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項目是省里決定的

  努爾夏提還不知道幾分鐘這裡發生了什麼，眼見著李慶聾拉著臉起身給他讓座，頗有些奇怪的同時卻也顧不上多問，落座後的第一時間便是同馬輝握了個手。

  「你好，我是飲食服務公司副總經理努爾夏提，你就是疆味美食公司的總經理馬輝吧？我聽說過你的大名，全疆廚師比賽冠軍嘛，省經委重點關注的種子選手。

  聽說寫申論和報告公文也是一把好手？你寫的行業分析報告，就連業內專家見了都自愧不如。如今見到真人，第一感覺就是年輕噻。馬經理，今年有三十了麼？」

  「還差一點。」馬輝被對方這一陣夸，搞得怪不好意思的。

  「年輕有為啊。」努爾夏提感嘆著，隨即步入正題，「馬經理，你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不過具體情況我還不怎麼了解。貴公司是要與我們公司聯辦一家廚師培訓班麼？」

  

  「是的，我的打算是由貴公司將原來供培訓班做培訓的地方重新投入使用，由我們出教員，指導學員，貴公司出場地以及工具。」馬輝解釋道。

  「這樣就很好了嘛，畢竟我們公司之前就搞過這種模式，但是嘛，有幾個問題啊，馬經理。一個是，你確定咱疆省有這麼多的需求市場？或者說，你能招到足夠的學員？萬一到時候開辦培訓班，卻沒有足夠多的人，這個班到底是辦下去嘛還是不辦下去嘛。

  再一個，馬經理，學員的培訓費怎麼收？最後的分紅是多少？我們這好歹是國營公司，開了新項目就意味著要交更多的利潤金，萬一收益抵不上利潤金，恐怕就算是上面要求，我們公司也要對該項目重新做評估，到時候……」

  努爾夏提一開口，盡顯薑還是老的辣之氣勢，問得問題質量就比李慶和田瑞高級很多。

  雖說有相同的成分在裡面，倒不至於像李慶那樣會留下個把柄被人抓住，更不會被人牽著鼻子踏進早已設好的圈套里。

  而方才努爾夏提的一番話里，既有對這項目的肯定，也有對這項目的疑惑。看似正常且溫和的語氣背後誰知道有沒有暗藏一把尖刀，正蓄勢待發等待馬輝落下個什麼口實呢？

  因此，在沒有摸清楚努爾夏提內心的真實想法和態度下，馬輝若是繼續打出一張為疆為民的感情牌，能不能起到效果還是個未知數。

  若是有效那麼皆大歡喜，若是無效，怕是會被對方視為是一種拖延時間的舉動。

  如此一來，馬輝就完全被動了。

  然而，這樣繼續拖下去不作回答也不是個好辦法。

  就在馬輝膠著之時，一旁的李慶突然開口道：「努爾夏提副總，馬經理已經在這本策劃案里將您的這些疑惑分析並解釋出來了。疆南等地的確有不少的個體戶需要尋求一個培訓的地方。另外，關於分紅的事情，馬經理也已經明確表示了，他們公司只拿一點就好。」

  話音剛落，在場眾人無不瞠目結舌。特別是剛被解圍的馬輝，此時正瞪大雙眼看著之前被自己擺了一道的李慶，不敢相信李慶剛剛竟會為他打圓場而不是趁機落井下石。

  李慶是站在努爾夏提身後一點的，這會兒，努爾夏提已經從震驚變為了惱怒。

  「真是這樣的麼？」努爾夏提皺了皺眉，斜睨著李慶，話中語氣完全是對李慶臨陣「叛變」的一種質問，「那麼我倒想問李經理，作為公司中層管理人員，是否有能力對公司合作項目做一個全面把關？」

  「沒有。」李慶低下頭，實話實說道。

  「同志，請注意你的立場！」努爾夏提不由得提高了幾分音量。

  李慶沒敢接話，從他為馬輝解圍的那一刻就知道有這樣的下場。

  但他覺得這很值得，畢竟，得罪一個副總和得罪一個外資經理哪個更嚴重一些，李慶還是分得清的。

  何況，他不過是在陳述事實，箇中也有為副總解釋業務的意思。

  努爾夏提即使生氣，卻也真不能對他做什麼。最多以後找個機會給他個小鞋穿，但這比起被開除來說，那壓根就不算事。

  現在，就看這位外資經理到底會不會念在自己為他解圍的份上，放過自己了。

  有了李慶的挺身而出，馬輝的處境逐漸好轉起來。

  馬輝趁熱打鐵，順勢將策劃案遞了過去：「努爾夏提經理，李經理說得沒錯，我這裡有一份策劃案，是基於我前不久參與的由省經委牽頭開辦的考察項目總結所作。」

  「貴公司提交的策劃案，本公司當然會作為重要參考依據。」努爾夏提點點頭，接過策劃案隨意翻閱了一下開頭後，覺得差不多是時候了。

  這畢竟是上面強壓下來必須答應的事情，他努爾夏提也不過是代公司探探這位馬經理的口風，如今天聊得差不多了，努爾夏提也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這事到他這就算完成了。

  至於之後的合同簽訂和具體實施，那就是要交給下面的人來辦了。

  「沒有別的問題的話，根據上級指示安排，貴公司的這個項目，我們公司定會大力支持的。只是如今年關將至，公司繁雜事務過多，有關貴公司的項目恐怕需要延後幾天再簽訂合同，具體到方案實施，恐怕就得下周了。希望這不會妨礙到與貴公司的合作。」努爾夏提一臉誠懇道。

  這是什麼情況？

  這下輪到馬輝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了。這位公司副總坐下來，總共才聊了七八分鐘，怎麼就把這業務答應了下來？

  按理說，不是應該他們公司內部先開會討論結束完，再與馬輝他們協商達成一致了後，才簽訂合同的嗎？

  怎麼這會兒直接跳到合同和方案的具體實施了？

  「怎麼了？馬經理是對這個流程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麼？」努爾夏提不解道。

  「努爾夏提經理，恕我直言，最終簽訂的合同，是由貴公司制定麼？」馬輝冷冷道。一般這種情況，就是對方有簽訂霸王條款的意思，自然馬輝也不會給對方擺什麼好臉色。

  「怎麼是由我們公司制定？不是你們公司或是上級制定好的麼？」努爾夏提瞪大眼睛，中午他得到的消息可沒有說合同的事情，他便當作是對方公司或是上級已經安排好了。

  「上級？」馬輝越聽越懵，這是兩公司之間的事，何來的上級？

  「就是省里噻。」努爾夏提兩手一攤道，「這項目本來就是省里幾家單位聯合決定的，我們公司就是照聽照做而已。馬經理，你不會不知道這件事吧？」

  「我倒還真不知道。」馬輝直言不諱，同時又忙打了個哈哈，「大家都是給體制打工的嘛，上級怎麼安排我們怎麼做就是了。」

  這可謂是說到了努爾夏提的心坎上，他哪裡還在意馬輝的話里存在著明顯的漏洞？當下，他便跟著馬輝一陣感慨當經理的不易。

  二人一陣東拉西扯過後，努爾夏提下意識地看了眼手錶，忽然猛地拍了一下腦袋道：「壞了，五點總經理找我談話，這會兒都四點半了！」

  緊接著，努爾夏提一臉歉意地表示自己得儘快回一趟辦公室去取文件，至於剩下的工作，則會交由李慶和包廣明兩人收尾。

  而馬輝則認為，既然今天的目的已經達到，再留在這無疑是浪費時間的舉動，不如就此離開，還能趁著天黑前完成計劃中的下一件事。

  馬輝索性藉口晚上另有飯局，婉拒了李慶的留下來喝杯茶的好意，帶著林清泉離開了烏市飲食服務公司後，尋了一輛計程車揚長而去。

  在車裡，馬輝終於能將下午的所有不快隨著一道深呼吸發泄出來：「可憋死我了，早知道省里已經搞定了，我哪裡還需要跑這一趟？」

  「小馬哥？你就這麼斷定這件事省里把他搞定了？」林清泉有些不確定道。方才那一段匪夷所思的對話依舊印在林清泉的腦海中。縱使他腦袋不夠馬輝靈光，可過了這麼久，他多少是明白了點什麼。

  只是，林清泉依舊不敢相信，兩家公司的業務為何會突然驚動省里，並且，省里竟然會為了這件事給烏市最牛的公司施加壓力？他們這不過是家剛成立的集體公司罷了，要施壓也應該是給他們施壓才對嘛。

  「八九不離十了。」馬輝伸了個懶腰道，「我看剛剛那副總的語氣，並不像是在騙人。

  我估摸著是我那份疆南考察報告起了點作用，其中應該也有李主任的功勞。

  不過省里插手這件事的話，之後就得按照省級項目的要求進行了，烏市飲食服務公司好歹是國有企業，能與我們聯辦培訓班，我們也得給對方一點好處。

  不然他們興許真會為了一點利益，頂著上級壓力把這項目關停的。」

  馬輝說得不假，八十年代的國有企業大多面臨著或大或小的問題，不然也就沒有後面長達二十年之久的國有企業改革了。

  「原來是這樣！」林清泉恍然大悟道，看馬輝的目光中又多了幾分崇拜。明明他倆年紀相差並不大，馬輝卻有著超出同齡人的頭腦和能力，而他則只是個默默無聞的普通人。

  林清泉多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有馬輝這般魄力與能力。想到這，林清泉又想起那位跑龍套的李慶經理，也不知道他後來為何要對馬輝如此諂媚……

  京北路嵩山街，計程車拐了個彎後，穩穩地停在了一棟氣派的四層小樓前的空地上。

  這樓便是馬輝撿漏租的那棟樓。

  馬輝親自過來，除了要將一年的尾款支付給老同學的單位外，便是琢磨一下如何合理使用這棟樓。

  按照馬輝原來的設想，這裡毗鄰市中心，周圍不是機關大院就是學校樓盤，交通也是四通八達，屬於人流量極高的場所。把這裡改造成一家氣派的酒樓，完全不是問題。

  但如今，馬輝必須要分一半出來，用作疆味美食公司的辦公樓所在地。既然已經打算一樓多用了，馬輝希望再依照房屋構造，看看能否再設個倉庫什麼的。

  早些開會的時候，馬輝曾讓麥麥提帶著小吳和周舒協助工人清掃樓層，不知道忙碌了一下午的他們，清理工作完成了怎麼樣了。

  馬輝剛進門，便遇上穿著一身工裝服的麥麥提正將一袋子清理出來的垃圾搬運出來。

  見狀，馬輝趕忙伸手拖住垃圾另一角，兩人合力將垃圾運送門外。

  「小馬哥，額，不對，馬經理，您怎麼來了？」麥麥提見到馬輝很是意外，伸手在衣服上摸了摸後，便和馬輝握了握手。

  「別這麼見外，你還是叫我小馬哥吧。」馬輝有些不好意思，麥麥提突然這麼叫自己，讓他覺得兩人的關係有了些許生分，那怎麼行！

  「小馬哥你都是經理了噻，叫經理是應該的嘛。」麥麥提笑道，「對了，小馬哥，你不是去飲食服務公司談業務了麼？他們那邊這麼快就答應了？」

  「對，不過情況有點特殊。」馬輝搪塞道。雖然知道麥麥提是好意，但在事情變得如此曖昧的情況下，他不得不儘量迴避一些細節。

  為了防止麥麥提再亂打聽，馬輝搶先一步問道：「你們這裡的清掃工作完成得怎麼樣了？」

  「小吳和周舒他們在做收尾工作。今晚應該是能完成的。」麥麥提指了指四樓道。

  正說話間，一團裝垃圾的水泥袋子被人從四樓的窗戶里拋了出來，剛巧落到馬輝和麥麥提二人面前。

  隨著袋子落地，袋裡的垃圾如同被解開封印般四散開來，令人作嘔的惡臭氣味直撲二人面門。

  馬輝最反感的就是這種情況，不由得連連倒退幾步。

  「還是要提醒他們注意一下周邊衛生。」馬輝囑咐了麥麥提幾句。八十年代，諸如此類高空拋雜物的情況並不在少數，而部分人也都習慣了從樓上亂丟垃圾下來。

  殊不知，這是件既危險又違反道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