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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不要送我走……」

2024-06-20 14:34:00 作者: 玉籠煙

  「這是什麼?」

  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幾乎要將那一小塊肌膚灼傷,謝蘅蕪順著望去,發現他看的正是自己鎖骨處的那一小塊紅色印記。

  大概是方才她為了扶起蕭言舟,一時忘記遮擋,被他看見了。

  先前他們就是同榻而眠,她也是裹著寢衣,哪怕是除夕那次,也未曾脫下衣衫,便一直僥倖未被發現。

  她不知蕭言舟為何會有這樣大的反應。

  「陛下,這是……妾身自小就有的。」

  她小心翼翼覷著蕭言舟的神色,試探道:「陛下……它…怎麼了嗎?」

  蕭言舟沉默了幾息,忽然問道:「你當真是南梁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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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莫不是糊塗了,妾身若不是南梁人,還能是哪裡的人?」

  謝蘅蕪的笑容有些勉強,但蕭言舟尚且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不曾注意到這點異常。

  那紅色的印記,他並不陌生。

  他聽說過,靖國公那走失的女兒,也是在鎖骨處,有一塊紅色的印記。

  這消息也是他無意中聽著的,所知者寥寥。畢竟這消息若是傳揚出去,恐怕會被有心人利用。

  ……是巧合嗎?

  可在北姜的知情者都寥寥無幾,南梁人會知道嗎?

  想到不久前謝蘅蕪與靖國公夫婦莫名的親近互動,他收回視線,緊盯著謝蘅蕪的眼睛問道:

  「你也不曾離開過南梁?」

  「是啊……妾身在和親以前,一直都在南梁。」

  蕭言舟抿唇,復又看向那一塊胎記,忽然伸手,指腹在上頭狠狠搓揉了一下。

  謝蘅蕪吃痛,輕嘶一聲,眼中淚光點點:「陛下做什麼……」

  蕭言舟垂眸,看指腹不曾沾染任何顏色,而那片胎記則因他動作更加鮮紅,連帶著周圍的皮膚都泛起了粉色。

  他捻了捻指腹,神色晦暗:「無事。」

  莫非又是崔氏從中作梗嗎?自她入宮後,先是刺殺,隨後崔氏回宮,頻繁召見,樁樁件件,似乎都對得上。

  更別說……她身上的奇異香氣,那麼巧合地能解去他的頭疾。

  蕭言舟從前不是沒有懷疑過,但當時還未發現如此多的問題,加之監視拾翠宮的人都未發現異常,他便沒再多想。

  蕭言舟漆色眼瞳晦暗,落在謝蘅蕪身上的目光也夾帶了懷疑。

  謝蘅蕪欲言又止,他這副模樣分明是有大事,而且與她這塊印記有關。

  到底是什麼……

  蕭言舟越是沉默,謝蘅蕪就越慌上幾分。

  洗室內再溫暖,她只裹一件薄薄的棉巾,後背又抵著冷硬屏風,定是冷的。而身前蕭言舟的態度怪異,似乎正懷疑什麼,將她勾得心亂如麻,仿佛在火上被灼燒一般。

  謝蘅蕪心跳愈快,被這種仿若置身冰火之中的感覺折磨得氣息漸亂。

  恍惚中,謝蘅蕪仿佛看見侯夫人高高在上的身影於面前搖晃,她垂著眼,猩紅的唇一張一合,聲音則慢了幾息才悠悠傳來,

  「這是教坊女子才會有的東西……」

  「……你若是不聽話,我與侯爺,即刻將你送回教坊……」

  侯夫人的聲音飄飄忽忽,卻都分外清晰地傳入耳中。

  謝蘅蕪眨了眨眼,想將幻覺揮去,然蕭言舟的面容卻與侯夫人越發重疊。她氣息漸沉,身子因下意識的恐懼與憤怒而顫抖起來。

  蕭言舟抬抬眼,還想問什麼,卻見謝蘅蕪面色蒼白,一臉像是見了鬼的神情。

  他皺眉:「你……」

  「不要送我回去……」

  她的聲音輕得像是被蒸騰的水汽蒙住,蕭言舟沒聽清,眉頭皺得更緊。

  「你說什……」

  他的話被謝蘅蕪突如其來的一抱打斷。

  與其說這是抱,不如說是撲。

  蕭言舟硬是被她撲得往後退了幾步,險些又一個趔趄跌坐下去。

  幸好他這次穩住了,才不至於半個時辰之內連摔兩回。

  蕭言舟從未感覺眼前人的氣力這樣大過,自己快被她勒得喘不過氣了。

  他扶住她腰,目色一滯。

  她在抖。

  謝蘅蕪像是溺水的人兒遇到浮木般,雙臂死死將他摟住,身子不住顫抖,似秋日枝頭上,搖搖欲墜的枯葉。

  她的臉埋在他肩上,鶯鶯低聲,蕭言舟卻總算聽清了。

  「不要送我走……」

  蕭言舟垂下眼瞼,一隻手掌在她脊背上幾寸的停留了一會兒,隨後輕輕落下,有些笨拙緩慢地拍了拍。

  這還是他年幼時,宮裡的乳母哄他入睡的動作。

  蕭言舟面無表情地溫柔拍背,多少有些滑稽。

  「孤不會送你走。」

  感受到懷中人的顫抖漸漸平息下,蕭言舟才開口說了話。

  他當然不可能送她回去,她身上有太多奇怪之處,他哪裡放心就送回去。

  何況,他也不捨得。

  以及……

  蕭言舟扳住她肩頭,將人從懷中扶起,指腹從她面上輕輕捻過,擦去並不存在的眼淚。

  她方才的話分明是下意識的,為何會說出這種話來?

  她不是侯府小姐嗎,誰會想著送她走,又是送到哪去?

  真是……有意思。

  --

  穿好了寢衣的謝蘅蕪跪坐在床榻上,一手拿著紗布,艱難地纏繞起蕭言舟受傷的手掌。

  長發柔軟垂落兩側,她低垂著頭,神色認真,烏黑長睫像兩把小扇子擋在眼前,看著乖得不像話。

  蕭言舟盯著她的臉瞧,腦海里卻還是不久前她面色蒼白的模樣,一時沒有注意到她將自己包成了什麼模樣。

  謝蘅蕪手巧,卻在這方面並不擅長。幾番努力後,她勉強將他傷口包紮好,原先好看勁瘦的手掌此時被包得如饅頭一般。

  謝蘅蕪微窘,抬眸悄悄打量他神色。

  方才被安撫下來後,她意識到自己過分失態,可能暴露了什麼,趕緊轉移話題,拉著蕭言舟給他包紮傷口。

  蕭言舟自然拒絕過,然彼時謝蘅蕪光想著要轉移他注意力,便信誓旦旦說自己可以。

  一上手,這拙劣的謊言自然被戳穿了。

  謝蘅蕪將紗布放到一邊,捧著蕭言舟的手左瞧右瞧,像是在打量什麼稀世珍寶般。

  她覺得這樣還是不夠,便想再次拆了重新包紮。

  蕭言舟忍無可忍,按住她蠢蠢欲動的手,沉聲:「孤自己來。」

  謝蘅蕪飛快收回手,兩手乖巧地交疊在膝上,像是初入學堂的弟子一般。

  蕭言舟瞧她一眼,垂眸將掌上亂七八糟的紗布解下,拿過乾淨的重新纏繞。

  「陛下這傷……是怎麼來的?」謝蘅蕪安靜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問道,「莫非又有刺客了嗎?」

  蕭言舟沒搭理她,兀自將傷口包裹住,他做這種事已是信手拈來,蒼白的手上紗布隱隱透出血色,平添幾分殘損美。

  謝蘅蕪看著他動作,見他包紮完了,收回視線時又與他對視上。

  「記下了嗎?」

  她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

  只那一遍,不過記下七七八八罷了,但她還是慢吞吞點了點頭。

  「沒有刺客,是孤與霍珩比試的時候弄上的。」

  霍珩便毫不知情地背了鍋。

  「霍指揮使?」謝蘅蕪狐疑,就是霍珩敢與蕭言舟放開了打,他……打得過嗎?

  居然還能傷到蕭言舟?

  謝蘅蕪不禁想自己是否太低估霍珩了。

  「倒是你……」蕭言舟幽幽看來,「你沒有什麼要與孤解釋的嗎?」

  謝蘅蕪唇角勾起,裝傻道:「妾身要與陛下解釋什麼呀?」

  蕭言舟不語,視線卻落在她鎖骨處,仿佛透過寢衣看見了其下皮膚。

  謝蘅蕪下意識捂住了那裡,又被他盯得十分僵硬地放下手。

  蕭言舟蜷舌頂了頂唇角,冷不丁道:「你不喜歡它。」

  她抿了抿唇,沒有否認。畢竟當時自己的反應實在太大了,傻子才看不出來。

  「為何?」

  為何?這當然不能說。但一時之間謝蘅蕪也想不出合適的藉口,索性閉嘴當啞巴。

  她都做好了要好生應付蕭言舟一番的準備,哪想後者竟然沒有追問,只起身下了床榻,往外走時還用完好的那隻手向她招了招。

  「過來。」

  謝蘅蕪不明所以,跟了上去。

  ……

  她很後悔自己跟了上來。

  蘸了硃砂色的筆尖冰涼而扎癢,所過之處,激起一陣戰慄。

  謝蘅蕪坐在蕭言舟懷中,雙臂環過他脖頸,寢衣領口敞開,褪到了肩下。

  而他便執筆,在其鎖骨處勾畫。

  他傷的是右手,因此現在是用左手作畫,多少不熟練,行筆便極慢,謝蘅蕪懷疑他是故意折騰自己。

  最後一筆時,他手腕一勾,筆尖也順勢一挑,謝蘅蕪的身子猛然抖了一下。

  蕭言舟放下筆,鳳眸輕眯,他緩緩靠近被勾畫過的胎記處,輕輕吹了口氣。

  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尚未乾透的墨跡上,似乎又冷了幾分,謝蘅蕪勾著他脖子的手臂又緊了緊,身子忍不住向他貼去。

  卻被人摁住了腰。

  「還沒幹呢,要花了。」

  蕭言舟慢條斯理道,滿意看著自胎記處綻開的梅花。

  胎記本就紅,蕭言舟又沒少用顏料,更使梅色如血般妖冶。

  他拍了拍她的臀:「下來。」

  謝蘅蕪臉紅得能冒出熱氣來,忙不迭從他身上下來,走到穿衣鏡前瞧。

  盛放的梅花,與那印記巧妙融合,渾若天成。本是清冷寒梅卻開在了這般曖昧的位置,似被壓抑而愈發蓬勃的欲望,靡艷絢麗。

  蕭言舟出現在身後,指尖在其上虛虛撫過。

  「這樣就好看了。」

  謝蘅蕪看向鏡中,確實,蕭言舟畫工不錯,這樣一描摹,普通的印記也成了別出心裁的妝點。

  然而她不喜歡,又豈是因為它礙眼呢。

  謝蘅蕪自是不會說出這話,只輕輕道:「多謝陛下。」

  蕭言舟隨意「嗯」了一聲,勾住她的頭髮在指尖纏繞,

  「還有誰知道嗎?」

  「……沒有。」

  侯夫人遠在南梁,蕭言舟也無法求證。至於梨落……當然不知道了。

  蕭言舟眉毛輕挑,若有所思地垂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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