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別人
2024-06-19 03:47:53
作者: 孟夏知時
「不要以常人的想法去推測他,會很累。」蘇弦看了看時間:「先不說了,我得趕去醫院了。」
「你的車不是剛送去保養了嗎?我送你過去吧,反正我也得出去。」
「不用了,謝謝。」
溫何沒有再勉強,「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嗯。」
溫何離開後,去停車場取了車,車子開出來時,看到蘇弦仍在路邊站著,他將車開到她身邊,按下車窗,「還沒攔到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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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弦尷尬地笑了,「今天可能不宜出門。」
溫何側過身子,推開了副駕駛的門,「上來吧,不用客氣的。」
覺得再拒絕下去,就顯得既不禮貌又矯情了,於是蘇弦便鑽進了副駕駛的位置,一邊系安全帶一邊道,「那就真的要麻煩你了。」
「你好像對我特別客氣。」溫何始終笑得很暖心。
「這些年習慣了獨來獨往,可能不太習慣麻煩別人。」
餘光掃過白皙的側顏,溫何收住了想要說的話,坦然地接受了她一貫的客氣。
車到半路,蘇弦突然反應過來,溫何在她的身邊,會不會讓父親誤會什麼?但又一想,算了,沒什麼可誤會的,她解釋一下就好了。
來得早了些,兩人在候車大廳的排椅上坐著,剛開始誰都沒有說話,都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想著各自的心事,後來溫何提起了案件的事,兩人一下子就有了共同的話題,很快聊了起來。
直到蘇長林的出現,才讓他們終止了熱絡的探討。
蘇弦一眼望見蘇長林,忍不住想罵人,自知這每個月給出去的生活費也不少了,偏偏父親的穿著還是如此的接地氣,那件又皺又舊的灰黑色外套很閒散地穿在身上,拉鏈早就不知所蹤了,露出裡面那件標誌性燙洞的灰色裡衣,一條灰不溜秋的褲子,有一條褲腿還是卷著的,唯一能看的屬腳上的那雙球鞋了,還算新。
還真是,十年如一日,不管是行事作風還是穿著打扮上,她這父親也算是把「不變」演繹到極致了。
路人的目光朝他們看了過來,蘇弦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誠然,她跟溫何也算得上俊男靚女,穿著打扮也是可圈可點,身邊卻站了個穿著十分樸素的老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對老人有多苛刻呢。
蘇弦的嘴張了張又合上了,自己的父親自己含著淚也得忍啊。
溫何很有禮貌地喊了一聲「叔叔。」
蘇長林的目光在溫何的身上上上下下地掃視,最後看著這個比自己還高出半個頭的男人,話說得十分的直截了當:「這是你男朋友啊?」
蘇弦早就料到父親會有此疑惑,很利索地回道,「不是,這是我的朋友,溫何。」
誰知蘇長林卻不買帳了起來,「一把年紀了,別人家的孩子都會爬樹了,你還要等到什麼時候才結婚生孩子?」
蘇長林的抱怨讓蘇弦不滿,溫何連忙打圓場:「叔叔坐了這麼久的火車,渴不渴?我去給您買水去。」
「我帶了。」蘇長林提了提手中那看起來十分碩大的塑料杯子。
「哦,好,那要不要吃點東西?這附近有很多好吃的地方,走幾步就到。」
蘇長林又示意了一下抓在手中的一個布袋子:「我自己帶了,路上吃過了,不餓。」
溫何一下子就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放眼蘇長林有些泛白的臉色,總感覺哪裡不對勁,他輕輕的拍了拍蘇弦的後背,蘇弦這才再次開口:「你怎麼突然過來了?」
「我自己的閨女在外面買房子了,我這個當老子的不能來看看嗎?」
背影有些佝僂,步履有些蹣跚,一晃多年,父親真的老了很多,從前因為僵硬的關係不曾覺得,今日目睹之後,蘇弦的內心有種莫名的煎熬。
父親在漸漸地老去,或許某一天會像母親一樣,從她的生命中消失,縱然不喜,但比起失去,她更希望他活得健健康康的。
蘇弦跟溫何並排跟在蘇長林的身後往車站外走,剛出車站的門,蘇弦眼見著蘇長林歪歪扭扭地要往下倒,嚇得大叫一聲,溫何速度極快地奔上前去,扶住了蘇長林。
嘴唇有些泛白,蘇弦一陣錯愕之後,腦子清醒過來:「你是不是心臟不舒服?」
再沒有了來時的跋扈,蘇長林的氣息一下子變得紊亂:「怕這次是要死了,怪不得這幾天你媽總是託夢給我,說不放心你,讓我來看看,大概是想讓我把你的情況親自到下面跟她說。」
蘇弦噎住,忍不住湧起一絲恐懼,咬牙切齒中帶著憤怒:「身體不舒服亂跑什麼!電話里怎麼不說!」
蘇長林抓著蘇弦的手臂,好讓自己站得穩當些,多少年沒仔仔細細看過自己的女兒了,這一看,比起別人家的閨女不知道要漂亮多少倍,想他一個窮溝溝里出來的丫頭能有如此的相貌和出息,也算對得起她那過世的媽了。
最近的心臟總是時不時的難受,夜間經常夢到似曾相識的畫面,蘇長林以為,自己真的要死了,但在死之前,他唯一想做的,就是來看看他這唯一的女兒。
溫何撐著蘇長林的身子,男人的理智在這時候體現得絕佳,他輕聲細語地告訴蘇弦:「叔叔可能是路上累了,我們先帶他去醫院做個檢查,如果真的是心臟上的問題,我想應該問題也不大,否則叔叔也不至於一個人能來到這裡。」
溫何的話像一劑鎮定劑,讓蘇弦一顆忐忑的心慢慢的放鬆了下來,看來冥冥之中,溫何是勢必要陪她走這一趟的,否則的話,這樣的狀況,她很可能會亂了陣腳。
他們驅車來到了醫院,在急診部,掛了號交了費,便匆匆忙忙地帶著父親去做檢查了。
溫何跟著忙前忙後,沒有多餘的話,蘇弦看著他,只覺得他的暖讓人心安,放眼身邊身體不適但依然故作堅定的人,一時間有些茫然,茫然於自己的父親,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明明身體不適,卻隻字不提,強撐著來這裡看她,這種瀕臨分離的錯覺感,讓她再次感受到了年少時候的恐懼和無助,她不停地告訴自己,現在醫學這麼發達,保住一個人的命並不難,更何況......
更何況什麼?
更何況那個人那麼優秀嗎......
等待的時間並不長,但對於擔憂的人來說,簡直就是度日如年,溫何的聲音低柔地在蘇弦的耳邊響起,「放心吧,叔叔肯定沒事的。」
但願吧......
蘇長林靠在一邊的椅子上閉目養神,臉色並不好看,時不時地用手敲打一下自己的胸口,看起來很難受的樣子。
蘇弦很想走上前去,替他順一順氣,但她怎麼也提不起這個勇氣,一直以來,她跟父親就像僅限於法律上的父女關係,親情寡淡得不像一家人。
她突然想起了左月堯的那句「兩看兩相厭」,或者用在她跟父親的身上,再合適不過了。
但她畢竟是她的父親,扯不斷的血緣關係,讓她無法真的坐視不理,她很想跟他說說話,但這麼多年的隔閡讓她不知道該找什麼話題能讓他們之間的溝通顯得和睦一點。
來往的人病態各異,神色不一,大都愁容滿面,蘇弦在想,每天在這樣的環境裡工作,面對著各類的突發狀況或死亡,不僅需要巨大的心理承受能力,還需有一顆強大的平常心,像左月堯那樣的人,可能就是註定吃這碗飯的人。
呵,這個時候,她還是想起了他......
醫生對著片子看了一會兒,只淡淡地吐出了兩個字:「住院」,然後就開起了單子,蘇弦想問具體的病情,奈何這位醫生並不是很耐煩:「住院肯定是要住的,具體得等住院後再說。」
這命令式的語氣,聽起來讓人很不喜,但人在屋檐下,他們也只能照做。
溫何找了空位置讓父女二人坐了下來,一個人又去忙著辦理住院的手續,等事情全部忙完的時候,天都黑了,折騰了一下午,別說蘇長林了,連蘇弦都覺得體力有些跟不上了,看到蘇長林吃完東西後在躺在病床上沉沉地睡去,心裡一松,蘇弦才覺得自己也餓得有些難受了。
沒什麼胃口,對付性地吃了幾口便結束了一頓晚飯,收拾好後,床上的人依舊睡得真香,她沒打擾,坐到了角落的凳子上。
坐著坐著就睡著了,一個激靈中驚醒,醒來身上蓋著溫何的外套,眼前多了杯咖啡,還冒著熱騰騰的氣,溫何小聲道:「我在醫院小超市買的,不知道好不好喝,將就著喝點吧。」
她的確需要一杯咖啡了,蘇弦一句「謝謝」想說最終卻沒說,只道,「你回去休息吧,今天晚上我在這裡就行。」
「好,如果有什麼事的話就給我打電話,我們既然是朋友,就不要那麼見外了。」
蘇弦想說謝謝,但沒說。
這一晚,一切都很平靜。
第二天早上,醫生來查房,蘇弦再次見到了那個叫倪啟明的主治醫生,臉色還是跟辦住院的時候一樣,沒什麼表情,讓人有點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