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綿羊考察員

  陳娟此前從來沒見到同齡人里有烹飪技藝如此嫻熟的人，在她印象里，只有像他老爹這般大歲數的人才能熟練的運用好刀功，並且做起菜來不拖泥帶水。

  而一般的年輕人，能夠用明白手中那把菜刀就已經足夠令人刮目相看的了。豈料眼前這位年輕人不僅能夠嫻熟地使用刀具，烹飪技藝也是遠遠高於同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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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單看他炒制出來的大盤雞展現出的色香味就已經能打敗多少飯店的廚師了，更不要說他還有對食材的理解程度和火候的判斷程度。這完全已經不是一個年輕人可以做到的！

  「好了，最後加壓蒸一下就算結束了。我做的分量可能有點多，一會給我來一份大盤雞拌麵就好。多少錢？交錢還是交糧票？」馬輝輕輕問道。

  「交糧票，哦不，我們麵館只能收紙幣，一份大盤雞拌麵是一塊五毛。但我不收你錢了……」陳娟話都說不利索了，本來她是老闆娘，這些菜應該由她來做，可結果是這位年輕人不僅幫忙做了，還要給她錢，她身為老闆娘能不尷尬麼？

  「沒事，吃飯付錢，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嘛。我就在外等著了。」馬輝沒想到自己難得出門一趟，好不容易找到個麵館以為能好好吃一頓，結果最後還是得自己做菜。

  這會兒，他早已餓得受不了了，只盼著能早點吃上東西，其他的一切他都不想管了。

  「好香啊，我的天哦，這是啥子味道嘛！老闆娘，是你做的大盤雞麼！」待在大廳里的那位胖男人吃了半碗加多了味精的拌麵後，原本已經等得不耐煩了。突然間從後廚里傳出的香味，再次勾起了他內心裡的食慾。

  這胖男人本名周文建，是個頂級美食愛好者，同時又是西川省綿羊地區飲食服務公司市場部主任。他這次來到疆省，是背負著公司過來考察選擇合作夥伴的任務。

  這其中的原因得上溯到六十年代的那場大三線建設中。在大三線建設里，疆省為西川省的工業發展提供了許多能源動力支持，而西川省也在疆省建立邊疆生產工團中提供了大量人力財力支持。兩省正是在這一系列的優勢互補中奠定了良好的合作關係。

  前段時間，疆省響應中央政策進行改革開放試點，與西川省在能源工業服務業等一批產業上簽訂了互助項目。而綿陽地區的飲食服務公司正是被西川省選定，要在疆省尋找一個合作飯店，聯營中餐廳的同時引入川菜技藝。

  周文建正是在這個背景與任務下被派到了疆省。這幾天他打算和前來對接的經委幹部，同時也是他的老鄉許友良一道，從烏市的城郊開始，一家飯店一家飯店地考察。

  為了嚴保公平公正，防止出現走後門，送人情的狀況。按照公司所要求的，以飯店廚師的手藝，飯店老闆的經營理念和態度為主結合交通區位優勢，飯店大體競爭力度等為輔，綜合一體考量。

  周文建刻意的先從小飯店開始再逐步考察到大中型飯店。今天已經是他考察的第三天了，此前他早已被小飯店千遍一律的味道搞得麻木不仁。本以為今天這家飯店也就這樣了，豈料，隨口叫上的大盤雞竟然重新勾起了他想要品嘗的欲望。

  經過高壓蒸煮過後的大盤雞味道入得恰到好處，裝在大盤子裡肉嫩湯鮮，特別是掛在雞肉上那些呈現半凝固狀態的湯油，不僅感覺不到油膩，反而給人一種忍不住要吮吸一口的衝動。

  周文建忍不住多聞了兩下，隨後也不管旁邊還有別的人，抄起筷子就連續夾起幾塊雞肉送入嘴裡，一邊吃一邊誇獎這盤菜：「火候到位，口感俱佳，色香味俱全，當真是極品中的極品，沒想到這家小小的飯店裡竟然能嘗到如此美味的菜。真是有幸啊。」

  一旁的許友良見自己的老鄉吃相如此誇張，強忍著笑意：「老周，你吃慢點，別噎著了，我這地方最不缺的就是大盤雞，沒準還有更好的呢，哈哈哈。」

  「不不不，老許，你不懂滴，之前咱不是吃過兩次嘛，講真做的都不如這個地道。不是白砂糖放多了，肉變黑了，就是猛地放辣椒，搞的那雞肉哦，都沒味道了，全是辣椒。而這盤雞我看嘛做的各項都是恰到好處的好！這麼和你說吧，往後還有比這味道更鮮美的大盤雞的話那除非是食神廚仙做的！」

  老周樂呵呵道，臉上的肥肉也被他的笑容擠得一顫一顫的。

  陳娟眼見著這位中年人一個勁地誇讚這盤大盤雞，瞬間臉又紅完了。她心虛地看了一眼馬輝，後者正一臉難受地盯著她。陳娟這才想起來，幫助自己解圍的這位功臣，到現在還沒吃上飯呢！

  陳娟啊了一聲，連忙說道：「不好意思，我給忘了，你肯定已經餓壞了！」

  馬輝聽到陳娟這話，終於放心地嘆了口氣。這個丫頭怎麼感覺腦袋有點不靈光呢，自己剛剛一直在示意她，豈料她一直沉迷在那位大叔的評價里，忽略了這裡還有位飢腸轆轆的顧客在渴望著一碗拌麵呢。

  說來，馬輝已經好久沒有安心地吃上一碗拌麵了。作為地道的疆省人，他和絕大部分疆省人一樣，三天不吃一份拌麵就渾身不舒服。但他作為飯店的廚師，每天不是在飯點前倉促吃點，就是在過了高峰期後吃些冷菜冷麵，連續半個月下來，馬輝嚴重懷疑自己的體重是不是愈發的輕了。

  好在，陳娟終於送上來了一份熱乎的拌麵，以及滿滿一大碗大盤雞。馬輝早已飢餓難耐，也不管拌麵要倒入菜湯攪拌攪拌，抓起筷子就夾起了一串麵條送入了嘴裡……

  這邊的馬輝還在嗦著面，另一邊的老周就已經將一碗大盤雞吃得一乾二淨，連湯汁都沒有放過。隨後，他扯著自己粗糙的嗓音喊道：「丫頭哎，你還有大盤雞不，我打包一份回去。」

  「沒有了，而且食材也用光了。今天也買不到了。不好意思，要不你們明後天再來吧。」稍後從後廚匆匆走出的陳娟一臉的歉意。

  「這樣啊，那真是可惜。算了，丫頭，這家飯店是你一個人經營的不？你的手藝跟誰學的？」周文建略顯失落，只好打聽起了這家麵館的情況。

  「這個……我是跟我老爹學的，他今天有事出去了，就讓我來頂班。」陳娟被問得莫名其妙，他不知道顧客好端端的打聽自家的飯店情況是怎麼回事。出於禮貌，她還是回答了老周的問題，「這家飯店一直是我老爹在經營，我只是負責幫忙，要說手藝和誰學的，就是和我老爹了。」

  「那你老爹不得了啊，能帶出你這樣的女兒。丫頭，方便說一下你老爹是誰不？幹這行有多少年頭了？」老周越聽越好奇，他十分想知道是哪位老師傅能帶出這麼優秀的女兒。

  但陳娟顯然沒有理解到老周話里的意思，只顧著回憶著老爹陳豫魯的入行年份，她曾經聽過老爹談論自己的入行經歷，總之老爹入行得雖然早，但走得特別曲折。

  「我老爹他……原先是烏市招待所的廚師，後來不做了，就跑來這裡開麵館了，要說他幹了多少年了，這個我也不清楚，有三四十年了吧？」

  周文建思索了片刻，轉身問起了一旁的許友良：「烏市招待所？老許，是我們住的那個賓館麼？我去賓館飯店吃過啊，味道很一般。是不是因為陳大師傅走了的緣故呢哈哈。」

  許友良在省里做行政工作，一般不會下去調研，對烏市的飯店熟悉程度也不是那麼的高，他也搞不清楚這裡面的陳師傅是哪位。

  「那丫頭，你老爹啥時候回來呢，得空讓他來烏市二招待所一趟行不，這是我的名片。或者老許咱今天乾脆就別跑了，就在這等老師傅回來咋樣，我十分想嘗嘗他的手藝。嘶，不行，想到剛剛那份大盤雞，我意猶未盡啊，這樣，丫頭，我們幫你去搞點雞肉回來，你再來做一份咋樣？放心錢管夠，全國糧票我也有，不會差你錢的。」老周津津樂道，他的胃口本就大，剛剛那份大盤雞的量說實在的只讓他吃了個半飽，只能是打了個牙祭。

  「這，我……」陳娟一聽，急得冒出了熱汗，原來眼前這位大叔看上的是剛剛那份大盤雞。

  尷尬了一會兒，陳娟索性手一指正在埋頭吃麵的馬輝，坦言道：「對不起，二位，這道大盤雞，並不是我做的……是那邊的大哥做的。」

  「哪個大哥？」周文建順著陳娟指出的方向望去，確實有一位身著工裝的年輕人正在低頭吃著拌麵。周文建傻眼了，他第一次聽說來吃飯還會自己下廚的。

  周文建扭過頭再看這女娃的表情，果真不像是在說謊的樣子。周文建乾脆起身走到馬輝旁邊，拍著馬輝的肩膀道：「這位小兄弟，那位女娃說這道菜是你做的，敢問小兄弟在哪高就啊，平時是做啥子嘚。」

  正在埋頭吃麵的馬輝，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被陳娟給出賣了，等到周文建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才回過神來：「額，什麼？」

  周文建只好又重複了一遍。

  「哦，我啊，我是烏市飯店的採購員，我叫馬輝，今天過來是替飯店去肉聯廠採購東西的，那道菜的確是我做的。」馬輝露出了一個天真無邪的表情。

  這個回答，讓周文建再次驚愕，他反覆確認了幾遍馬輝沒有在忽悠他後，仍然是保持著不敢相信的表情。直到馬輝拿出了昨晚從飯店弄來的介紹信後，周文建才勉強相信了馬輝的話。

  「那這位先生您還有什麼事麼？我得趕著去肉聯廠買東西了，不然晚了就沒車回去了。」馬輝隨意找了個藉口後匆匆結了帳，一溜煙地跑出了麵館。

  周文建望著遠去的馬輝，倒吸了一口涼氣，慢慢地退回到自己座位上，對許友良說道：「烏市飯店是哪家飯店，你知道麼？」

  「烏市飯店？」許友良瞪大了眼睛，他扶了扶鼻樑上的眼睛，百般思索後，搖了搖頭：「你說的是西域飯店吧？沒聽說有烏市飯店呢。」

  「你幫我查查，這家飯店不得了啊！明天我們就去考察去。」周文建並沒有從剛剛的震驚中恢復過來。連飯店裡的採購員的廚藝都如此了得，不曉得掌勺大師傅的廚藝會是怎樣一個驚為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