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識文斷字

2024-06-29 23:54:23 作者: 山水一半

  反正線索已是斷了,干想無意。

  大家便把目光齊齊投向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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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發現了一個奇怪的東西。」王冬一隻手拿著山水銅蓋,另一隻手指了指梅子青釉爐。

  更確切的說,他指的是爐內的青灰。

  也不對,青灰里埋著幾片乾枯發黃的敗葉,葉片上頭可見斑斑點點的隆起。

  看著讓人有些不舒服。

  自從午後到達火田縣,一路跟隨兩位師兄來到知縣府宅,直至天色重重地沉在明燭里,花蕪險些忘了,他們一行人尚未用過饗食。

  見了這令人頭皮發麻的小東西,花蕪才忽然覺得胃裡有些泛酸。

  「這是什麼?」王冬問。

  「蟲癭,昆蟲啃食樹皮和樹葉,留下孔洞,爾後在這些傷口上產卵,葉片癒合時會將蟲卵包裹,在葉面上形成小腫塊的模樣,便是蟲癭。」葉蕭答。

  「可是這種東西為何會出現在此處?不合理啊,這裡是藏書房,萬一這些蟲子孵出來,那這些書卷可不就毀了?」王冬不明白。

  「有些蟲癭可以用來做補品、止血藥和某些毒藥的解藥,甚至可以用作染料,遇水不化。」

  「遇水不化?」花蕪跟著喃喃念叨,接著理了理其中的邏輯。

  徐茂掌有證據,是決計要保下來的。

  他在書櫃裡設計了這樣一個暗格,又剛好暗合了年份,應當不是用來做擺設。

  徐茂之死究竟跟帳本有沒有關聯?

  到底是他提前轉移了證據?

  還是殺了徐茂的人盜走了帳本?

  新的謎面出現了,又好像沒有出現。

  大家似乎知道了接下來該去尋找什麼,又似乎無從查起。

  「我們要找的東西看來已不在這裡了。」

  葉蕭說完這句話,讓常遠和王冬恢復了藏書房的原貌。

  四人出了書齋,胡喜已在前頭不遠處安安靜靜地等著。

  白紙糊的燈籠映出來的光亦是蒼白的,沒了主人的府邸一派清冷之色。

  「四位大人,仵作那邊已有說法,還請移步偏廳。」

  胡喜怎麼也說不出「驗屍」二字,這些年,徐茂待他不薄,他無從分辨自己的主人是不是一個好官,可他實實在在地是一個好主子,不僅不曾虧待過他,甚至還給予了他們一家許多便利。

  花蕪一到偏廳便接過了仵作的驗屍格目,裡頭詳細記錄著死者驗狀:兩眼合、唇口黑、皮開露齒,勒痕於喉上,即口閉牙關緊,舌抵齒不出,頸後繩痕兩端開裂無相交。

  單從這幾點看,皆附和自縊身亡的特點。

  只因上吊自縊者,則脖子後的繩痕兩端不會交在一起。

  相反,若是被人勒死,這兩道繩痕則會交在一起,在脖頸上行程一個沒有斷口的圓圈。

  這樣一來,又與花蕪的推論相悖。

  不過另有一點值得注意,徐茂雙膝嚴重腫起,皮肉皆呈紫紅色,右腿腿骨嚴重骨折,且是新傷。

  「胡管家,徐知縣死前幾日,可有腿傷骨折?」花蕪問。

  「不曾有過。」胡喜照顧徐茂飲食起居,說起這些,沒有絲毫猶豫。

  徐家女眷留在正廳守靈,花蕪便讓王冬去問了同樣的問題,秦氏的回答和胡喜一致。

  「這……」一直等候在此的火田縣縣尉有了一絲猶疑,玉翎衛的面子他不好駁,可之前的言之鑿鑿和如今的驗狀怎麼會有如此出路?

  「我知道趙媽那日夜間聽到的聲響源自何處了。之前同盧仵作說的事,不知做好了嗎?」

  「是,一切依照大人的吩咐,只是驗證還需要一些時候。不知明日一早可來得及?」

  「不急,那便等明日吧。」

  因為花蕪之前便判斷徐茂死前被人下了迷藥,而今根據驗狀,若要一個人在毫無知覺的情況下將其殺之,在食物中使用迷藥必然要比使用迷香效果要好得多。

  秦氏一直不同意開膛,花蕪便只能跟仵作打好招呼,讓其在屍檢時刮取死者的舌苔和齒垢,看能不能想辦法驗一驗裡頭是否含有迷藥。

  盧仵作的一位師弟醉心藥理,他便拍著胸脯保證,只要將提取出來的證據交給那位師弟,明日必然能有結果。

  「胡管家,可還記得徐知縣出事那天夜裡,書齋里有哪些人來過?」

  「記得,那日晚膳過後,老爺便徑直到了書齋,那幾日他好像總有些特別的事情要做,有時候會從裡頭反鎖,老爺有吩咐的時候會直接喊我,否則便不去打擾。那晚約莫是戌時正牌,夫人來過,給老爺送了羹湯和點心,半個時辰後,夫人身邊的青蓮又獨自來了一趟,離去的時候,拿走了食盒。」

  花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卻沒再往下追問。

  葉蕭的態度很明白,比起徐茂之死,他更關心的是帳本如今在誰手中。

  花蕪不想繼續在徐府呆著,她急需一點什麼東西來將胃裡的那股酸味兒壓下去。

  這樣的案子太費精神,以致此刻她的身心都是空落落的。

  原本接待該由縣衙出面,葉蕭卻十分果斷地辭了縣丞的熱情作陪。

  有些事兒,他們需要自己消化商量。

  花蕪對這樣的安排感到很滿意。

  四人去了名負火田縣的福翠樓。

  路上,王冬問花蕪,「所以,你知道兇手是誰了嗎?」

  「不太確定,但決計是自家院子裡的人。」

  葉蕭說得不錯,徐茂之前只所以沒有加強府宅護衛,興許真是因為有另一方勢力在保他。

  但他忽略了一處疏漏,那便是府內可能產生的威脅。

  「誰?秦氏?」

  花蕪搖了搖頭,對秦氏而言,活著的知縣老爺必然要好過一具死屍。

  至於秦氏的圖謀,興許是徐茂死後她的不得已而為之。

  見王冬好奇,花蕪反問他,「麻繩,滑輪,迷藥,你知道什麼樣的人身上最容易有這些東西嗎?」

  王冬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葉蕭想是已經知曉了答案,神色很從容。

  「是獵戶。」最後是常遠為王冬解了惑。

  說完這些話,福翠樓已在眼前。

  紅色的燈籠,熱鬧的氣氛,不愧是火田縣最大的酒樓,過了亥時,仍是一片繁華之象。

  許是眼裡帶了些霧氣,花蕪眼裡的福翠樓似乎正在一片暖光中蒸騰。

  她喜歡這樣的煙火氣。

  常遠和王冬往裡頭扎去,花蕪緊隨,卻在下一步被葉蕭攔住。

  就像冷和熱,被一道不會傳導溫度的牆隔開。

  「師兄另有指教?」花蕪恭恭敬敬,她平日沒什麼脾氣,可最討厭別人攔著不讓她吃飯。

  「師弟學識淵博,不僅知曉《墨經》中的內容,連對褚遂良和王羲之的字體也有研究。」

  福翠樓大堂一派熱鬧,葉蕭卻擋在花蕪面前,將她和那份喧囂沸騰隔絕在一步之遙。

  「師兄見笑了,方才是花蕪賣弄。我爹是獵戶,他不僅會製作滑輪,還喜歡研究一些用於捕獸的簡易機關陷阱,他年輕的時候曾在山裡救了一位誤踩捕獸夾的老道,老道為了感謝他,便贈了他三本書,其中有一本就是《墨經》,其餘兩本是他多年遊歷所著的雜談和誌異。」

  「後來,我爹為了對得起這份饋贈,便勒了勒褲腰帶,把我送去山腳下窮秀才家中辦的私學,這才認得了些字,將《墨經》講給了我爹聽,秀才寫著一手好字,時而也會逼著我們多練練字,所以能夠看出一些起筆收峰的不同。」

  「其實我記性特別差,就因為我爹當年靠著《墨經》製作了一件滑輪,叫我將那些句子背了一遍又一遍,故而如今還有些印象。」

  一半光明,一半昏暗中,花蕪再次確認了葉蕭衣裳上的針腳,露出無辜又狡黠的一笑,「師兄,我真的餓了。」

  「嗯,很合理。」

  葉蕭退開一步,福翠樓里的香氣和熱氣撲面而來,花蕪覺得愜意舒暢極了。

  邁開了步子往裡奔去。

  二樓雅間已被訂滿,他們便在一樓大堂里找了個角落位置。

  花蕪挨著王冬,「來份天下第一鮮和兩屜湯包。」

  這時,葉蕭在她對面坐下。

  花蕪對葉蕭笑笑,純真又無邪,「師兄,這火田縣福翠樓的天下第一鮮和湯包可是那本雜談上面提過的。」

  「嗯,合理。」

  葉蕭看著對面那副笑得人畜無害的面孔,直想伸手過去掐一掐,上面是糊了多厚的一層麵皮。

  明明很好拿捏的一個人,怎麼在這件事上就突然犯倔了呢?

  王冬抽起四雙筷子,依次分好,臉上的神情就跟做賊得手了似的,來了句,「誒,你們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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