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利在天下

  三小時後，周林輾轉來到自88年起便人聲鼎沸的月雲郵幣市場。

  剛進門，他就被五顏六色的攤位和琳琅滿目的商品所包圍。

  攤位間，賣家們熱情地吆喝著，買家們則聚精會神地挑選著心儀的藏品。

  

  沒走多遠，一名游商湊過來道：「兄弟，有好貨嗎？」

  看來我的臉上寫了個大大的「窮」字。

  周林不禁自嘲一句。

  但此事並不奇怪。

  以他身上穿的價值十元的人造紗襯衫和Made in home的短褲，要是有人覺得他是來買貨的才叫奇怪。

  「多謝，我是來看熱鬧的。」

  不想跟資金不足的游商浪費時間，周林隨口推辭。

  「來這兒看熱鬧，你還真是夠閒的。」

  游商鄙夷地撇了下嘴，繼續尋找下一個目標。

  逛了一圈，周林在一個較大的攤位前停住腳步。

  沒等他與攤主搭訕，一位看上去只有十八九歲的漂亮姑娘快步走了過來，指著攤位上的一版票道：「老闆，這個怎麼出？」

  「喲，一看您就是個識貨的。」

  沒等攤主回答，站在攤位旁的一位尖嘴猴腮的中年人主動迎了上去。

  「這是80年發行的第一套生肖猴。當初一版只賣六塊四，可現在單枚都得賣到一百五。您要有心要，我一萬出。」

  「能驗一下嗎？」

  「當然可以。」

  中年人從兜里掏出鑷子和放大鏡。

  「色澤鮮艷，圖案生動，真是難得一見的珍品。」

  姑娘一邊用放大鏡仔細觀察，一邊由衷地讚嘆起來。

  「是啊，80年代的郵票印刷工藝雖不如現在精湛，卻有著一種樸實自然的美感。」

  中年人微笑回應，在不經意中流露出一絲得意。

  聽到對話，周林下意識打量一下面前的姑娘。

  她穿著一件紅色吊帶裙，露出白皙光滑的脖子和胳膊；挺翹的鼻樑，紅潤的嘴唇，纖細而卷翹的睫毛；還有一雙忽閃忽閃、像要奪人魂魄的大眼睛。

  這是誰家閨女，長得跟大明星似的！

  在心裡老氣橫秋地評論一句，周林借著她手中的放大鏡仔細端詳起那版猴票。

  看了一會兒，姑娘放下票淡淡開口：「能便宜點嗎？」

  「您這可就有點難為我了。」

  中年人露出如喪考妣的表情。

  「不瞞您說，我上貨都花了九千多。您要不給我留點縫，恐怕……」

  「這樣啊？」

  姑娘微微皺眉，似乎在權衡是否要買。

  恰在此時，周林突然開口道：「小姐，您是不是把錢包落車上了？」

  話音剛落，四道狐疑的目光同時落到他的身上。

  周林微微一笑：「先取錢再議價，更顯誠意。」

  這下，姑娘似乎明白了什麼，誇張地拍了下額頭道：「看我這記性。」

  說著，她主動拉著周林就往門口走。

  「唉，先把價格定了再走啊。」

  中年人明顯有些著急。

  見兩人絲毫沒有回頭的意思，他略一猶豫便鬼鬼祟祟地跟了上去。

  走到一處清靜的地方，姑娘停住腳步道：「你剛才是怕我上當嗎？」

  周林心中暗自好笑，認定眼前的姑娘是個初學者。

  不過，誰還不是被騙大的？

  想起初學集郵時經歷過的糗事，周林略帶同情地說道：「你已經上當了。」

  「那版票居然是假的？」

  姑娘明顯有些吃驚。

  周林點點頭道：「真票的金色部分應該是黃中泛亮，但剛才的那版則是灰黃色。另外，鑑於當年使用的油墨特性，真票的背面多少會有一些黑色墨跡。但剛才那版顯得太乾淨了。」

  「你懂集郵？」

  「你喜歡收藏？」

  周林點點頭，反問一句。

  也許是陽光帥氣的外表和他主動幫助自己識破騙局的行為讓姑娘心生好感。

  她在猶豫一下後道：「我爸喜歡集郵。我想送他一件稱心的生日禮物。」

  「價格上限是多少？」

  從姑娘的穿著上，周林相信對方不缺錢。

  「三萬吧。太貴了，我怕他罵我。」

  你行！

  換成我，花三百都得被我爸打斷腿。

  周林瞬間覺得自己跟對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小姐，我建議你現在就去找一位擅長辨別真偽的集郵高手。因為我手裡倒是有件珍稀藏品。」

  「你？」

  看著穿著簡樸的周林，姑娘的眼中露出幾分懷疑。

  正在她決定是否要相信的時候，一位頭髮花白、戴著眼鏡的老者氣喘吁吁地走了過來。

  「林丫頭，怎麼不等等我？」

  看見老者，姑娘主動迎上去道：「吳伯，我剛才差點被騙。要不是這位好心的小伙子，我這會兒哭都來不及。」

  出門不退是當下藏品交易的規矩。

  若不是周林阻攔，姑娘還真沒地方說理去。

  「所以我才讓你等我嗎！這裡魚龍混雜，哪是外行可以輕易涉足的。」

  明白過來的吳伯一邊埋怨，一邊向周林表示感謝。

  「對了，這位小伙子說有件珍稀藏品。要不，您給掌掌眼？」

  有專家在場，林姓姑娘頓時有了底氣。

  聞聽此言，周林伸手進包，卻突然愣在原地。

  信封不見了！

  豆大的汗珠瞬間落下。

  周林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小同志，怎麼了？」

  見此情景，吳伯有些莫名其妙。

  姑娘則是略顯緊張地問道：「是不是被人偷了？」

  應該不會。

  我剛才可是一直把包放在胸前。

  克制住恐慌，周林撐開書包仔細查找。

  萬幸的是，信封還在。

  只是由於他太過小心，在無意中把信封塞到了書包深處。

  鬆了口氣，周林小心翼翼地取出信封。

  「小片紅實寄封？」

  看清信封，吳伯以與年齡極不相符的速度撲了過來。

  隨後，他迅速戴上手套、取出放大鏡，一邊仔細辨別真偽，一邊貌似隨意地問道：

  「小同志，寄信人和收信人分別是你什麼人？」

  「我奶奶和我爸。」

  「敢問貴姓？」

  「免貴，姓周。周林。」

  傳承也是鑑定的關鍵。

  深諳此道的周林取出學生證遞給吳伯。

  看清學校名稱，林姓姑娘的眼中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而吳伯則是沉吟一下道：「單是這枚票，我至少可以出一萬。但這實寄封……」

  「吳伯，到底值多少嗎？」

  見他欲言又止，林姓姑娘焦急催促起來。

  「借一步說話。」

  可惜吳伯依然沒有說出底價，只是拉著她向旁邊走出幾步。

  商量一陣，姑娘笑盈盈地走了回來，主動伸出右手道：「周林你好，我叫林學文。」

  「幸會。」

  周林客氣地虛握一下。

  成熟穩重的表現讓林學文的好感大增，當即開門見山道：「能說說為什麼要賣這件傳家寶嗎？」

  周林的嘴角泛起一抹苦笑，聲音略顯沙啞：「我爸所在的工廠剛經歷完改革……對我來說，只能作出一些艱難的抉擇。」

  「你爸下崗了？」

  「您誤會了。」

  周林輕輕搖頭，「我爸沒下崗。但我想用這筆錢幫助下崗人員再就業。」

  「小同志，你真是這麼想的？」

  恰巧走過來的吳伯略顯吃驚。

  周林斬釘截鐵地開口道：「《錢氏家訓》有雲，利在一身勿謀也，利在天下者謀之！」

  雖然沒上成全日制大學。但周林在前世還是自學不斷。

  除了順利讀完電大的全部課程，他還在創業成功後拿到了MBA的學位，很擅長引經據典。

  「真君子也！」

  吳伯的眼睛一亮，扭頭看向林學文，「兩萬。咱們幫他完成這個心愿如何？」

  「好！」

  林學文嫣然一笑，打開書包取出兩沓百元大鈔。

  停頓一下，她又拿出一沓遞給周林。

  「多出來的算是我的心意。」

  「不必。」

  人情欠不得。

  周林果斷拒絕。

  「拿著吧。」

  林學文堅持要給。

  見對方態度誠懇，周林略一猶豫道：「我不要，是因為將來還想回購這枚信封。」

  一句話讓林學文和吳伯同時一愣。

  卻聽周林繼續說道：「這枚實寄封是我奶奶的遺物。所以，我將來會不惜代價把它贖回來。」

  聽到他的話，林學文和吳伯對視一眼，臉上露出欽佩和讚賞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