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克夫
2024-06-19 03:47:19
作者: 孟夏知時
案子並不大,所以蘇弦打算速戰速決,因為下午,她還想去見一見法援案的當事人。
那個不過才二十歲的青年,她總有種感覺,這裡面一定有什麼內情,才會導致一個曾經品學兼優的人親手殺了自己的父親。
路過齊肅的工位的時候,蘇弦停了一下,對上那雙巴巴的眼睛,心軟了,「跟我一起走吧。」
齊肅小跑了過來,屁顛屁顛地跟在後面,妥妥的小跟班兒一枚,主動地幫蘇弦拿包,主動地打開了后座的車門,「師父,我有駕照,而且開得很好的,我來幫你開車吧。」
蘇弦也沒拒絕,直接鑽進了車裡。
這傢伙,不過幾天,膽子竟然一下子大了這麼多,說話不吞吐了,還敢直視她了,看來那天的話,他是聽進去了。
或許,確實如師父所言,孺子可教啊。
法院門口,蘇弦先下了車,走到大廳里等著齊肅停完車過來匯合,平靜的外表下,腦海里卻在構思著辯證詞是否有疏漏,眼睛無意中掃過某處,整個人一下子僵住了。
而這邊的任尚,也一下子收住了腳步。
他瞪大了雙眼,不是很確定地問身邊的左月堯,「是我花眼了嗎?」
左月堯的目光緊鎖,許久之後,才沉聲道,「你沒花眼。」
確實是她。
不遠處那個穿著一身黑色正裝,娉婷而立的人,正是讓他恨得牙痒痒的女人。
一晃七年沒見,她竟變了個模樣,齊耳的短髮早已換成了烏黑的長髮,瘦弱的身材消失不見,如今已是婀娜多姿,臉上長了些肉飽滿了許多,看起來更細膩光滑了,唯獨那雙眼睛,依舊靈動透亮,一如當年。
原來,那日的一瞥,他沒有認錯。
是她。
左月堯聽到任尚說了句,「真是冤家路窄!」
是啊,確實是冤家路窄。
他想過他們或許會在某天某地相遇,唯獨沒想過,是以這樣的方式,此刻,對於任尚來說,她似乎是敵人。
那對他來說呢?
他也是恨的,不是嗎?
在壓下了想逃離的衝動後,蘇弦最終選擇了坦然面對,說是坦然,其實內心慌亂無比。
七年了......
她不見這個男人七年了......
她用了七年的時間,暗自跟自己較勁,一定要忘記這個男人。
真不敢相信還能再見面,蘇弦的心,亂成了一團糟,原來多年後,還是這個男人,能輕而易舉的打破她的心防,成功地將她的心攪得一團亂。
淡雅如霧的眼眸里透著星光點點,但多了份銳利,稜角分明的輪廓,多了份孤冷,有著優美弧度的那雙唇,多了份不苟言笑,七年沒見,當初那個翩翩公子般的少年郎,依舊是那般成熟穩重,高貴優雅,但似乎多了一份強勢。
她從來都沒有忘記,這個男人當初是多麼的暖人心脾,可眼下,她感受不到一絲的溫暖,只覺得溫度驟然而下,無不透著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冷傲。
他瘦了......
他們沒有靠近,隔著不遠的距離互相望著對方,最終,是蘇弦先做出了選擇。
她收回了目光,轉身離開。
而任尚,從背後叫住了她。
「蘇大律師,故人重逢,不打個招呼?」
陰陽怪氣的聲音,足見對她有多敵對,蘇弦抿了抿唇,思想掙扎了一番後,面露笑容地轉過身,「你們好。」
「蘇律師還真是今非昔比,我差點都認不出來,這還是那個鶴雲嶺飛出來的鳳凰,那個單純可愛的小姑娘嗎?」
蘇弦皺了皺眉,你說我可以,說鶴雲嶺?
那就不行了。
於是蘇弦皮笑肉不笑,「人都是會變的,就好比當初那個仗義執言的任師哥,如今不也成了被告人?」
任尚一時沒反應過來,「被告人怎麼了......」
不對!
「你!你是原告的律師?」
蘇弦微微點頭,「看來這位被告人對自己的案子並不是很上心呢,連對方的律師是誰都不知道。」
任尚頓時覺得胸悶,轉過頭對著左月堯道,「造孽啊!我要早知道是她,這個官司還不如不打了。」
左月堯慢慢靠近,目光始終沒有從那張自信而灑脫的俏麗容顏上離開過,當思緒飄過,他沉了嗓音,緩緩開口,「好久不見。」
蘇弦心臟一揪,始終面帶笑容,「好久不見。」
七年,是好久,好久了......
沉默的氣息,讓空氣都變得凝滯,直到齊肅趕過來,用著奇怪的目光打量著不說話的三個人,蘇弦才收斂了心思,道,「不好意思,開庭時間快到了,我先走一步了。」
腳步匆匆,如芒在背,這一刻,蘇弦感覺自己的左右腿都快攪和在一起了。
還好,她穩住了。
是要穩住!她已經不是十八歲的蘇弦了,她現在是蘇律師!
那個男人,早已不屬於她了,根本沒必要再感傷。
「堯堯。」任尚喚回了還在發愣的人,「你別告訴我,你對她又有想法了,你忘了,她曾經是怎麼對你的!」
他沒忘,他怎麼會忘呢?
行屍走肉的那些日子,瘋狂找尋的那些日子,他時刻都不敢忘。
七年,即便讓所有的人和事都發生了變化,但鐫刻在腦子裡的那些記憶,是無論如何都忘不了的,這大概就是每個人心裡藏著的那份不羈的青春,很難忘記,但也不會輕易地提起。
他坐在旁聽席,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她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平平淡淡的卻又大大方方,分明低著頭,卻有一種超脫眾生的感覺,仿佛那堅定的身影是立在殺伐果斷的高位之上般,面對對面憤憤不平的眼神,她顯得處變不驚,一副淡然處之的模樣。
庭審開始,她立即投入到了鏗鏘有力的辯護當中,似乎完全忘了他們前一秒相遇的事情。
清晰而有力地陳述著案情,運用著豐富的法律知識和辯護技巧,強大的語言組織能力,準確地運用法律術語和法律條款以及先前的案例來支持自己的觀點,試圖說服法官和陪審團。
口若懸河,智勇雙全,哪怕被對方抓到了要害,也能鎮定自若,據理力爭。
他說過,她很適合當律師。
左月堯不知道自己對庭審的內容聽進去了多少,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的身上,直到最後,他才完全聽清了最後的判決。
可憐他的兄弟,被判承擔百分之二十五的賠償費。
任尚的兩隻眼睛就像要噴火,蘇弦走到哪兒,他的火就燒到哪兒,看得過來接包的齊肅都覺得寒毛直豎。
齊肅偷偷在蘇弦耳邊說,「師父,那個人一直瞪著你呢。」
蘇弦看也不看,「別理他。」
德行!
「師父,我去把車開過來。」
「嗯。」
齊肅小跑著離開了,他覺得他的速度得快點,那個兩眼噴火的人就要燒著了。
「不愧是鼎鼎大名的蘇律師。」任尚氣不過,湊了過來,「我說,你賺這種昧良心的錢,晚上睡得著覺嗎?」
蘇弦並不打算搭理他。
他還沒跟他算帳呢!
當初她跟左月堯分手,關夕冉什麼事,他竟然把氣發泄到夕冉的身上,隔三岔五的就找夕冉的麻煩。
想到這裡,蘇弦覺得,是該給好姐妹出口氣了。
難得還能仇人見面。
「你作為一個被告人都睡得著,我怎麼會睡不著呢?」蘇弦扯著嘴角笑著,「況且,我們是依法辦事,我的當事人,是因為你們未盡到合理的安全保障義務而受的傷,你們當然應該承擔賠償責任。」
「可這人又不是......」任尚越想越覺得窩囊。
「哦,對了。」蘇弦挑了挑手指,打斷了任尚的話,「我忘了,你不懂法,這就難怪了,不過我建議你啊,回去後,還是稍微學點法律常識,否則的話,萬一以後再遇到類似的事,胡攪蠻纏就不好了。」
「你......」
任尚的嘴被人捂住,想說的話生生地咽了回去,差點活活憋死。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左月堯輕飄飄的一句話,聽不出是褒還是貶。
「謝謝。」蘇弦全當是聽了誇獎,「我還有事,先走了。」
「難得相見,有空一起吃個飯?」
腳步收住,蘇弦淺淺一笑,「還是算了吧,大家都挺忙的。」
「怎麼?怕你家那位不高興?」左月堯逼近幾步,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她家那位?
哪位?
「我記得,當初我們分手的時候,是你劈的腿。」左月堯帶著耐人尋味的笑意,「當初沒有機會一睹你家那位的廬山真面目,現如今你我早已撇清關係,不如就讓我們見上一見,也好成全了我的好奇心。」
蘇弦這才反應過來,感情他還記得那時候她分手的謊言唄。
她現在可不可以告訴他,其實那時候,她就是隨便吹了個牛逼而已。
「還是算了吧。」面子要緊,蘇弦硬著頭皮道。
「怎麼?」
「他死了,沒機會見了。」
任尚搶在左月堯的面前再次開了口,「喲,想不到你還有克夫的本事呢?誒?說說看,這些年你克了多少個了?」
「是啊。」蘇弦歪著頭,半笑不笑地看著任尚,「我不只是克夫,我還克敵,所以,你最好離我遠點,萬一英年早逝了。」
任尚的後槽牙咬得咯吱咯吱。
這個死女人!
為了奪回面子,任尚杵了杵左月堯,「看到沒,幸好當初分開了,這要不分開,有你好受的,這都說娶妻要娶賢,娶了這種的話,早晚短命。」
左月堯眉間微皺,「你再多說話,就真的要短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