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你還記得來見孤?
2024-06-20 14:33:06
作者: 玉籠煙
賞梅宴便似乎平靜地結束了,崔太后稱乏先行離開,讓她們自己隨意。
謝蘅蕪亦不想多停留,簡單客氣過幾句也離開了。
崔露穠抿一口茶,眸中平靜下暗潮湧動。
「露兒,依我看她也沒什麼特別的,」戴著金玉步搖的貴女輕蔑道,「就是個徒有外表的繡花枕頭罷了。」
「倒是巧巧……又奪了魁,真是羨煞旁人。」
巧巧聞言笑了笑,得意道:「沈姐姐羨慕便羨慕,怎麼還要說是旁人。姐姐要是喜歡,以後常來妹妹府上。」
沈氏瞪她一眼,作勢要打,巧巧笑著扭身躲開,眾人笑作一團,儼然不再將心思放在謝蘅蕪身上。
崔露穠垂目,對沈氏的話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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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為了安撫還是別有用心,謝蘅蕪當晚收到了壽安宮的賞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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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串紅珊瑚手串,間有上好翡翠點綴,朱色赤紅似血,玉石流光溢彩,交相輝映,甚是好看。
謝蘅蕪捻起手串,鮮紅顏色襯得手霜雪似的白。
太后的慷慨並不能讓她安心。
梨落瞧著謝蘅蕪舉著手串對著燭火打量許久,擔憂道:「小主,這是太后娘娘賞賜,應該沒有……」
「小心著些吧。」謝蘅蕪嗅到手串上散出一股極其淺淡的香氣,覺得熟悉又一時想不起來,「去請姜御醫來,就說我近來夜裡睡不好,白日頭暈。」
既然是蕭言舟派來的人,她讓他過來,也算給蕭言舟交代了。
片刻後,姜御醫提著藥箱匆匆趕來。
簡單診脈過後,姜御醫道:「啟稟小主,小主脈象無異,只是有些體虛,臣開一些滋補藥方,小主按時服用就好。」
「有勞姜御醫了。」謝蘅蕪說著,撥弄了一番腕上的珊瑚手串。
姜御醫是個明白人,立刻順勢道:「小主這珊瑚手串是……?」
「是太后娘娘賞賜,姜御醫瞧瞧。」
她褪下手串遞去,姜御醫仔細打量片刻,又嗅了嗅,喃喃道:「瞧著倒是沒什麼問題……」
「這手串上還有股香氣,是極淡的。我覺著熟悉,一時間又想不起來,不知姜御醫可有頭緒?」
姜御醫聞言又嗅了嗅,眉頭皺起:「小主見諒,臣一時也分辨不出,還得過些日子。」
「無妨,就是因陛下有喘疾,這香雖淡,卻可能依舊引起陛下舊疾,這才想讓御醫分辨一下。」
姜御醫聞言來了精神,鄭重道:「既如此,臣一定儘快找出來。」
他從手串上刮下了些粉末,小心收起,一面囑咐道:「小主平日常與陛下相處,這手串還是先別戴著為好。」
謝蘅蕪輕笑:「好,讓姜御醫費心了。」
姜御醫連連擺手:「小主客氣了。時辰不早,臣先告退。」
謝蘅蕪頷首,瞧著姜御醫離開了拾翠宮。
「小主,這手串……?」
梨落在旁聽了全程,此時也頗為猶疑地看向她。
謝蘅蕪嘆一氣:「先放起來吧,這手串珍貴,可別刮壞了,記得用緞子細細包好了放。」
她在最後幾字上有意加重,梨落如何還不明白其意。
謝蘅蕪瞧著梨落用兩三張錦帕把手串里三層外三層裹住,丟到了最不常打開的妝奩里,這才鬆了口氣。
這樣……應該就不會有氣味了吧。
說起氣味……
謝蘅蕪想起蕭言舟總是很喜歡埋到她脖頸間嗅聞。
他似乎很喜歡她的香氣。
她眼睫輕顫,心跳微微加快。
她好像知道該再給蕭言舟做個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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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災的事情沒有想像中那般好解決,一連十日過去,紫宸宮那邊都沒再傳召過謝蘅蕪。
這倒也正常,先前那樣幾乎天天待在一起才奇怪。
除夕將至,天氣也越發寒冷,崔太后免了請安,還又送了許多東西來。
宮人們都暗中議論太后待謝蘅蕪如此寬厚,是否有心意轉變之嫌,一時對謝蘅蕪越發殷勤。
姜御醫也來回過了話,那紅珊瑚手串並無問題,香氣也是梅香,但並非梅園中的那些梅花香氣。
既然沒有問題,謝蘅蕪也不再細究,又送了些太后賞的首飾給姜御醫檢查,之後揀了幾件沒有問題的戴上。
要是一件都不用,難保崔太后不會疑心。
若她猜測為真,南梁與北姜里想對付蕭言舟的人相互勾結,那她的拾翠宮,只怕也不乾淨。
指不定今日為她奉茶的宮女,便是崔太后的人。
想到這裡,謝蘅蕪便有些心堵。
心思一亂,她在收針時,不小心戳到了指尖。
謝蘅蕪趕緊將指腹放入口中,仔細打量過手中香囊,發現沒有血珠滴上,這才鬆了口氣。
是的,香囊。
謝蘅蕪繡完了最後幾針,長出一氣。
本來以她的身份,送給蕭言舟的香囊,要麼是祥龍雲紋,要麼是並蒂蓮與鴛鴦之類的紋樣。
但謝蘅蕪剛給蕭言舟繡過祥龍錦帕,至於鴛鴦之類又太過肉麻,她實在覺得有些羞恥。
思來想去,謝蘅蕪最後繡了只狸奴戲珠。
狸奴滾圓可愛,柔軟毛髮近乎根根分明,似要撲出香囊一般。
連梨落瞧見了都驚嘆一聲。
「小主的繡工越發精進了,」梨落拿著香囊愛不釋手,湊到鼻間聞了聞,忽然咦一聲,「小主放的是什麼香,好生熟悉。」
卻看謝蘅蕪面上一紅,飛快奪過香囊,嗔怪一句:「不許多嘴。」
梨落癟一癟嘴,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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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不曾見謝蘅蕪,頭疾沒了壓制,加之政務操勞,蕭言舟又恢復了往日陰沉暴躁。
其實雪災一事往年並非沒有過,但今年格外奇怪。賑災的銀兩如扔進了水裡,不見一點波瀾,災地奏摺依舊雪片般飛來,不停與蕭言舟哭窮。
蕭言舟眸中一日比一日赤紅,每每早朝時他隔著冕旒上的珠玉流蘇望向大臣時,都將這些大臣看得噤若寒蟬,兩股戰戰,恨不得縮在一起,也只有靖國公與崔左丞還敢說上一兩句。
陛下的眼神……簡直像是要活吞了他們!
其中尤以工部尚書最為明顯。
這事可以說是直接落到了他頭上,卻遲遲沒能解決,他覺得蕭言舟已經在心裡認定是他貪墨了那些賑災銀兩。
天地良心……他雖然會貪點,可哪敢全吞了呀!
工部尚書急得鬍鬚都要掉光了,可追查下去卻是毫無結果。直覺自己死期將近,於是這日朝時,他索性出列,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道:
「啟稟陛下,臣願親自前往災地,調查此事!」
蕭言舟沒有說話,珠玉流蘇在他面上投下數道陰影,將他陰鬱面容襯得愈發晦暗不明。
大殿之上靜得落針可聞,工部尚書跪在地上煎熬無比。他想知道蕭言舟是如何神色,又不敢抬頭,把一張臉都急白了。
良久,蕭言舟才緩緩開口。
「若是沒法解決呢?」
工部尚書心中一緊,叩首道:「若是無果,臣唯能以死謝罪!」
高位上傳來蕭言舟一聲懶散的「嗯」。
「孤且信你一次。」
「退朝罷。」
工部尚書心中戚戚,這一去生死未卜,但好歹……能多活幾日了。
蕭言舟已起身拂袖離開,高大身影消失在龍椅之後。
工部尚書兀自叩首謝恩,正要與一眾大臣一同離開,卻被走上前的趙全叫住。
「大人,陛下有請。」
……
紫宸宮內,聽完蕭言舟的話,工部尚書面色空白一瞬,隨後惶恐道:「陛下,萬萬不可啊!」
蕭言舟已除了冕旒,換上常服冠。沒了遮擋,他的眼神銳利如刃,只一眼就讓工部尚書閉了嘴。
「孤已做決定,爾不必多言。」
「可是陛下,國不可一日無君,何況是……」
工部尚書苦著臉,覺得自己項上人頭搖搖欲墜。
「此事多有蹊蹺,你覺得若真查到什麼,有命回來與孤復命嗎?」
工部尚書語塞,這的確是他擔心的問題。
說災地青州沒問題肯定是騙人的,他早已想好,自己要麼客死青州,要麼一無所獲回京謝罪。
誰又會想到蕭言舟竟想與他一同去呢。
「此事就這麼定了,你若敢多嘴一句……」
蕭言舟冷聲,一旁的霍珩有意無意亮了亮寒光閃爍的長劍。
工部尚書咽一口唾沫,跪拜顫聲道:
「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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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蘅蕪來尋蕭言舟的時候,正逢工部尚書從紫宸宮內出去。
這還是她頭一回見到外臣來紫宸宮,不由多瞧了他一眼。
工部尚書與謝蘅蕪匆匆一頷首,疾步離開,看起來頗有些失魂落魄。
謝蘅蕪心頭划過異樣,但一想任誰見蕭言舟都像是耗子見貓一般,便把這點心思拋到了腦後。
她袖裡掩著精巧的紫檀木匣,裡頭放著的正是錦帕與香囊。
她今日來,便是送禮的。
趙全見到謝蘅蕪簡直像看見了救星,分外熱情地迎上前來。
有謝蘅蕪在的時候,就算也要小心侍奉蕭言舟,卻也要輕鬆許多。
至少不用時時提心弔膽,擔憂自己掉腦袋。
趙全進去通傳前,低聲與謝蘅蕪說道:
「陛下近幾日心情不好,美人要是早些過來就好了。」
謝蘅蕪一笑:「陛下那麼忙,我過來豈不是添堵嗎?」
趙全意味深長地嘆了一氣,很有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他進去片刻後,便出來領謝蘅蕪入內,一路上小聲絮叨。
「陛下好幾日沒有笑臉了,美人多說幾句好話讓陛下高興高興,奴這些下人也好喘口氣。」
謝蘅蕪似笑非笑睨他一眼,趙全知趣地住了嘴。
真見鬼,怎麼感覺方才謝美人的眼神和陛下一樣?
定是他看錯了……
偏殿內,蕭言舟一手撐額,指腹有一下沒一下地揉著額角,闔眼頗顯疲憊。
派出的暗探前些日子剛回了消息,青州之人如此猖獗,背後是有朝中某位重臣撐腰,甚至還可能牽涉後宮。
這意思已然明顯,光有工部尚書一人前去,只怕會被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為著安排自己暫時離京後的事情,他已好幾日沒合眼了。
一隻微涼的手覆在他掌上,柔軟身軀自後貼來,熟悉的香氣幽幽飄散。
「陛下,讓妾身來吧。」
蕭言舟聽她柔聲,依舊沒有睜眼,只將身子向後靠了靠。
他啞聲,半陰不陽道:
「你還記得來見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