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封家書

  等眾人陸續散去，周林扶著步履蹣跚的父親，穿過狹窄且昏暗的樓道，回到那套位於三樓、簡陋而充滿生活氣息的兩居室家中。

  剛進家門，半天沒有說話的周世坡突然開口道：「考得怎麼樣？」

  「上個二本沒問題。」

  前世，周林曾經被自動化學院錄取過，心裡自然有底。

  周世坡習慣性地數落道：「你呀，平時真應該跟小萍學學。人家這回肯定能上清北吧？」

  「可能……差點。」

  雖說知道父親口中的方小萍以一分之差被清北拒之門外，但周林不敢把話說死，畢竟分數線還沒下來呢。

  不過也好。

  要是小萍真上了清北，父親恐怕得逼著自己去追她。

  

  要知道，方小萍不僅聰明伶俐，而且與周林青梅竹馬、關係融洽。這讓她自然而然地成為周林父母心中最佳的兒媳婦人選。

  「最近要沒什麼事，多去她家轉轉。」

  果然，周世坡就差直接說出「阿米爾，沖」的經典台詞。

  「爸……」

  周林無奈地搖搖頭，扶著他坐到床上。

  等父親脫鞋上床，周林盯著床前的五屜櫃發呆。

  他很清楚，第一個抽屜里放著能讓周家逆天改命的東西。

  半晌，周林若有所思地回過頭。

  「爸，您準備怎麼解決下崗風波。」

  剛要躺下的周世坡重新坐起，反覆斟酌後緩緩開口：「國家政策，大勢所趨……同志們遲早會理解的。」

  「那我媽呢，您覺得她會理解？或者說，廠子裡能夠承受這種損失？」

  可著整個機械廠，只有周林的母親張玉茹是鉗工技師。自她光榮下崗後，廠里生產的廢品與日俱增。

  「誰讓她是我老婆呢。」

  有苦難言的周世坡輕嘆一聲。

  周林抿了下嘴，語氣堅定地說道：「我有辦法解決部分人員的再就業問題，但需要您的支持。」

  都重生了，他並不只想悶頭髮財，而是希望能從時代的車輪下挽救出更多的普通人。

  「說話要負責任！」

  周世坡緊皺雙眉，「剛才用大話哄住馮翠，爸能理解，其他人也能理解。可若一錯再錯，遲早讓人覺得你輕浮。」

  「輕浮」二字是用人大忌。

  周林知道身為人事幹部的父親輕易不會用這兩個字評價別人。

  深吸口氣，他起身走到窗前，望著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似乎在猶豫什麼。

  片刻之後，周林扭頭看向父親。

  「爸，我聽說廠子裡準備開辦一家專門銷售鑽機和路燈維修工程車的三產公司。您敢不敢成為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你瘋了？」

  周世坡瞬間瞪大眼睛。

  料到這個結果的周林坐回床邊道：「我知道承包三產的風險不小。但您曾經是供銷科的骨幹，還怕干不出成績？」

  並不高明的激將法讓周世坡的臉上露出一絲不甘，嘆息一聲道：「你馬上就要上大學。每年光學費就要兩三千元。如果住校……」

  不等他說完，周林抬手打斷。

  「爸，我報的是走讀制學院，不需要住宿。而且，我有能力通過勤工儉學賺錢養家。」

  事成，周林可以心安理得地去上大學。

  事敗，他不介意重蹈覆轍。

  但無論成敗，他都決定為了家人和下崗職工嘗試一下。

  「那也不成！」

  周世坡執拗地表示反對。

  家裡的氣氛變得有些緊張。父子倆鬥雞似的四目相對。

  對視片刻，周林語重心長地說道：「爸，我知道您不願意放棄安穩的生活。可您想過嗎？經過這次下崗風波，廠里很可能會找人充當替罪羊。」

  一句話讓周世坡遍體生寒。

  因為在整個機械系統里，這種事情還真是屢見不鮮。

  周林緩緩起身，眼神中流露出幾分溫情。

  「除了您，我還想讓我媽承包夾具站。要不然，我既怕她憋出病來，也怕廠里生產出的廢品越來越多。」

  「讓我想想。」

  周世坡嘟囔一句，倒頭躺到床上。

  有戲！

  深知父親是位愛家愛廠的模範，鬆了口氣的周林重新坐下。

  過了一會，周世坡睜開眼道：「我覺得你的提議可行。不光能解決你母親的再就業問題，還能吸納一些下崗職工。但……」

  「是怕沒有承包保證金吧？」

  周林齜牙一樂。

  「加一塊得小兩萬呢。」

  周世坡忍不住嘆了口氣。

  「那簡單。」

  周林再度起身，從五屜櫃的抽屜里取出一封陳年家書。

  「我可以拿這個去換保證金。」

  「這可是奶奶的遺物！」

  看清那封家書，周世坡憤然坐起。

  周林趕緊將信紙抽出，「您放心，我只是暫時借用一下信封。等將來，我一定想辦法把它贖回來。」

  周世坡聞言一愣，滿臉狐疑地問道：「一個舊信封能值兩萬？」

  聽到問話，周林露出自信的笑容。

  「爸，這個信封上的郵票叫做《全國山河一片紅》，俗稱『小片紅』。由於存市量極少，價格已經突破一萬。」

  眼下，京城的郵市剛剛興起不久，但稀缺郵票已經展現出驚人的升值速度。

  其中，1968年發行的《全國山河一片紅》就曾在香港拍賣會上被炒到8萬。

  只不過，那是「大片紅」。其價值接近「小片紅」的十倍。

  「你說得是真的？」

  周世坡仍然有些不敢置信。

  對於他的懷疑，周林並不意外。

  因為當年的自己也一樣不知道這件藏品的價值。

  直到在機緣巧合中學習過集郵知識，他才意識到奶奶給自己留下一筆多麼寶貴的財富。

  隨後，他忍痛將遺物變現，完成逆襲壯舉。

  回顧完過往，周林繼續講道：「不僅如此，這種實寄封的留存量更是屈指可數。據我估計，兩萬元應該是底線。」

  這年頭，懂集郵的人並不多。

  好多人在得知「小片紅」的價值後便急吼吼地把它從信封上揭下來。

  殊不知，數量稀少的實寄封才是珍品中的珍品。

  驚人的消息把周世坡炸得外焦里嫩，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最終，他猛地一拍大腿：「為了大家，爸豁出去了！」

  窮則獨善其身，富則兼濟天下。

  周家父子的心裡有著同樣的做人準則。

  沒等周林表示欽佩，周世坡不顧傷痛就要下床。

  「走！咱們現在就找地方變現去。」

  您可拉倒吧。

  心疼父親的周林一把將他按住。

  「歇您的。這點事，我一個人就能辦。」

  「你一個人，爸不放心！」

  周世坡果斷反對。

  「我都要上大學了，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作為一個外表十八、內心八十的重生者，周林攤開雙手表示不服。

  聞聽此言，周世坡的眼中閃過一絲擔憂與不舍。

  「等著我勝利的消息吧。」

  見父親不再反對，周林隨口說出一句老電影中的台詞，將信封裝進書包走出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