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新世界(12)
2024-06-18 12:46:21
作者: 曾經那時窗口白楊
在黑暗之中,烏笑天心想……
雖然突然被問能不能暫住讓自己嚇了一跳,不過他來這裡打掃或許是個不錯的契機。自己沒有任何目的的展望,只是隨波逐流地成了九局的獵人。對於是否要效法邵謙把復仇當作接受現狀的理由也存有猶豫。也不想像孫玉娥一樣把自己視為被遴選出來的存在。
不過,重視自己身邊親近的人、守護對方的性命──至少想以此作為行動的依據。內心自知這樣甚至會簡單地淪為使用暴力的藉口,而且也無法一口咬定說絕對是正確無誤的。
即使如此,九局的撲殺行動也不會是永無止盡的。
假設李煌等人和邵謙的說明是千真萬確,總有一天妖鬼事件會塵埃落定,自己一伙人也會回歸平凡的日常生活。既然這樣的話,那就先制止打算搶先行動的邵謙,把遠離危機做為當下的目標吧。
以之為目標的,既不是憎惡也不是憤怒,更不是報復心,而是讓邵謙免於死亡。
同伴家人地全部喪命,其中一人憎恨而變成妖鬼殺害了自己的雙親,親近的人只剩下不多了。
雖然並非就此完全豁然開朗,但這已是烏笑天在這個節骨眼所能選擇的妥協點了。
隔天,烏笑天去了附近的超級市場一趟。
因為他雖然不清楚和邵謙的共同生活會持續幾天,但就算只在這段日子也好,他想自己打理民生問題。邵謙所帶來的食物只有一、兩天份而已。反正冰箱也夠大,就這樣習於做料理也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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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你是烏笑天沒錯吧?」
在挑選罐頭的時候,突然有人向自己問話。
對方是個穿著破舊走樣的西裝與單薄大衣的男性。身高不高,脖子粗短且渾身肌肉。眼神銳利,或說邪惡比較恰當。他和鳳五一樣,年齡比鳳五稍為年長了些,判斷大約為三十出頭左右,但給人一股似乎飽受風霜的感覺。
這類型的人最近遇過不下數次。他所散發出來的氣息也和特勤隊員十分相近,可是又有些不太一樣的氣氛。除了特有的傲慢以外,還讓人感受到討好的態度。因此烏笑天判斷他並非現役軍人,而是保鏢才對。
「啊,犯不著緊張兮兮。我並不是什麼可疑人物。只是受到邵謙家人的委託前來打擾一下。」
男子微微屈身,一面擠出假惺惺的笑容,一面把魚罐頭拿在手上。他並沒拿著購物籃。只是在手上翻弄著金屬圓型矮罐。
經對方這麼一說,烏笑天才注意到自己擺出了架勢。因為九局的格鬥技訓練,身體會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對敵對的意識產生反應。
「我接到來自家族的傳信,要我好好關照一下兒子的事情,就是這樣。」
他如此述說的同時從懷裡掏出一封厚實的信封,強硬地握在烏笑天的手上。在靈活的動作與意料之外的強大力量下,烏笑天抗拒不得。裡頭塞的恐怕是錢。
這名男子大概是貼身保鏢,或者是受僱的偵探。
「……請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多了一個人跑來自己家裡寄宿,總有許許多多的開銷要花吧?裡頭也包含了給你添麻煩的補償唷。然後,如果你肯幫忙向邵謙交代一下的話,也算幫了我一個大忙。」
男子把另一隻手也疊了上來,不讓烏笑天的手放開信封。
「對不起,我不能收下它。」
烏笑天用力掙脫他的手,把信封推回給對方。單純的以腕力來說還是烏笑天比較強。
「我只是讓朋友留宿而已,並不覺得他給我添了什麼麻煩。等他心情安頓下來之後就會依自己的判斷回家了。」
「唔……!」
邊誇張地按著被烏笑天扭開的手腕,男子邊以向上吊起的眼珠直瞪。
「啊!抱、抱歉!」
「我說你啊,櫂原。你才剛痛失家人有很多的苦衷和不便吧?我想還是老實地收下來比較好喔?」
原本萎縮的心情一口氣消失不見。等烏笑天察覺時,拳頭上已籠罩著一股力量。
他當場靜靜地重覆做著深呼吸,將產生於身體內渦漩剩餘的精力吐出、冷卻、降溫。
有那麼一瞬間。就那麼一瞬間,烏笑天受到想痛扁眼前那張臉的衝動所支配。
「這意思是說我的底細你全都調查清楚了嗎。」
這個人果然是保鏢嗎?而且還不是一流的,不明確表態身分還動輒輕易地表明內心的意圖,恐怕是藉由過去的人情關係才過來處理工作的。
由於對方一直纏著要自己收下信封,所以烏笑天只能用力緊緊握緊掌心。轉化成拒絕接觸的形狀、攻擊敵人的形狀、為了破壞的形狀。
「請代我轉告你背後的人。如果真的有話想跟邵謙說,請親自登門找人。」
烏笑天不理會男子,走向收銀台。不知是否放棄了,對方並沒有繼續靠近。
他夾雜在一群主婦里一面排隊,一面抬頭仰望天花板再一次重整呼吸。這真是令人不快的手法。想要強行塞錢的方式雖感覺不舒服,但也不是不能理解。不過突如其來地跟蹤,然後差遣傳話者過來的方法就無法認同了。
自己的住址和來歷都有人傳達給傳話者知道。或許他是忙得支不開身來,可是至少自行連絡一聲也無妨才對吧。如果說這就是邵謙家裡人的做法,那邵謙不提起家裡人的理由自然就可以理解了。
「餵?」
「烏笑天哥?是我,邵謙。」
「嗯嗯,有什麼事嗎?」
「今天的晚餐可以請你自己一個人解決嗎?我自己做了那樣的提案現在卻這麼要求實在很不好意思。」
「我是無所謂啦,那你怎麼辦?」
「我今天在圖書館遇到熟人。所以決定一起去吃頓飯。」
「是嗎,那你回家前先打通電話給我,我待會就要回去了。」
「好的,再見。」
邵謙說完後就掛了電話。
等邵謙回來之後,是否應該跟他提起剛才那名男子的事情呢?與其自己一個人胡說八道,邵謙應該清楚自己父親的行事作風才對。而且也不想讓離家出走的他在心情上引起沒有必要的波瀾。
「好的,再見。」
向烏笑天傳達事情之後,邵謙掛上手機轉過身來。
「事情聯絡好了嗎?」
「嗯,讓你久等真是不好意思。」
和邵謙對話的人是洛玉成。他的面貌如藝術家般端正柔和,身材也苗條纖細,可是又保有勻稱的體態,並不會給人貧弱的印象。站在他身旁的田志文由於稍微駝背的緣故,身高雖高卻讓人覺得沒什麼安全感。
今天邵謙也在圖書館見到了田志文,兩人彼此互相幫助結束資料調查後,在大廳聊天時,洛玉成突然來向邵謙打了聲招呼。替第一次見面的兩人各自做完介紹後,洛玉成便邀請兩人一同用餐。
「呃,我是很感謝你的邀請啦。不過老實說,我沒有理由讓才剛見面不久的你請我一頓晚餐。」
田志文面露困擾的表情搔著頭。
「我的不情之請或許讓你感到十分困擾,不過就當作是為了滿足我的自尊與虛榮心,就請幫我這一個忙吧。」
洛玉成聳一聳肩膀,就像是在開玩笑般地笑了出來。
「話還說得真白呢,玉成。」
「這該稱之為良心呢。自己的良心能被滿足對我來說是一種極為美好的喜悅,但對其他人而言則毫無價值。對方所受到的具體好處,只是一種副產物吧。」
一面如此說道,洛玉成先行起身開始走去,田志文和邵謙也緊跟在後,約十分鐘後一行人所來到的地點是牛排館。
「還真令人有些意外耶。從他的形象來判斷,會讓人朝著古板嚴謹之類的想像呢。」
「喂喂,我也是年輕人啊,在別人的眼裡是那種老成的印象還真令我遺憾。我也喜歡吃那種份量很多的餐點啊。這裡的牛排雖然不是名牌肉,不過使用的是國產貨,就價格而言也算十分美味了。」
首先是洛玉成、緊接著邵謙點了厚切牛排套餐。田志文點的則是價格最便宜的燒烤雞肉。
「不用那麼客氣也沒關係。就如我剛才所說的,這只是我個人的自我滿足罷了。而且,難得這裡是以牛排為賣點的店家,不嘗嘗招牌料理怎麼行。」
「我吃雞肉就好了。話說回來,你那個想法還挺有意思的呢。」
田志文疑惑地傾著頭。在鏡片之下,他的眼睛微妙地眯了起來。
「我認為,所謂為了社會亦或為了別人這種說法,結果說穿了也就是「行善後感覺愉快的利己想法」。應該說,這樣的想法對精神衛生比較好喔。並不去期待有所回報,而是完全的自我本位。不過,若是多數的人都能變成這種自我本位的話,這個世上或許能變得更好不是嗎?」
「那只是理想論。人與人之間可不全都是那種心地善良的傢伙。甚至是覺得行善會不好意思、感覺很遜的傢伙還比較多,而且以自己的欲望和方便為優先,別人的事情放在後頭慢慢來才是人之常情。」
將女服務生所送來的水一口氣飲盡,田志文向洛玉成回答道:
「是啊。這是理想論──是空談沒錯。可是,你不覺得萬一能成真的話是一件很棒的事嗎?所有的人類,都把為群眾及社會做出貢獻一事視同自身的喜悅。而且是出自於自發性的感情、自我的內在欲求喔。」
沒多久料理被送上桌來。厚實的肉塊在黑色的鐵板上散發出脂肪爆裂的聲響與焦香的氣味,刺激著邵謙的食慾。
「來,大家趁熱吃吧。」
在洛玉成的勸誘下,邵謙劃下了刀子。肉汁從平滑切開的斷面中溢了出來,在鐵板上奏起全新的響音。
「味道如何?」
「很好吃呀……」
讚揚的辭句自然而然從口中湧出。以臼齒咀嚼著門牙及犬齒所切斷、彈牙程度適中的肉塊時,鮮嫩多汁的風味在口中四溢。正統的洋蔥醬汁也是一絕,柑橘的提味將食材整體凝聚統合在一起。突出優秀的不是只有素材而已,這是一盤讓人感受到纖細的手藝、同時份量感十足的料理。
和某些空有形式的用餐不一樣,或許同洛玉成與田志文一起吃也是覺得美味的理由吧。
「就跟你說吧!總算沒白帶你來這一趟了。就連胡椒的香味也是超群的沒錯吧?」
「嗯嗯,是啊。」
在洛玉成提起之前邵謙一直沒注意到,確實黑胡椒也和以往固有的牛排不同。明明味道很鮮明,卻不會失於過度刺激。大概是把新鮮的現磨黑胡椒控制在分毫不差的用量吧。
「兩位都是美食家呢。」
「要是讓你感到了不快的話那很抱歉。可是,就如我剛才所言這只是我的自我滿足而已。志文你不妨也坦率地嘗嘗看美味吧。如果志願成為新聞工作者的話,將自己的五感所接受到的事物表現出來不就是你的工作嗎?」
「你口才真好呢。」
浮現出苦笑的田志文有那麼一瞬間擺出了嚴肅的臉色。
「自最近幾年以來,相當一部分中年人自殺數字正不斷持續成長,我所調查的東西和這種事情息息相關。」
根據統計的資料,最近一年期間的自殺者數目就超過了三萬人。其中有一萬兩千至三千人是年紀四十歲到六十歲的人口。在動機的分類當中,據說全部的自殺者有三分之一是基於經濟的問題與職場上的煩惱。
無須過目筆記,田志文就列舉出詳細的數字。
「就現實而言,如你所說的想去滿足良心的喜悅這種傢伙幾乎根本不存在。不是想陷人於不利、就是把人踩在自己腳下……世上儘是這種害死人了也一臉不在乎的傢伙。結果呢,心裡想著善念、良心啦的人會率先被人給吞噬掉,也難怪狡猾的傢伙會四處橫行霸道。」
田志文也不吃那寬厚的雞胸肉,只是執拗地將它切分開來。看起來仿佛只有手部自動地動作著一樣。
「這真的是讓人會忍不住胃痛的話題呢,不適合攤在飯桌上談。」
洛玉成一面苦笑,一面把配菜的綠蘆筍送進口裡。慢慢地咀嚼過後,才小聲地喃喃說道:「嗯,好吃!很新鮮。」
「志文,就當你所說的是現實好了,你覺得就那樣也沒有關係嗎?」
「不對。」
他總算伸出叉子刺進被切分得細細碎碎的雞肉上。
「……我和你不一樣。我無意拿高尚的理想來唱高調。只不過,如果這個世上可以變得比現在還要更好一點的話……我是這麼想的。一直都這麼想。」
「我也抱有同感。應該有從生活周遭之處參與社會的方法。」
邵謙也回答道。
若把範圍擴及整個社會那就超出能力太多了。就算只環顧自己四周的環境,同樣是充滿了惡意與不正、怠惰與欺瞞。比如說九局、比如說自己……
回想起來,會和烏笑天關係變得親近,其契機也是因為家族使命的緣故。
而原本一起進入九局的同伴,現在很多已不在身邊。
為了替枉死的人復仇,把自己置身於一個名為九局的國家安保組織。是很矛盾沒錯,可是,目的又只能在這個矛盾之中達成。
以滿足自己的良心為目標的洛玉成,就某種意義而言可說是達標了吧。不過邵謙無法達到那個境界。他對更為實際的、拼命地把手伸向可以觸及的範圍里想要達成什麼的田志文更有共鳴。
哪怕自己能辦到的事情是再怎麼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