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新家人
2024-06-18 14:41:19
作者: 某某寶
沈樂妍心中一邊感嘆著,一邊和孫長發家的把自己編的謊話說了,「怎麼不是真的?鎮上也有許多家種了番薯,當時那行商說時,好多人都在問他怎麼做。那人也是個厚道的,還和我們詳細說了那東西怎麼做,要用的物件兒怎麼置辦呢。」
陸氏這時便接過話頭道,「她爹就是聽她的話,這不,大前天才剛把那澱粉澄出來,就往柏哥兒他師傅家裡去,讓他幫著打個漏粉子的漏勺。今兒一早就去取了。」
沈樂柏是陸氏的長子,現年十三歲,上學到十歲下了學,跟著村子裡的一個老木匠學手藝。
孫長發家的一聽就笑了,再次感嘆了一回沈禮璋那好新鮮事物,說風就是雨的性子,然後將信將疑的說,「真要是這樣的話,那我們也再等等。」
說著,她睃著沈樂妍一笑,「萬一妍丫頭說的這個能成呢,咱們也多賣幾個錢。」
陸氏便說,「你要想等就等兩天,反正也不差這兩天。」
孫長發家的應了一聲,告辭走了。
這邊陸氏就瞅著女兒頭上那塊藍底白花的帕子,真覺好笑。笑了一陣子,又問她,「可還發熱不發熱了,早飯想吃什麼?」
「隨便吧。」已對這個家有所了解的沈樂妍對此不抱什麼希望。簡直比自己兒時記憶中的家更窮上三分,還能指望什麼呢。
陸氏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倒不算熱了,也息了給女兒開小灶的心思,抱了柴進屋去做飯。
沈樂妍把蔥須湯喝了大半碗,剩下一點子實在喝不下,便端著碗出來,順手倒在院門外的糞坑裡。
然後立在那裡四處打量。
已是隆冬時節,整個村子看直起來蕭瑟寂靜,初升的朝陽灑下金黃的光線,靜靜落在房子上土牆上,土牆根處堆放的柴火上,以及那如劍一般向天空伸展的光禿禿的枝椏上。
於是連破敗窮苦的茅檐草舍泥牆破瓦都有了一種別樣的光彩。一種原本不美麗,卻因這朝陽的映照,以及沈樂妍這個思念了故鄉多年而無法重溫的人刻意的美化,而異樣溫暖熨貼的光彩。
她踢了踢腳邊一根乾枯的穀子杆兒,微笑,現在她總算明白了,為什麼那麼多人執念著要落葉歸根。
故鄉確實能讓急躁的人安寧下來,象是有一隻溫暖的手輕柔的拂過五腔六腑,那份踏實是她多年都不曾有過的了。
——當然,也可能是鬱郁不得志的她,突然有了用武之地,故而連心情也美麗起來的緣故,也未為可知。
「嘻~~」一聲女孩子的嬉笑傳來,打斷沈樂妍的感慨。她抬頭朝聲音看過去,見自家對面的那戶人家的院牆後露出一張小姑娘的臉。
小姑娘笑得一臉興災樂禍,「妍丫頭,聽說番薯三斤才賣一文錢呢,你娘現在在家哭呢吧?」
這小姑娘十一二歲的年紀,正是沈樂妍大伯父的二女兒沈樂文。
沈樂妍的祖父兄弟四個。老沈頭也繼承了沈氏一族強悍的生育能力,與祖母沈陳氏生了四兒五女。這個九個孩子,只有一個女孩兒沒成活,餘下的八個都活到了成年。
當年沈家祖上大概也是因自己這強悍的生存生育能力,想著有朝一日,自家兒孫終會有一個出息的,讀書走仕途,一舉換門庭呢。
還特意修了族譜,以「聖賢詩書禮樂繼萬年」為排行。
可惜的是,沈家一直傳到沈老二沈禮璋這一輩,還都是泥腿子。
沈樂妍的大伯父沈禮玢當然也繼承了沈家因基,生了三男三女。前頭三個兒子,有一個已經成家,兩個也已經成年。下頭是三個女兒,沈樂瑤是大女兒,今年十四歲。沈樂文是二女兒,下頭還有一個沈樂秀。
家窮孩子多,當年分家時,老大老二很是為了一點子東西吵了好幾架,自然的兩家就不對付。
沈樂妍還記得她爹買了一千文的番薯苗子時,大伯一家那興災樂禍的樣子。遇人便說沈老二想發大財昏了頭,痴心妄想。那販子根本就是騙子,專騙傻子呢。
陸氏也是個要強的,老大一家不盼著她日子好過,她偏攢著一股氣兒要把日子過得好。所以侍弄那番薯格外的用心。
剛收了秋時,陸氏還揚眉吐氣的到街上說過自家的收成如何。這話可不是沒目的自誇,而是應和老大一家早先看笑話的話。
大伯娘馬氏因此心裡很是不痛快,還找上門來挑著聲音說,「哎喲喲,老二媳婦呀,你們家今年可是發達了,有你們這麼一家子會掙錢的,往後給咱爹娘養老送終可是不愁了。你們可別推,也別說什麼一樣都是兒子,大家該出一樣東西的話。須知,咱們鄉莊裡有句俗話:能者多勞!」
又故意訴苦說,「哎喲,我們老二老三也該娶親了,都快愁死我了。到時,你這個做二嬸娘的,可得借我些銀子。咱們總是親的,你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侄子打光棍兒吧?」
把陸氏氣了個倒仰。
馬氏卻笑吃吃通體舒泰的走了。
沈樂妍就是因為氣馬氏這番話,後來在街上遇上沈樂文沈樂瑤沈樂秀姐妹仨,當街瞪起了眼,從瞪眼發展到口角,從口角發展到打架。
她一個人雖然雙拳難敵六手,但原主的性子潑辣,抽了根手臂粗細的棍子,朝姐妹三人身上招呼,反倒把那三人打得落花流水抱頭鼠躥,而她也是因此被陸氏送到姥娘家去避一避的。
此時又見沈樂文撩她,她冷哼了一聲,「想看我們家的笑話,伸長脖子等死你!」
沈樂文隔牆「呸」了一聲,笑吃吃地說,「煮熟的死鴨子嘴硬!」說著,又是一笑,「等你家吃不上飯,你娘要拉你賣了給人家當小老婆的時候,有你哭的!」
沈樂妍懶得和她對嘴,順手從柴垛上抽了一棍子,朝她沖了過去,「挨打還沒挨夠是不是?」
沈樂文不妨她突然發狠犯混,驚了一下,腳下墊著的青磚一歪,「啊」的驚叫一聲,消失在牆後面。
沈樂妍聽得牆內一陣咕嚕亂響,知道她是摔著了,興災樂禍地挑了挑眉,拎著棍子要回家,沈老二手上抓著大木漏勺背著朝陽轉進巷子裡。
遠遠看見她拿著棍子立在老大家的院牆後面,沈老二忙喊道,「妍丫頭又淘氣是不是?」
快走了幾步,把她手裡的棍子奪過來扔回柴堆,大粗手指狠狠點著她的額頭,百般無奈的央告道,「閨女閨女,爹為了那破番薯愁得滿頭包,我求你消停會兒吧。掉河裡差點沒把人給嚇死,才好一點又要打架生事!」
沈樂妍被說得一腦門子黑線,聽他這口氣,自己好像是個霸王似的人物。
原還想反駁解釋兩句,可看著眼前這個滿眼無奈帶愁的漢子,一時也沒有解釋的心思,便忙指著他手裡的東西說,「陳家爺爺這麼快就給打好了?拿來我看看!」
也不管沈老二同意不同意,自顧自的搶在手裡,對著朝陽細看。
正是按她說的比黃豆略大的洞眼的二十四孔的勺子。
深度也夠,就是這勺子是木質的,也不知道經不經用。
算了,反正眼下大家都不大信她說的這個,暫切先湊合用著。等賣了錢,大家信服了,再去打制銅勺。
她點點頭交給沈老二。
沈老二反倒被她這老把式一般的神態給弄笑了,邊往家邊玩笑似的說道,「妍丫頭,爹這臉,能不能撿回來,可全指著你這一遭兒了啊。」
當初跟著沈老二買番薯苗子的人家,雖然沒把話說到他臉上,背地裡也有不少嘀咕的。說是,要不是沈老二大手筆買苗子,自家也不會昏了頭,跟著吃這樣的虧云云。
何況,沈老二也是個好臉面的,也自覺大家是受他的連累,心裡頭一直不大開懷。為了挽回大家的損失也好,挽回自己的臉面也罷,總想著做點什麼。
在屋裡燒火做飯的陸氏聽見,便揚聲說沈老二,「你這會兒還有臉攀扯閨女?不是你,一心圖大的,咱們會作這樣的難?」
沈老二可不服氣了,朝廚房內道,「這會子才想起來說我,當時你不也同意的?」
「行了行了,快別吵了。」對此信心滿滿的沈樂妍趕忙插話勸架。又朝沈老二說,「您就放心吧,我因為咱們家今年種了許多番薯,在聽那行商說話的時候,特別留心呢。怎麼做粉條子,我問得仔細,也記得真真的呢。一準兒能成!」
這做粉條子的手藝技藝,並不是沈樂妍在大學裡學的,而是小時候她在家鄉看到的。她的家鄉做粉條也算是歷史悠久了。沒有人知道是從哪一年開始的,但是村子裡漢子們多數都會做。
沈老二一聽閨女這話,也不和陸氏對嘴了,忙忙的去院子角,把早年蓋堂屋留下的一堆子半截青磚給搬到院子裡,手腳麻溜的壘了個臨時炕,又去廚房搬自家正用著的大水缸,一切安置停當,朝陸氏道,「快點做飯。吃了飯,好把鍋揭了,搬到外頭去用。」
陸氏見丈夫滿心的勁兒,也不好再泄他的氣,手腳麻溜的把做好的飯盛到黑粗瓦盆里,叫丈夫來揭鍋。
沈老二心裡急惶,稀里呼嚕喝完一碗粥,就催沈樂妍開動。
沈樂妍也因為能夠大展拳腳而感到興奮,扔下喝到一半兒的粥,正要離桌,卻見馬氏帶著三個女兒過來了。
她忙跑過去,攔住一腳踏進院門的馬氏,嚴肅地說,「大伯娘,做粉條子可是我們家的獨門手藝,不能讓人瞧的!」
一句話說得興頭頭而來的馬氏吊了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