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憑什麼一刀切？我們這些超過五十歲的難道該死？」

  「為廠子賣了這麼多年的命。結果錢錢沒有，臨退休還要下崗。你們這些領導到底是怎麼想的？」

  剛走到家屬院門口，周林便聽到一陣吵鬧聲。

  人群中，正在耐心解釋的周世坡顯得有些無奈。

  在他面前，一位身板硬朗、頭髮斑白的老職工顯得有些激動。

  「世坡，當年咱倆各自頂起銷售的半邊天。怎麼，你現在覺得我沒用了？」

  周世坡連忙擺手道：「老金，晨光哥！我從來沒有覺得您沒用。」

  「那就是廠長覺得我沒用了！」

  金晨光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一句話說得周世坡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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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上午是青工鬧事，現在又是一群叔伯來討要公道。

  我爸還挺忙。

  周林苦笑一下，快步走過來道：「金大大，我爸和廠長都沒忘了您。」

  「小林子？」

  看清來人，金晨光緩和一下情緒，「聽說你小子上午跟李闖幹起來了。他沒敢找後帳吧？」

  周林齜牙一樂：「還好。我剛在回來的路上跟他見過一面，沒吵也沒鬧。」

  「那就好。」

  金晨光明顯鬆了口氣，「大大聽說這事後特意去了趟李家，諒那渾小子不敢不聽。」

  知道老金跟李闖的父親交情不錯，周林這才明白李闖剛才為什麼沒有藉機發難。

  心裡一熱，他從包里取出錢道：「大大，感謝的話就不說了。我只想告訴大家，我爸已經湊齊承包保證金。等承包下三產，一定優先幫您解決再就業問題。」

  「承包三產不是得停薪留職嗎？好好的科長不幹了？」

  意外的消息讓金晨光等人格外吃驚。

  在廠里當科長可以旱澇保豐收。

  但承包三產可就只能背水一戰了。

  尤其是在家裡已經有一位下崗人員的情況下，周世坡的決定似乎有些冒失。

  沉吟一下，周世坡緩緩開口道：「不瞞大家，我下午已經遞交了承包申請。只是一直在等林子拿錢回來，所以才沒跟各位說。」

  說著，他轉身看向其他人。

  「各位，我不是大羅金仙，不敢保證幫助每一個人解決再就業問題。但我一定會盡全力！」

  「科長仁義！」

  「小周啊，哥哥果然沒看錯你。」

  沉寂片刻，現場響起一片讚揚聲。

  但金晨光在猶豫一下後重新開口道：「世坡，三產不過能解決二十來人的再就業。其他人，你打算怎麼辦？」

  這個問題讓周世坡一時語塞，臉上露出為難的神情。

  見場面變得有些尷尬，周林突然語出驚人地說道：「眼下的事情由我爸辦。之後的，我來！」

  「家去！這兒有你說話的份嗎？」

  怕兒子不計後果地大放厥詞，周世坡抬腳踹了他一下。

  周林靈巧一躲，調皮地吐了下舌頭道：「放心，我這人說話算數。不過，我勸各位還是先想辦法自謀生路。因為我想幹的事，未必符合所有人的心愿。」

  「還說！」

  周世坡追過來要踢兒子。

  「世坡！」

  金晨光一把拉住他，「要不是林子逼你，你也不敢站出來申請承包吧？要我說，咱們這些老傢伙不如給他個機會，興許能成。」

  說完，他鄭重地看向周林：「小林子，大大信你。但你可不許搞什麼歪門邪道。」

  「放心，我心裡有數。」

  既然敢承諾，周林自然有他的底氣……

  ……

  回到家中，周世坡滿臉怒氣地脫下一隻鞋。

  「沒事說什麼大話？我看你就是欠揍！」

  想起小時候挨揍的名場面，周林嚇得往旁邊一蹦。

  「爸，君子動口不動手。」

  「有君子信口雌黃的嗎？」

  周世坡的目光跟火控雷達似的鎖定兒子，似乎隨時準備給他致命一擊。

  發覺危險，周林迅速轉移話題道：「我聽說有個大公司想承包三產。」

  「聽誰說的？」

  周世坡聞言一愣，光著只腳站在那裡微微搖晃。

  周林趁機搶過他手上的鞋，彎腰幫父親穿上。

  飛彈艙關閉。

  來自父親的威脅暫時解除。

  周林不慌不忙地開口道：「是李闖說的。他今天剛入職那家公司。」

  「這不是亂彈琴嗎？」

  憋了半天，周世坡不忿地冒出一句。

  周林攤開雙手，露出無奈的表情：「賺錢嗎，還管琴彈得對不對？依我看，他們是看出咱們的鑽機和工程車是搶手貨，所以才想分一杯羹。」

  「恐怕沒這麼簡單。」

  周世坡不禁皺起眉頭。

  「我也覺得沒那麼簡單。」

  似乎想起什麼的周林也若有所思地點了下頭。

  因為他突然想起，前世的三產在被承包出去後效益一直很差。

  最終連累得廠子都出現資不抵債的情況。

  如果為了賺錢，那家公司是不是有點自討苦吃？

  除非有人看上了機械廠的地皮……

  周林恍然大悟，伸手抓住父親的胳膊。

  「廠子要活下去，打開銷路是關鍵。您要不想看著廠子關門大吉，必須拿下承包權！」

  「至於這麼緊張嗎？」

  周世坡先是一愣，隨後自信滿滿地笑了起來。

  「一群外行，根本不堪一擊！」

  見他有些輕敵，周林忍不住緊皺雙眉。

  要知道，對方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必然會全力以赴地爭奪承包權。

  要是稍有大意，父親恐怕會抱恨終身。

  以他的性格，即將遭受的打擊可能比被刺上一刀還重。

  想到這裡，周林連拉帶拽地將父親按在寫字檯邊。

  「爸，承包不是兒戲。依我看，您還是趕緊起草一份計劃書，再準備一篇演講稿，爭取萬無一失。」

  周世坡不滿地抬起頭道：「有什麼好準備的。就那點事還不都在肚子裡？」

  「親爹唉！」

  周林不由分說取出紙筆，「您要是這個態度，恐怕中不了標！」

  隨後，他耐心地解釋起計劃書和演講稿的重要性。

  半晌，周世坡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道：「我明白了，不就是先定個目標，然後可勁吹嗎？」

  我剛才是這麼說的嗎？

  周林有點欲哭無淚。

  最終，他嘆了口氣道：「爸，我勸您還是趕緊給我媽打電話，勸她回家吧。至於計劃書和演講稿……我來！」

  給親爹講課太費勸。

  周林決定自己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