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深夜冷宮

2024-06-29 23:54:10 作者: 山水一半

  司禮監負責驗淨的老公公們一直沒有等到花蕪。

  王冬倒是早早就完成了這一環,又奔回監欄院找花蕪。

  今日驗淨的另有其他即將調入後宮內苑伺候的太監,人亦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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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蕪臉上的風疹更甚昨日,且見風便會奇癢無比,加重病情。

  出現在司禮監的時候,花蕪包著個頭,全身裹得嚴嚴實實。

  因為他身上有玉翎衛的金花帖子,司禮監也不想太過為難。

  得知他有病在身,便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驗淨的老太監沒有強迫他摘下頭上裹著的防風面巾,反而看到他後背印出的幾點汗漬而關切道:「小子快快解了腰帶,看一眼便回去好好休息。」

  風疹不退,便有可能出現低熱,低熱的人不僅頭昏腦漲,更是一離了被窩便一邊發寒一邊流汗。

  此刻的花蕪的確頭昏腦漲,顫抖著手竟有點不知該如何去拉那褲帶,磨磨蹭蹭的反而將那褲腰帶越拉越緊。

  驗淨的老太監心疼他背上的汗冒得越來越綿密,乾瘦如柴的手掌忽地拉住他的。

  「讓咱家幫你罷。」

  說完,那位老人不容抗拒地利落解開方才被他系死的褲帶。

  「綁」地一聲,仿佛有什麼東西被撕破。

  花蕪的心都要碎了。

  老太監拉開褲頭往裡一探,連帶著花蕪的腰身也跟著那股蠻力往前一傾。

  老太監眼神犀利,只看了一眼便在花名冊上打了個紅勾。

  「快回去歇著吧,再煎一副藥吃,可別耽誤了明日履新。」

  花蕪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三下五除二快速系好褲頭,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司禮監。

  去往監欄院的心情似乎變得特別輕快,花蕪推開大通鋪的房門,掃了眼角落裡掛著的蚊帳和隆起的被褥。

  他摘掉頭巾,頭巾下藏的那張臉卻是王冬的。

  王冬跑到床頭,搖了搖被子,「喂,花蕪,司禮監我幫你去過了,現在去安樂堂抓藥,你放心,今日吃了藥,明日一定能好。」

  王冬的鼻頭酸酸的,花蕪病得重,一直在昏睡,連下床的力氣都沒有,可他不能錯過驗淨。

  沒有驗淨,便不能入職玉翎衛。

  他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好朋友被耽誤,為此,他只好包了頭巾,拿了花蕪的腰牌,壯著膽子替他去走一趟。

  好在一切還算順利。

  可若是花蕪的病明日還不好,一定會被慶和宮發現,司禮監也會發現,再拖下去的話,他恐怕只會被丟到安樂堂無人問津、自生自滅。

  王冬垂著頭走了,花蕪把自己埋在被窩裡,開心之餘,心裡自然還是有歉疚的。

  四年前,她誤聽了消息,以為弟弟被人賣入宮中,千里尋親,這才託了好大一層關係進宮當起了太監。

  自那時起,摸爬滾打,因為行事不便,沒有後台,混來混去,仍只是個巡夜擊更的小太監。

  大渝宮中凡任要職或是認了主子的太監必須再次驗淨,入職玉翎衛亦是其中一項。

  她蹉跎了四載,已通過王冬獲知弟弟並不在宮中。

  這些年身在宮中,看似一直在皇權的漩渦邊緣打轉,卻始終無法真正探及半分。

  她想要依傍權力,就必須先依傍一個手握權力之人。

  玉翎衛里,便有那樣一個人。

  故而,這一步,是她必經的。

  *

  清晨的天空是蛋青色。

  蕭野帶著遲遠離開京城的時候,正是頂著這樣的天色。

  前天夜裡,慶和宮收到來自翼州的消息,他便不顧夤夜,在第一時間入了宮。

  御書房中再添燈火,仲春寒夜,大渝皇帝宋賢曄披著大氅,精神抖擻。

  免去寒暄鋪墊,蕭野直接道出翼州火田縣新修河岸決堤一事。

  連同這個噩耗一同帶來的,還有一封舉報信,信中直言去年河岸修築過程中,由工部主導,串通地方,偷工減料,共同貪墨了修築河堤的的五十萬兩官銀。

  火田縣的河岸大壩是去年新修的,原是為了抵禦夏季洪澇,可沒想到抗洪的大壩竟連幾日春雨綿綿都抵禦不住,剛育苗的良田盡毀,隨之而來的極有可能會是一場瘟疫。

  問責、重修,這些還能等,可即將肆虐的瘟疫卻等不及。

  大渝皇帝宋賢曄向後倚在龍椅上,椅背上的龍雕實在是硌得慌。

  這個位置不好坐。

  「野之,翼州,你親自去一趟吧。」年過不惑的皇帝打開兩指,壓在太陽穴上。

  「是。」

  「再查一查那封信,工部,工部……這不是要打朕的臉嗎!」

  檢舉信中提到貪墨出自工部,所指的正是負責此項工程的工部都水郎中李善。

  別說李善,就是整個工部,如今皆由太子協理。

  工部出了事,被人檢舉,太子難逃其咎。

  此事涉及皇家威嚴,矛頭直指太子,若要調查始末,皇帝只信任蕭野一人罷了。

  「野之,此事若當真同太子有關,不必替他隱瞞。」皇帝看似下了很大的決心。

  「臣,領旨。」

  蕭野轉身,御書房內燭光一恍。

  殿門一關一闔,黯青色的大氅在沾著露的夜風中拾級而下。

  冰冷的下頜忽地透出一股輕蔑和憐憫。

  「此事若當真同太子有關,不必替他隱瞞。」

  他很清楚這句話意味著什麼。

  皇帝並不喜歡太子這個嫡長子。

  當年奪嫡之戰中,宋賢曄只是慶王,並非儲君。

  若非當今皇后以譚家所掌的北府白袍軍為背靠,助其逐鹿。

  如今這位置上,指不定還坐著誰呢。

  只是那一年,譚皇后並非譚王妃。

  譚家用獨特的方式讓宋賢曄做出了取捨,而這也恰恰成了宋賢曄深埋於心中的恥辱。

  太子宋承奕既是長子又是嫡子,沒有不入東宮的道理。

  可宋賢曄如今已在九五至尊的位子上坐了二十餘年,他想要不講道理。

  玉翎衛乃帝王之眼,君之利劍,忠君之事,唯聽帝心。

  宋賢曄不想保太子,但是廢長立幼,廢嫡立庶的阻力和壓力太大。

  他表面上對這位東宮太子委以重任,實際上卻是處處要尋他的不妥。

  這些年他啟用玉翎衛,重用蕭野,在朝中扶植了一位足以對抗東宮的「九千歲」,便是要通過慶和宮打擊太子。

  夜風在廣袤的大渝皇宮中輕輕一打卷,即刻吹散了這裡頭稀薄得可憐的一點人情味兒。

  蕭野鬼使神差地,竟又走到了芷蘭宮。

  宮人們不知這處距離御書房和帝王之寢殿俱是絕佳位置的芷蘭宮為何偏偏荒著。

  身為慶和宮之主的蕭野卻很清楚。

  「芷蘭」二字,犯了慶王妃的名諱。

  遲遠說,那日勾引他的宮女死在了芷蘭宮的枯井裡。

  他對那個宮女一直沒什麼記憶,倒是後面那個太監……

  腦袋裡剛浮起一個印象,就見暗中一個太監打扮的身影,提著一盞昏暗的燈籠,在枯井邊蹲了下去。

  花蕪此時並沒什麼特別的想法。

  那個掉井裡死去的宮女,第二日便被一卷草蓆裹出了宮門。

  大渝的皇宮之中人數過萬,如同天上的星星,每天都有湮滅,有些人的消失必須徹查,有些人的消失卻不必追究。

  沒人在乎那個宮女是死於何種「意外」,花蕪現在擔心的是這件事會不會跟自己扯上關係。

  枯井旁的青草有被壓折的痕跡,井沿上的青苔也被人蹭掉了不少。

  最重要的是,草叢裡竟然藏了些許草繩的碎屑。

  她小心翼翼地將那些碎屑揀起,放入隨身的荷包袋裡。

  手法如此粗糙的一起謀殺就這麼被人不痛不癢地揭過了。

  是那天那個人嗎?

  不,不是。

  花蕪梗著脖子,否定了這個猜測,正要起身,後脊忽地刮來一陣冷風。

  脖脊被人死死捏住,連同全身,都動彈不得。

  那股無形的陰風通過幾支透涼的指節按在她的後頸上,寒意一下浸透了四肢百骸。

  她被拎了起來,地上的燈籠歪歪扭扭地耷拉著,燭火沒了罩子的庇護,很快就被一陣風澆滅。

  她長在一戶獵戶人家,最能辨別細微的動靜,可今夜這個人這般無聲無響地出現,實在叫人無法防備。

  花蕪更加確認了心中那個猜測。

  「你就不怕鬼嗎?」

  是那天的那個聲音。

  和那夜一樣,敏感的耳廓如被一陣砂礫刮過,又癢又難耐。

  若不是被人死死地制住,花蕪定要抬手狠狠地將耳廓揉搓個乾淨。

  她在心中暗自嘀咕:走路沒有聲,你才是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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