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下崗風波

  通城，大李莊。

  狹窄的道路在茂密的玉米地之間蜿蜒，周林騎著自行車火急火燎地沖向機械廠家屬大院。

  一個小時前，他重生了，重新回到1992年的夏天。

  隨後，正在學校查詢高考分數的他用一些諸如「今年是哪年」「我怎麼會在這裡」的奇怪問題被同學笑罵成「神經病」。

  半小時前，周林大喊一聲「我得去救人」，騎上那輛除了鈴不響哪兒都響的二八大槓衝出學校。

  因為他突然想起，父親今天會遭到一群下崗職工的圍攻並在混亂中被一名青工刺成重傷。

  為了給父親續命，周林果斷放棄大學，承擔起家庭重任。

  現在，他絕不允許前世的悲劇重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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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兒要不給哥幾個一個交代，咱們沒完！」

  家屬院內，一個穿著喇叭褲，戴著蛤蟆鏡的青年正在糾纏著一位中年人。

  他叫李闖，廠里出了名的刺頭。

  一臉橫肉，眼神兇狠。

  敞開的花襯衫露出裡面健碩的胸肌，一副不好惹的樣子。

  被他糾纏的中年人略微有些謝頂，穿著廠里的制服，正是周林的父親周世坡，廠人事科的副科長。

  90年代初，下崗風潮席捲大江南北。因此引發的矛盾更是比比皆是。

  同樣，周世坡今天遭遇的衝突也是源於剛剛公布的下崗名單。

  雖然為人正直的他已經儘量通過與職工和廠領導的雙向溝通將此事的影響降至最低，但依然引起少數人員的不滿。

  環視一下圍觀群眾，周世坡沉穩開口道：「同志們，此次人員調整是響應企業重組和人員優化政策，由廠領導集體研究、職工代表大會表決……」

  「別扯沒用的。我就知道你是管裁人的。」

  李闖根本聽不進去，伸手推了一下。

  看著眼前的年輕人，周世坡皺眉說道：「現在知道鬧了，當初都幹什麼去了？曠工的曠工，泡病號的泡病號……」

  不等他說完，曾經因打架受過處分的李闖再度用力一推。

  「你們要不給我處分，我能泡病號嗎？」

  「我警告你。有事說事，別動手。」

  躲開對方的推搡，周世坡故意晃了一下高大的身軀。

  「動你怎麼了，動你新鮮？」

  惱羞成怒的李闖索性揮起拳頭。

  「快看啊，科長打人了。」

  「不光被裁，還特麼不許講理。哥幾個，揍他王八草的！」

  幾名跟隨李闖前來的小青年一邊顛倒是非，一邊圍住周世坡拳打腳踢。

  周世坡雖然身高體壯，但畢竟雙拳難敵四手，很快便被打倒在地。

  混亂之中，李闖悄悄摸出藏在腰間的管叉，咬著牙朝他的胸口刺去。

  「住手！」

  千鈞一髮之際，飛速趕來的周林用自行車將李闖撞出兩米多遠。

  蛤蟆鏡應聲而飛，李闖的臉在地上拉出一道血印。

  夠狠！

  現場眾人的心中不禁同時一凜。

  周世坡也驚訝地看著十八歲的兒子。

  看了一眼被救下的父親，周林的胸口劇烈起伏。

  慶幸、心酸、不甘、憤怒……

  各種情緒輪番衝擊，讓他難以平靜。

  被撞出去的李闖雙手撐起身體。

  摸摸臉上的傷口，朝周林伸手一指。

  「敢特麼撞我，老子今天弄死你！」

  「來！看誰先死！」

  周林徹底怒了。

  積壓了幾十年的仇恨瞬間壓制住一切理智。

  前世若不是你，我父親何至於早逝。

  若不是你，我母親怎麼會積鬱成疾？

  前世，我在你家人的哀求下放棄復仇。

  不承想，你自己倒要送上門來！

  想到這裡，周林偏腿下車，順手從車把上取下彈簧鎖。

  正所謂『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見他雙目赤紅，掄著彈簧鎖似乎要拼命。

  李闖和幾名小青年被嚇得連連後退。

  「李闖，你個挨千刀的！」

  恰在此時，遠處跑來一位穿著碎花襯衫的俏麗少婦，三步並作兩步衝到李闖的面前。

  這個女人周林認識，是李闖的媳婦馮翠。

  前世，在李闖刺傷周父被判入獄後，她不僅一個人擔負起養家的重任，還主動要求照顧癱瘓在床的周世坡。

  正是因為她，周林最終放棄復仇。

  今生，為了避免悲劇重演，周林特意在趕來的路上去了趟李家。

  但馮翠需要安頓好孩子，所以晚到一步……

  「啪、啪。」

  兩聲脆響過後，李闖捂著臉格外委屈。

  「翠，我還不是為了你嗎？」

  「為了我？」

  馮翠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還沒咋著就想動刀。這是為了我嗎？你要是進去了，讓我們孤兒寡母怎麼活？」

  說著，她抬腳將地上的管叉踢到一邊。

  教訓完李闖，馮翠轉身走到周林的面前。

  「林子，嫂子先謝謝你。」

  周林連忙擺手道：「剛才是我撞的闖哥，我可以帶他去醫務所。」

  無論如何，撞了人就得負責。

  周林不想拍屁股走人。

  馮翠眯起眼道：「他不是把你爸打了嗎？咱們兩清了。」

  不等周林回復，她又冷笑一聲，「但你爸砸了我們家的鍋，這事兒怎麼算？」

  你的態度怎麼跟前世不一樣？

  周林微一皺眉，卻又很快釋然。

  畢竟李闖沒有如前世一樣鑄成大錯，馮翠自然要為李家著想。

  想到這裡，他開口解釋道：「是，我爸是掛了個優化小組組長的名頭。可你也知道，他是上房丫頭拿鑰匙不管事。裁誰不裁誰不由他說了算。再說，我媽不也下崗了嗎？」

  父親重傷，母親下崗。

  這才是周林悲慘生活的開始。

  「你爸是領導，不缺錢。可我沒有工作，全指著你哥。」

  聽她這麼說，周林不禁苦笑搖頭。

  因為他知道馮翠是農業戶口。

  自從不顧家人反對嫁給李闖後便失去了生活來源，日子過得挺緊。

  不理想啊，不理想。

  一瞬間，周林對自己重生的時機有些不太滿意。

  哪怕提前一個月，他也有辦法幫父親更加合理地安置下崗職工，更不會讓母親負氣跑回娘家。

  但無論如何，他實在不忍心看著普通人在滾滾向前的時代車輪下痛苦哀嚎。

  沉默片刻，他咬了下牙道：「這樣吧。我負責給大家找些生計。但能不能成，還得看廠領導和大家的態度。」

  今天能說服馮翠壓制李闖。

  明天，周林不敢保證有沒有什麼陳闖、王闖的會冒出頭來。

  因此，他想用自己超越時代的見識化解這段恩怨。

  「你能行？」

  馮翠代表眾人問出心中所想。

  周林沒有解釋，只是豎起一根手指道：「一個月內，我保證替大家找到出路。但要再有人鬧事，我會拒絕幫助任何人！」

  一打一拉，他巧妙將下崗員工分化為兩個互相牽制的陣營。

  相信那些急需再就業的會主動制止其他人再生事端。

  但馮翠對此並不滿意，抓住他的手指向下一彎。

  「半個月！否則，我們還會再來。」

  知道這是眾人能夠承受的極限，周林緩緩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