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逼瘋
2024-06-19 03:47:59
作者: 孟夏知時
送走了黃凱風,蘇弦再次回到了病房,勸說了剩下的人早些回去,因為她知道,他們都是請了假出來的,其實都是大忙人。
等把人全部送走後,蘇弦一個人靜靜地坐在蘇長林的床邊,等著他醒過來,直到看見父親的眼皮在動,蘇弦試探地喊了一聲:「爸?」
蘇長林舔了舔乾燥的嘴唇,死裡逃生說的第一句話是:「我剛又夢到你媽了,說暫時不帶我走了,讓你不要不管我。」
果然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還是個活寶。
蘇弦沒好氣道:「就算我媽不託夢給你,我也會照顧你的,既然這麼怕我不管你了,就該對我好點,說不定哪天真不管你了呢。」
鬼門關走一遭,將一個人的脆弱暴露無遺。
「給我開刀的,就是當初那小伙子吧?我記得,他叫左月堯。」
「嗯。」反正已開完刀了,隱不隱瞞不重要了。
「其實我早就認出來了,之所以不說,是因為心裡有愧。」
哦?
蘇弦驚呆了。
父親竟然能說出心裡有愧這四個字?
這是開個刀把良心都開出來了?
「當初我不該打那些投訴電話的,後來他媽媽又先後來了兩三次咱們村子,確實做了很多的事,不僅修了路,還給沒有工作的那些年輕人提供了就業機會,還教大家怎麼種大棚自力更生。」
「我當時豬油悶了心,還鬧著非得給個說法。」蘇長林稍稍的休息後,又啞著嗓子道,「人家憑什麼給我說法呢,什麼都沒欠我們。」
是!
周泠從來不欠他們。
是他們蘇家,欠周泠的......
蘇弦沒說話,將沾過溫水的棉簽一點點地在乾燥的嘴唇上擦拭,聽著父親的嘮嘮叨叨,感覺,還挺好的。
過去的恩怨,她已經不想計較了。
「我看得出來,你喜歡他,他來病房的時候,你那眼睛就快在人家身上戳出個窟窿了,我看你看姓溫的小伙子的眼神就不是這樣。」
這都能看得出來?她表現得有這麼明顯嗎?
「他是不是知道了當年我做的那些事,怪你了?」
蘇弦搖了搖頭,「沒有......」
與其他一聲不吭,什麼都不說,還不如罵她一頓來得痛快。
拒絕了其他人的幫忙,蘇弦堅持自己在醫院陪夜,這天晚上,何欣晚正好值班,竟主動來找了蘇弦。
蘇弦發現,何欣晚的態度跟從前好像不大一樣了,總覺著,現在的她,少了許多的憂愁,整個人看起來明朗了許多。
何欣晚看著蘇弦因為勞累而有些憔悴的臉色,柔聲叮囑:「多注意休息,別太累了,實在不行換個人頂替你,別再把自己的身體搞垮了。」
蘇弦接過何欣晚遞過來的咖啡,「謝謝。」
「是我該謝謝你。」何欣晚的臉上呈現出釋然的表情。
又是這句話,蘇弦實在不解,「謝我什麼?」
「謝你當年不拆穿之恩。」
她到現在都記得,她來球場找左月堯的時候,在她耳邊輕聲說的那句話。
她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師姐,適可而止,好不好?
她以為她會以此報復,結果,她沒有,一切平靜得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沒有指責,沒有謾罵,匆匆偶遇,只是淡淡地擦肩而過。
在這一點上,她就已經輸了。
蘇弦欣然一笑,「都過去了。」
「直到現在,我還為當年的事愧疚著,當時我心有不甘,所以寫了那篇帖子。」壓在心裡的話終於能說出口,「我當時去醫院看朋友,無意中看到你跟姚婧在醫院,我就想著,用這件事迫使你們生出嫌隙。」
「左月堯那樣的人家,最是接受不了的就是被污染,我想他的媽媽如果知道這件事,一定會反對你們來往的,或許那樣,月堯就會離開你了。」
蘇弦垂眸,腦海里重新再現著當年的事。
「對不起蘇弦,我錯了,我犯了道德上的錯誤,我跟你鄭重道歉,當年如果不是我......」
「不是你。」蘇弦抬頭,微笑著看著面色愧疚的人,「我們分開,不是因為你,是我的原因,跟任何人都沒有關係。」
「對不起。」何欣晚仍在愧疚中。
「好啦。」蘇弦輕拍了一下她的手背,「我們那時候都還年輕,年輕人誰還沒有犯點小錯,這件事早就了了,你可千萬別放在心上了,我早就不怪你了,你也別怪自己了,往前看。」
「謝謝。」何欣晚心下釋然,「難怪月堯這麼喜歡你。」
「他對你,也不是那麼無情。」當年的事,蘇弦也不想隱瞞,「其實,他也知道那件事是你做的,但我有言在先啊,可不是我說的啊。」
何欣晚怔了一怔,「你們兩個,都很聰明。」
「他應該也不想看到你的美名受損。」蘇弦坦白道。
「他不是因為對我有情才手下留情,或許是看在我還沒有壞到一定程度上吧。」何欣晚自嘲道,「畢竟我沒有在你的獎學金上動手腳。」
蘇弦輕笑,「感謝你手下留情。」
何欣晚莞爾,「今天說開了,心裡舒坦多了。」
「過去我很想喜歡月堯,覺得只有他才能配得上我,所以經常帶給他很多的困擾,說來也是我驕傲的自尊心在作怪,這些年,我跟在他的身邊,看著他每天在各種病人間忙碌,看起來好像什麼都無所謂的樣子,但我知道,他心裡是有所謂的,因為他的心裡,始終住著一個人。」
「一個我始終無法代替的人,只有這個人,才能讓他的生活回歸正軌,才能讓他真正開心起來。」
低柔的聲音在寂靜的走廊間格外的清晰,「走到今天,我多少學會了什麼叫適可而止,所以你不必擔心,我跟他之間不會有什麼。」
蘇弦覺得不可思議,何欣晚會突然跟她說出這番發自肺腑的話。
她真的放下了?
蘇弦的心突然緊了緊,「如果在他身邊的那個人不能是我,我倒情願你跟他在一起,這樣也不枉你陪了他這麼多年。」
何欣晚沒想到她會這麼說,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我倒是想啊,可惜某人的心裡只有你啊,我總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總得給別人一點機會啊,你說是不是?」
冰釋前嫌,原來就這麼簡單,俏皮起來的何欣晚,竟也有幾分可愛。
「師姐。」
久違的稱呼,讓何欣晚心頭一暖,「嗯?」
「我發現你這幾天跟溫警官走得很近,你能想通,難不成是他開導你的?」
「有些是吧。」何欣晚也不隱瞞,腦海里浮現一個高大的身影,「他那人,還挺有意思的。」
「有什麼意思?」蘇弦故意道。
「有點傻。」何欣晚打趣。
「是有點傻。」蘇弦頗為認可地點頭,「但你不覺得他很可愛嗎?還很......帥氣。」
「你這麼一說,好像是。」
「不僅正義,還是個暖男。」
「正義確實是,但暖男,暫時沒看出來。」
「師姐,你好好看看嘛。」
「嗯,我下次好好看看。」聽到笑聲反應過來,「不對,我為什麼要好好看看他啊!」
「近水樓台嘛。」
「去你的。」
杯子相碰,飲下一口咖啡,冰釋了所有的前嫌。
在蘇弦的精心照料下,蘇長林手術後恢復得相當不錯,再次做了檢查後,被通知了可以出院。
出院的這天,正趕上左月堯在手術室,所以出院單是由另一個醫生幫忙開的,蘇弦拿著出院單準備下樓辦出院手續,出辦公室門的時候,正好看到了溫何。
蘇弦伸出手正要打招呼,突然從他的身邊竄出個人影來,誰也沒來得及反應,那個人影迅速製造了一場恐慌。
一個看起來大約三十幾歲的男人,手裡抓著一個廢棄的針筒,針筒上那根明晃晃的針尖,離被劫持之人的脖頸不過毫米的距離,只要稍稍動一下,針尖便會沒入白皙的脖頸中。
被劫持之人不是別人,正是前兩天跟她冰釋前嫌的何師姐。
在眾人的驚恐中,蘇弦沒有移動腳步,她的目光從那針頭上移到了何欣晚的臉上。
她看起來很鎮定,絲毫沒有懼怕的樣子,換作旁人,怕是早就嚇得花顏失色了,但何欣晚的平靜,讓蘇弦深深佩服。
不愧是從戰爭中走出來的無國界醫生,膽識過人。
男人很激動,青筋暴出,「救我老婆!治好她!否則的話,我就殺了她!我跟你們同歸於盡。」
醫院的保安很快圍了過來,蘇弦抬了抬手,示意他們往後退,這時候激怒他,後果不堪設想。
蘇弦跟另一側的溫何對視了一眼後,慢慢往前走了兩步。
「你先別激動,有什麼事,先跟我說,好不好?」蘇弦柔聲相勸,「不管發生什麼事,總能解決的,相信我。」
「我憑什麼信你!你是這裡的誰!」男人拖著何欣晚後退兩步,「我要見院長,我要他親口答應,不會趕我們出院,會治好我的老婆!」
「你的老婆怎麼了?」蘇弦不敢再走,怕對方的動作不小心傷了何欣晚,「你得先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嘛。」
「我老婆!我老婆被車撞了!」男人竟然落下兩行淚來,「撞她的人不肯賠償,讓我們自己出醫藥費!前幾天我已經墊過醫藥費了,我只有這麼多了,沒錢了!我們家還有兩個孩子在上學,兩個老人身體都不好,家裡的開銷就靠我們夫妻倆賣點小吃!前陣子兩個老人先後都住院了,錢都花完了,我真的墊不起了!」
蘇弦心下沉嘆,又是一個被生活逼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