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老道,仙丹
2024-06-29 05:25:07
作者: 水裡撈魚
洛陽皇宮前。
鑑於此前乃是皇帝召見,唐西表明了身份後,便得以順利進入了宮門。
但管事的太監卻說,皇帝此時正在悟道,無暇接見,叫唐西先前往御書房外等候。
唐西不禁皺了皺眉,皇帝悟道?
悟什麼道?人道還是天道?或者是長生道吧?
儀天想長生?
他還是第一次聽聞皇帝有這樣的嗜好,不免覺得有些驚奇起來。
等了差不多半個時辰之後,唐少主的腿都快站麻木了,皇帝的影子卻還沒見到。
但既是奉詔而來,也是不容他說改日再見,便只能繼續乾等著。
終於,一聲太監的旱鴨嗓響起:
「聖人至!」
皇帝在一眾侍衛和宮女的簇擁下,緩緩走進了御書房的院子。
在場的所有人,包括唐西在內,皆是行了大禮。
儀天在路過唐西身旁時,冷冷撇了他一眼,微微一哼,卻也沒有逗留太久。
而唐西在暗中抬頭之際,見到除了平時侍奉儀天的宮人外,她的身後還跟著一個生面孔。
此人高高瘦瘦,尖嘴猴腮,小眼睛小耳朵,看起來很孱弱。留著八字須,一身不怎麼合適的道袍,松松垮垮,形象並不怎麼討喜,類似於唐西心目中那種偷蒙拐變的偏門人物。
但此人似乎很受儀天信任,此時居然代替宮人太監的「工作」,一手輕扶著儀天邁步走進御書房。
一個牛鼻子老道?
此人是誰?
皇帝身邊什麼時候多了這樣一號人物,而唐西卻從未聽聞過?
帶著一絲疑惑,跟進了御書房,唐西再次行了大禮。
儀天端坐在龍椅上,臉色一收,卻是出言直斥道:「唐西,你可知罪?」
而那個老道就站在龍椅旁咫尺處,甚至比侍奉的太監靠得更近。
唐西低著頭,小聲回道:「陛下明鑑,不知臣下何罪之有?」
若是換作其他人,在面對皇帝如此「問罪」時,必然會先「認罪」,而後在尋求婉轉之法。
唐西卻是不然,略顯底氣的直言「何罪之有」,倒是令那道士和在場一眾宮人為他感到汗顏。
為帝者,或多或少都有些喜怒無常的習性,一言不合便會大動殺伐。
當皇帝問你有沒有罪時,固有思維下的「聰明人」肯定會先認罪,唐西卻是反其道而行,反問皇帝何罪之有,著實有些斗膽包天。
好在儀天並未大怒,僅僅是冷哼道:「你當真不知自身所犯何罪?」
唐西一副略微沉思的表情,回道:「臣自覺無罪,但若陛下一定要議罪的話,那麼不外有三。」
「其一,當日長安西郊大營,臣屬下的裴三刀行刺聖駕,論罪當誅。而臣等馭下不嚴,理應同罪。且無旨擅離長安,也沒有將逆賊裴三刀正法。」
「其二,平叛西域不力,令公主一度被逆臣劉琨山所俘。」
「其三,領禁軍據龜茲城而守,無旨興兵,意圖不軌。」
儀天聽後,不覺笑道:「哦?看來你倒是很自知,但又為何堅稱無罪?」
唐西躬身說道:「陛下已知行刺之事與臣下無關,一罪可免。至於裴三刀此人,臣留他至今,不過是為了從他口中得知,是何人指使他行刺。但數次利誘相逼,也是無果。陛下若想將之斬首,臣明日便可將他帶到午門之外。」
「公主犯險被俘,是在臣下的預料之外。在臣下的計劃中,公主本應跟隨武章離開藥王谷,前往河西府郭子昭所部。但武章愚昧,竟不察公主真偽,以至於公主於龜茲城被俘,要怪也是得怪武章此人。」
「陛下派往西域的十萬禁軍,乃是天子親軍。對大周,對陛下都是忠心耿耿,臣下在朝中無權無勢,無名無利,他們豈會任我擺布?此時據守於龜茲城,不過是在等朝廷號令。」
唐西隻字片語,自列其罪,又自辯其罪,倒是換了種方式把自己的責任撇得一乾二淨。
儀天聽後,饒有笑意道:「好一張利嘴,你倒是很會撇開自身的關係。不過,朕聽說了,你在西域與那裴三刀稱兄道弟,情同手足,此番會輕易將他交出?」
唐西回道:「區區武夫罷了,有何不舍?臣下與之交好,不過是為了騙他說出幕後主使之人,並非真心實意。陛下仁德寬厚,受萬民敬仰,天下無不拜服。莫說只是一個裴三刀,陛下就是想要臣下的人頭,臣下也自當雙手奉上。」
這句略帶恭維的說辭,既是暗表了忠心,又恰到好處的對儀天「歌頌」了一番,使之笑容更郁。
頓了頓後,唐西又接道:「不過,臣有一請,還望陛下恩准。裴三刀雖罪不可恕,但在西域之時,生擒皇甫明有功,又在禁軍詐降劉琨山的行動中作用甚巨,且護周公主得力,乃是一功。」
「陛下素來賞罰分明,公私各立。臣以為,當留裴三刀一個全屍,以抵其功。而他既為臣下商會所出,按理也當由我親自動手殺之,清理門戶。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儀天聽了此話,臉色忽而又變回了之前的陰冷,顯然對於唐西的這個要求頗有不悅。
按朝例,行刺當今聖人,乃是謀逆之罪,當誅九族。主犯行凌遲、車裂之刑。
先是在人的身上割上千刀,使人血流而亡,再以四輛戰車分裂其屍,暴屍七日,以儆效尤。
而唐西卻以裴三刀西域之功,為其求得全屍。其功確是屬實,然抵過猶未足矣。
唐西此言,實乃妄言、僭越之舉。
儀天冷哼著,不悅地盯著唐西,就要出言拒絕並呵斥。
誰知,那乖張鼠眼的老道,這時竟毫無徵兆的輕咳了兩聲,像是在對儀天的某種暗示。
要知道,在皇帝即將開口說話時,貿然出聲打斷,不論是出自於何種不可抗力的原因,那都是著實的大不敬之罪,就連嫡系皇子也不敢動此逆鱗。
皇帝隨即一怔,側過臉,用餘光瞄了那老道一眼,若有所思,但並未惱怒,就連抬起拍案的手都緩緩放了下來。
一息後,儀天臉上的微怒,竟全然消退,淡然說了一句:「准了!只需最後驗明正身,朕准你親自動手。」
而這一「反常」的細節,被唐少主絲絲入扣的看在眼裡,不覺有些愕然。
這個老道,居然能左右儀天的想法和決定?
這未免有些太過匪夷所思。
心中泛起一絲不安的漣漪,令唐西不得不重新審視這個老道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
但眼下,卻只能先叩謝了一聲「隆恩」。
儀天點頭,一展長袖,便向身旁的太監伸出了手,太監立即奉上了一杯溫和的暖茶。
輕呡一口後,她卻是話鋒一轉,態度也隨和不少,甚至對唐西叫起了愛卿:「聽說愛卿此次從西域歸來,帶來了藥王父女?可是為了晉王妃中毒一案?」
唐西也點頭回道:「不瞞聖聽,臣下正是為此事而來。此前,陛下將王妃中毒一案交予我手,然輾轉千回,世事難料,一直未能著手。西域一行,僥倖結識了藥王父女,便順道帶來了洛陽。」
「而且,入宮之前,霍長青已然看過了王妃的症狀。」
聽聞唐西所言,霍長青已經見過了晉王妃,儀天身邊的老道忽而眼神一亮。
儀天笑了笑,泰然的神情說道:「哦?那可曾有眉目?王妃究竟身中何毒?」
唐西道:「王妃之毒,深重難解,就目前而言,即便是藥王也束手無策。除非能揪出幕後下毒之人,方有一線希望。臣請陛下,賜我緝查令信,並特許我自由出入洛陽、長安兩處皇宮的權力,凡親王以下之臣公,各宮大院之宮人,皆受我盤查。」
此言,不可不謂之獅子大開口。即便是主管全國緝查的九寺一府,也只能清查從三品以下的官吏。
唐西卻直言要親王之下的緝拿之權,換言之,一旦皇帝准許,除了七大皇子和三公三師之外,大周朝堂所有人,他皆有過問的權力。
儀天瞳孔一縮,正要喝茶的動作都僵住了,眯著眼,道:「你這小子當真大膽,親王之下的緝拿之權,你可知是何意味?還從來無人敢在朕的面前提如此要求,你是第一個。」
唐少主微微笑道:「適時而為,繁文皆怠。陛下乃千古一帝,前無古人,後世難遇。自是有別於斯,臣下此求,雖無先例。但若是陛下應允,臣下有信心定能揪出幕後兇手。」
唐西提出這樣的緝拿之權,是料想到儀天不會輕易應允,所以「要價」很高,留出了給她壓縮的空間,至少也得要到一個與九大寺監同樣的權力。
卻不知,儀天思索了半分後,竟是全然答應,道:「准了。親王以下,你皆可過問,但仍需注意分寸。」
令唐少主意外之至。
說完,儀天揮揮手,有了趕人的意味。
卻見唐西並未有「告退」的意思,便又問道:「你還有何事?」
唐西看了看左右,又盯著了那道士一眼,有些隱晦道:「陛下,臣仍有一事要報,但牽涉重大,可否...」
那樣子,似乎是想要讓儀天摒退眾人。
儀天也看出了唐西的意思,抬了抬手,令退了御書房之內的所有侍者。
但那道士卻是巍然不動。
唐西便道:「陛下,這位道長可否也迴避一下?」
儀天卻擺手道:「無妨!這位靈虛道長乃是朕的御用丹師,代朕行伐天之術,等同朕的心腹,無需迴避。愛卿,有事皆可直言。」
而聽此一言,那稱為「靈虛」的老道,則向唐西投來了一眼黠笑的目光,頗有挑釁之意。
唐西無奈,從懷中取出一本奏摺,送到了儀天面前。
儀天看過後,臉上卻是波瀾不驚,似乎對摺上所說之事,已然知曉。
她身後的道士靈虛,在儀天查閱的時候,目光也鎖定在奏摺之上,而後眉目一挑。
輕輕地合上唐西的奏摺,儀天剛想說話。
卻被靈虛搶先開了口,說道:「陛下!」
僅此一聲「陛下」,靈虛並未多言,而是走近儀天耳邊密語起來。
兩人這樣的舉動,頓時令唐少主內心感到某種不安。
片刻後,私語結束。
儀天本來並無怒氣,此時卻強裝出怒氣沖沖的樣子,拍案道:「哼!大膽賊子,居然有人敢在軍器監私鑄兵器,此舉形同謀逆,必須徹查。」
「來人!命千牛衛即刻捉拿軍器監監正,崔烈。其家眷、族人皆入大獄,待朕的壽宴結束後,再行發落。」
「魏國公唐西,探知軍械私鑄一案有功,賞仙丹一枚,並主司此案,直接向朕匯報。賦予緝查令信,親王之下,可先拿不報。」
聞言,唐西心中大驚。
仙丹?
這世上哪有什麼仙丹?
唐西向儀天通報雷火弩私造一事,其實並非旨在求賞。不過是想藉此契機,經皇帝之手查出背後究竟是何人想要他死。
卻不知,皇帝突然莫名其妙地賞下一枚「仙丹」,著實是意外之外。
在此之前,他甚至不知道皇帝有這樣修仙的癖好,更想不到有什麼所謂的仙丹。
賜丹此舉,恐怕不是儀天的一時興起。此仙丹,也必然有所貓膩。
但不容唐西多想,儀天已然接道:「靈虛道長,把仙丹給唐愛卿吧!朕要看著他親口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