仰，猛斟一口，隨著一聲暢快的吐息，男子倒是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一旁的冷蓮，滿臉的不悅，玉手輕揮，男子左手的酒壺應聲而起，拂袖輕纏，落於冷蓮掌心。

  「你看看你，一吃飯就喝酒，雞腿也不給兒子留著，就知道吃！」冷蓮厲聲道。

  聽到冷蓮的責備，男子倒是滿臉的委屈之色，一臉幽怨的望著對角的凌蕭。

  「阿蓮，你好偏心啊，這飯是我做的吧？再說，這盤子不還有嘛~」

  撒嬌式的語氣讓凌蕭一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嘿，死蕭兒，你笑什麼！我看你是，哎，阿蓮別打別打，穆兒還在這呢，哎~」

  男子還未說完便被冷蓮揪住了耳朵，直接拎起，拖到了竹屋的偏房之中。

  「嘻嘻。」

  見到兩人這般，一旁的穆兒直接笑出了聲。

  看著陌生的一幕，凌蕭心頭生出一陣從未有過的暖意。

  區別於冷蓮的溺愛和穆兒的真摯，這是家人真正完整的溫馨。

  從未有過的觸動讓凌蕭難以抑制內心的情感，在這短短的半個時辰內，他已經不知道自己是第幾次鼻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