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山窮水盡

  「長路漫漫伴你闖，帶一身膽色與熱腸。尋自我覓真情，停步處視作家鄉……」

  一周後，承包大會如期召開。

  會場內張燈結彩，播放著流行的港台歌曲，旋律激昂，人心澎湃。

  周林一家三口並排坐在會場的第二排，靜待投標。

  緊挨著周林的是身著樸素工裝、年過四十卻風韻猶存的母親張玉茹。

  見母親顯得格外緊張，周林輕聲安慰道：「媽，別擔心，夾具站沒人跟您搶。」

  據父親講，廠里已同意對夾具站實施承包。

  但目前除了張玉茹還沒有人提出申請。

  張玉茹嘆了口氣，眼神憂慮地看向另一側，「我沒事，只是很擔心你爸爸。」

  周林心頭一暖，扭頭看向母親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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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的周世坡身穿筆挺的中山裝，眼神中充滿期待與緊張。

  儘管汗水已濕透衣衫，但他的背脊依然挺得筆直，如青松般堅韌。

  還說自己不緊張？

  見此情景，周林不由想起父親臨出家門時的豪言壯語。

  「放心，爸不緊張。」

  「有錢了不起嗎？真才實學才是關鍵！」

  問題是，人家不光有錢，也肯定有真才實學。

  想到這裡，周林不禁為父親捏了把汗。

  恰在此時，身旁坐下一位與他年齡相仿的姑娘。

  她身材高挑，皮膚白皙，留著一頭齊耳短髮，靈動的大眼睛在小家碧玉般的臉上格外引人注目。

  「周林。」

  甜美的聲音響起。

  周林詫異地回過頭，發現來人正是方小萍。

  今天的她穿著一件泡泡袖襯衫配黑色短裙，顯得清純可人。

  同樣發現來人，周世坡夫婦頓時忘了緊張，很不客氣地把周林轟到一邊。

  「閨女，熱不熱？阿姨這兒有茶水。」

  「小萍啊，聽說你考得不錯，比我們家周林強多了。」

  能不捎上我嗎？

  周林噘嘴表示抗議。

  不管心理年齡有多大。

  但在父母面前，他永遠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很快，隨著一曲《運動員進行曲》轟然響起，幾位廠領導和負責招標的同事陸續上台。

  「同志們，為了響應政府號召，根據上級領導指示……」

  冗長的發言之後，廠長宣布競標開始。

  「加油！」

  周林暗自攥拳，目送步伐稍顯慌亂的父親走向講台。

  上了台，周世坡深吸一口氣，似乎在努力平復心情。

  環視一下四周，他以沉穩而有力的聲音開場道：「尊敬的領導、親愛的同志們，大家上午好！」

  掌聲四起，但聽上去挺假。

  看了一眼拼命打手勢的兒子，他語出驚人地開門見山道：「作為銷售科曾經的狀元，我有信心在第一年完成三百萬的銷售額！」

  「轟！」

  會場炸了。

  所有人都在交頭接耳，連主席台上的廠領導也是一臉震驚。

  因為在此之前，鑽機和工程車的年銷售額才不過二百萬。

  喧囂聲中，廠長率先回過神來。

  雙手輕輕下壓，臉上帶著安撫的微笑，用平和的語氣示意大家稍安毋躁：「請各位靜一靜，給我們周科長一個詳細陳述的機會。」

  周世坡朝他投去一抹感激的眼神，聲情並茂地說道：「首先，我的信心來源於產品質量。其次，我的信心來源於大家。因為你們當中藏龍臥虎！」

  說到這裡，周世坡的眼圈微微有些發紅。

  「各位都知道，咱們廠曾經出過兩位銷售狀元。可除了我，另一位因為年齡問題下崗了。

  但我還清楚地記得，身為回民的他曾經為了滿足客戶需求，背著半扇豬肉遠赴東北……」

  話音剛落，現場響起一陣抽泣聲。

  坐在後排的金晨光痛苦地抱住腦袋，似乎回憶起當年在真主面前不斷懺悔的往事。

  周世坡猛然舉起拳頭：「所以，我要把跟他一樣的優秀人員重新請回來。年齡不代表什麼。只要優秀，依然可以發光發熱！」

  「說得好！」

  叫好聲中，全場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成了！

  見此情景，周林的嘴角微微上翹。

  參加過那麼多次投標，他自然知道哪些話要放在前面說。

  現在，就看對手要如何接招了。

  不過就現在的情況看，除了在李闖的陪同下前來的一位相貌英俊的年輕人，其他參與承包的人已經蔫了。

  等其他承包人硬著頭皮走完過場，相貌英俊的年輕人緩步上台。

  「各位上午好。我是林氏集團投資經理林學剛。」

  他不會是林學文的親戚吧？

  聽清對方的名字，周林心裡不由一驚。

  沒等他想明白，林學剛朝台下的周世坡微微一笑，語氣堅定地說道：「不管周科長將銷售額定為多少，我們林氏集團不僅保證在他的基礎上增加20%，而且願意承擔一切因銷售額未達到預期而產生的損失。」

  「不可能吧。」

  「這孫子好像是來拆台的。」

  意外的承諾讓會場一片譁然。

  周世坡的臉色也微微一變。

  但林學剛並沒有受到現場氣氛的影響，繼續條理分明地陳述起自己的承包計劃以及對於廠子的回報。

  果然是高手。

  周林很慶幸自己沒有輕敵。

  否則，僅憑對方的述標，父親就輸定了。

  「別擔心，會好起來的。」

  手被人握住。

  一股淡淡的體香鑽入鼻孔。

  「謝謝。」

  周林感激地看了一眼身邊的老同學，忽然覺得自己在前世錯過了什麼。

  那時候，方小萍也經常這樣安慰自己。

  在父親出事後，她還主動幫母親和自己分擔家務。

  但由於雙方太熟，他從來沒有多想，直到小萍消失在視線之中。

  好不容易熬到林學剛結束述標，廠領導卻沒有直接宣布結果，而是繼續開啟夾具站的競標流程。

  唯一申請人張玉茹也沒讓廠領導失望。

  不僅將夾具站的前景規劃得明明白白，還特意表示在留用現有職工的基礎上吸納下崗人員。

  掌聲過後，廠領導宣布退場商量結果。

  「剛老周兩口子都說要從下崗職工中選人。這可是大好事啊！」

  「是啊。可那個林學剛來者不善。我擔心……」

  「哥幾個，要是讓咱們投票，一定要選周科長！」

  聽著眾人的議論，周林的心裡異常感動。

  他原本很怕大家不理解自己和家人的初衷。

  可現在看來，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過了大約半個小時，廠領導重新走回主席台。

  周林一家和現場的所有員工代表都屏息凝神地看向台上。

  「同志們！」

  停頓一下，廠長緩緩開口。

  「我宣布，夾具站的承包人是張玉茹！」

  「嘩！」

  掌聲四起。

  「靜一靜。」

  控制住現場，廠長不疾不徐地說道：「關於銷售公司的承包權。經廠黨委研究，最終決定……」

  「周科長、周科長……」

  不少家裡有人下崗的員工開始小聲祈禱。

  「由林氏集團獲得！」

  「轟！」

  現場再次炸鍋。

  失望和不滿的情緒充斥四周。

  混亂中，周世坡緩緩站起，朝著眾人深鞠一躬。

  「各位，感謝大家的支持。雖然沒有獲得承包權，但我仍然會努力幫大家找到出路！」

  不等大家回應，台上的廠長突然笑了。

  「老周，你這可就有點喧賓奪主了啊。」

  一句話惹得台下的員工大發牢騷，都覺得廠長今天表現得有些不近人情。

  但廠長卻不以為然地擺了下手道：「現在，有請林氏集團投資部總經理林學文上台宣布重要決定。」

  她怎麼來了？

  周林在驚訝之中霍然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