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餘波(三)
2024-06-29 05:00:58
作者: 青鳴茗
白翎道:「夫人此話怎講?」
「要是老侯爺沒走,恐怕這一兩年你也就是嚴家的二夫人了,哪裡還有後來這麼多事兒。」江夫人無奈的嘆了口氣,「也算是真正的安定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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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翎不動聲色的說道:「夫人恐怕是誤解了什麼,便是我真的同嚴嶢成了婚,也並不代表什麼安定。我一生所追求的並不是在狼煙烽火,千里疆域,而不是繁榮的東京城一間四四方方的小院兒之中,又談何安定呢?」
江夫人聽到她這話似乎也完全不驚訝:「是啊,你們是見過大世面的人。東京城再繁華也留不住你,莫說是你了,就是白夫人只要有機會也會跑出去經商。怕我這種一輩子在後宅靠著夫君的臉色討生活的人,是你們最看不起的吧。」
白翎搖搖頭:「夫人何必妄自菲薄?我與母親都沒有這樣的想法,我會走上這條路,有自己的喜好,也有父親的安排。夫人選擇這條路,不也是一樣的嗎?都只是自己各自做的選擇罷了,哪有什麼高貴低賤的。我喜歡戎馬倥傯的日子,從來不曾號召天下女子都去從軍,因為知道這條路並沒有旁人看起來那麼光輝,也自然有的是人並不喜歡這條路。又何必是因為自己選擇了某一條路,就要去貶低別人的選擇。」
江夫人笑了:「一開始我只覺得你這孩子真有恆心,選定了一條路,就能走到現在的位置。現在看起來你倒不只是有恆心了,實在是......通透。」
「夫人過獎了。」
江夫人擺擺手:「這話我在你母親面前沒說,倒不是因為別的。只是怕她擔心罷了,說是她心大,老侯爺走了好像也沒有多難過成陸夫人那種連床都起不來的模樣——」說到這兒,江夫人輕輕的翻了個白眼兒,顯然是很看不起陸夫人,「但我瞧著這兩年衣服都寬鬆了,不想叫他多受這個擔憂。」
「夫人請講。」
「你自己不願意進宮,我倒是也理解。但宮裡那位可未必這麼想,這才是相爺要我帶的原話。」江夫人說道,「至於什麼我家那個二小姐,她又不是我的親生女兒,就是真進宮作了,娘娘也未必認我是她母親,我管她什麼樣的。」江夫人長長的指甲染著蔻丹,「喪三年禁止婚嫁,這話不好聽,要是你不高興了,就當我沒說,出了孝就趕緊把婚成了吧,不然時間越久,肯定會出問題。」
白翎笑了笑,並不怎麼擔心這個問題:「多謝夫人好意,但就是天子也沒有逼著臣子嫁女的,我有婚約在身,難道他用刀劍逼著我進宮嗎?」
「傻孩子,如今你剛剛幫著王上登基,而且王上的勢力未穩,再怎麼樣都會克制一二,待過兩年他的勢力穩定了,你這個手握兵權的正二品輔國將軍還能讓他一如既往的信任嗎?要是處理別的手握軍權的官員,興許還要找些謀反啊,不尊王上啊、不孝不悌之類的藉口,他說是真想要對付你,把你娶進宮裡就完了。」江夫人說道,「現在說這些,說到底都是猜想,我也不多說了。」
「無論如何。」白翎站定行了個禮,「還是謝過江夫人。」
「得了,留步吧,不用送了。」江夫人婷婷裊裊地走出定遠侯府,上了相府的馬車。
白翎摸了摸下巴,暗中感慨果然能在東京城闖出些許名聲的女子,怎麼可能是什麼簡單的人物?原本白翎只以為這個江夫人能得寵這麼多年,還被扶正在內宅之中是有些本事的。結果如今看來,竟然也是個性情中人,畢竟東京城的續寫和原配的子女不合的多的是,但真正敢把這種不合擺在明面兒上的,竟然只有江夫人一個。
她敢明著跟人說她並不怎麼在乎江二小姐的前程,也表示江二小姐發達了估計也不會顧念著她,這話是叫誰家的主君聽到了恐怕都得氣得不行,結果她既然敢說,估計也就是知道江丞相不會生氣。
白翎不得不慶倖幸好自己從來沒有低估過這些在後宅討生活的女子。
轉眼間到了冬月,東京今年的冬天來的並不早,雖然風颳的厲害,但第一場雪足足拖到了冬月十三才下,白翎估摸著北邊兒想必今年的狀況也不會很嚴重。
畢竟今年柔然才鬧過內亂,估摸著如果不是非常情況的話,柔然也並不想在這個時候開戰,只要柔然的白災不嚴重,他們那就沒有一定要搶奪中原的理由。
雖然入了冬,往北邊兒的通信變得麻煩了許多。但白翎依然堅持著儘可能的和那邊保持著聯繫。但最近這一封信倒是拖延了——信送到了兩三日,白翎才拆看看了,要不是因為她不關心那邊的戰況了,而是在十月底她就跑到南邊去了。
雖然嚴嶢的來信之中表明,重要的應該是去查馮良的事情,但白翎依然感覺這個叫青梔的侍女也很重要,無論如何,自己還是跑一趟的好。於是北邊兒去查馮良的事情交給了馮三初——畢竟他以前就在北邊兒幹過,對那邊熟悉的很。
倒是馮三初接到這個任務苦笑了一下:「唐王估計現在滿世界的追捕我呢,將軍你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想讓我去送死吧。」
「怎麼可能?那邊我叫小侯爺和嚴郎將幫你,馮良的事情確實非常重要。又不太想耽擱,才叫你去的。」
馮三初這話說到底也就是一抱怨,並不是真的覺得白翎想讓他去送死,雖然嘴上說著「不想去」,實際上已經在謀劃著名幾條進唐國的路了。
而白翎就跟著梁家最近一支南下的商隊去那個青梔的舅舅在的靈州,臨行時母親猶豫了一下問道:「你們過年回來嗎?」
原本白翎想說,這件事情真的不一定,畢竟只是說許多年前,這個人在靈州,但是真的找起人來就知道,找人根本不是說按著一個地址去找就沒事兒,忽然想起江夫人當時同她,說的話,看著母親兩鬢漸生的白髮,話要說出口了,忽然變了:「肯定能回來的,我們都盡力,商隊過年要是不回來,那我就自己往回跑。」
母親說道:「倒也不是這個意思,肯定還是安全最重要,冬天趕路不好走,你們注意安全。」
帶著商隊的不是梁家的直系親戚,而是旁支的一個叔叔——這也是白翎要求的,商隊不必太大,太大了容易引人注目。而若是母親的親兄弟親自出去經商,就帶了一支不大的商隊,為了一點不多的錢,反而容易叫人覺得不對勁。
帶隊的人叫梁璋,是母親的一個表弟,道:「姐姐,你放心,只要我活著,就必然不可能叫將軍受傷。」
「誰要聽你這麼晦氣的保證,你們都得活著平安回來。」母親似嗔似怒的頂了他一句。
梁璋連忙稱是。
隨後白翎隨著商隊南下,一路上的路果然不好走,因這兩日下雪,雖然南邊兒的地上基本積不起雪來,但是道路卻泥濘難行,而且到處散發著陰冷潮濕的冷意,白翎都有些不太習慣。
不過,也有好消息,那就是這個舅舅真的在靈州沒走,而且如今是靈州府上的師爺。
白翎剛打聽到的時候就鬆了一口氣,若是商人什麼的,除非是大商人,不然打聽起來麻煩,找起來也麻煩,白翎來的時候本來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人是找到了,但並不代表事兒進行得順利。因為這個舅舅名叫王剛——就如同他普通的幾乎沒有亮點的名字一樣,他本人根本沒有什麼可查的。
青梔甚至不是他的親外甥女,而是他以前在江湖上混的時候認的義妹,後來她死了把孩子交給王剛養了。
「這個王剛是什麼時候進靈州府上當師爺的?」白翎問道,事實上,她剛剛一表明身份,靈州牧就是當天下午就來親自「接待了」。
本來聽說王剛在靈州府上就任,白翎心裡還「咯噔」了一下,難道柔然人如今已經滲透到這個地步了?
靈州牧魏謙連忙說道:「在下是五年前當上的靈州牧,上任的時候這個王剛就在了,要是往前查檔案的話,差不多已經在靈州這兒待了二十年了。」
「州牧上任不都是任命自己習慣的人當師爺麼,怎麼找了個不熟的?」白翎問道。
「在下確實是有好幾位師爺,其他幾位都是跟著我走的,只有王剛是一直在靈州這兒,他在這兒待了這麼久了,也熟悉這兒的風土人情,要是把他裁撤了,還要再找本地的其他人,於是想著不如留著他了——要是他有什麼問題?將軍儘管去審,在下絕不包庇。」
「我記得如今的師爺許多都是跟著主官調動的呀,怎麼他沒跟著上一任靈州牧走?」
魏謙拍了一下大腿:「說起來也是,這個人運氣不好,他第一任主官不是升遷走的,而是被查出截留稅收,被王上摘了烏紗帽了,他剛上任不久,沒受牽連,但當時靈州府里的大部分人都沒了,第二任靈州牧雖然為了了解狀況沒撤了他,但是說到底不是自己人,也不可能得什麼信任,上一任靈州牧升遷的時候,其他幾位得了信任的師爺都走了,就沒帶他,如今這不就到我了,他幹了這麼多年也算有經驗了,也認命了,平日裡過年過節連句問話都沒有,跟個悶葫蘆似的。」魏謙暗示著估計他升遷了也不會帶這個王剛了。
「那你可知道他收養過一個女兒?前些年去京城了?」
魏謙搖搖頭,露出了為難的神色:「這我怎麼知道呢,我剛來這兒兩年,聽將軍的話,這女兒五年前就不在靈州去京城了吧,這實在是不知道,他這個人平時也悶,就沒聽他提起過。」
確實,如果看時間的話,青梔十年前就跑到京城去了。
白翎皺了皺眉,感覺自己的思路進了一個死胡同。
十年前,且不說青梔多大,樓樾才多大,也就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孩,怎麼可能布這麼大的局。
要是再往前推,王剛在靈州府上當師爺的時候,樓樾甚至根本就沒出生,難道這事兒還能是那個昏聵的老柔然王做的嗎?
而且靈州這個地方也很奇怪,就像白翎第一次聽到這個人在靈州時,第一反應是他是個商人,並不是沒有原因的。
靈州並不像南邊盛產糧食的禹州和盛產礦產的安州,靈州多山,並沒有大片的地方來種糧食,境內有沒有鹽礦和鐵礦,所以許多年以來一直都是以經商為生,而且靈州也不算富裕的地方。
要是真的是柔然的奸細,不是應該快快巴結上官好離開這個地方,而不是如今這副認命了的樣子。
「那這人和府上其他人關係如何呢?」
魏謙說道:「也就一般吧,我沒聽那個手下專門提起過他,也沒見他和誰表現出過親近,但好像也沒怎麼得罪過人,除了偶爾聽兩句有人說他沒眼力,好像也沒誰刁難他。倒是對靈州確實了解,無論是地名還是具體的狀況總是能對答如流,平日裡也不見得他是跟誰爭功一類的,所以在下也說不清到底是好還是壞。」
「那你叫他過來我問問吧。」
魏謙長舒一口氣,他本來以為白翎是察覺了他的什麼事兒,後來發覺好像這次白翎南下要找的事情和他完全無關,只和那個叫王剛的有關——王剛又不是他這邊兒的人,魏謙問到現在基本應該肯定這事兒跟自己沒什麼關係,肯定能脫身,至於那個王剛怎麼樣,就是砍頭又跟他有什麼關係?
王剛確實是一個老實巴交的人,看著就是一臉的窮苦相,個子雖然高,但是瘦得跟麻杆兒似的,顯然家裡也富裕不到哪兒去,見到白翎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大將軍。」
「免了免了,你家裡還有什麼人嗎?」
王剛搖搖頭:「夫人前幾年沒了,倒是收養過一個女兒。」
「哦,最近你和女兒有聯繫嗎?」
王剛想了想:「她在京城的大戶人家裡做婢女,過年會往家裡寄錢,算起來的話,差不多下個月她就快往家裡寄錢寄東西了。」
恐怕她再也沒法兒寄了,白翎想:「就過年聯繫啊,平時沒聯繫?這麼不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