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百鬼列傳之儺堂戲
2024-06-18 12:40:57
作者: 曾經那時窗口白楊
「不!」
門突然嘭地被一下子推開了,只聽到了烏笑天在狂吼著,一道電光似的,震天符印狠狠砸在了那個扭曲的怪物上面,噗地血肉飛濺……
蕭程芳只感到巨大的力量猛地呼嘯而過,帶起了正要鑽進自己身體裡面那個噁心東西,飛快地往一側沖了過去!
隨即,頭頂的燈也亮了起來……
渾身冒著電光的印璽深深陷入進那個個魔物的身體,深邃的黑色凹洞裡猶自閃動著噼里啪啦的火花,接著一股焦糊味道開始散播開來。暗紅色的閃爍一層層地燒灼著那魔物的皮肉,整個肥碩的身體已經被死死壓在了地上。除了不停地抽搐,噬心蟲此時根本就無能為力,伴著污泥翻騰般的聲音,它整個兒從法器周圍被擠了出來,看上去就像一個有著很多褶皺的肉疙瘩,一個不定型的、滑溜溜的肉妖怪。
「炎精炎精,朱雀飛騰。神筆一下,上接丙丁。烈焰神女,手把帝鈴。三昧真火,速降朱陵。三台助力,使者降靈。火輪神將宋無忌,速持火輪,燒鬼滅形……急急如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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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烏笑天咬牙切齒地念動火獄咒文,撲地一聲,震天符印周圍瞬間騰起了金色的烈焰,溫度一下升了起來。熱風像巨大的旋渦一樣涌了上來,天花板被染成了橘黃色。包裹著法器那皺巴巴的怪物像油一樣燃燒了起來,熊熊火焰由金色變成紅色,然後又變成白色,火苗直衝天花板,那骯髒的噬心蟲瞬間變成了一團火球……
烏笑天渾身無力地軟軟坐在了門口,呼呼地大口喘氣,看著面前那個逐漸焦黑的怪物,他依然驚魂未定。幸虧是自己靈機一動提前轉了回來,要不然……
想到這裡,他不禁一陣的後怕。
很快的,其他人一個個都趕了過來,烏笑天不能離開太遠,他的法器不能收回,只能辛苦他繼續看著那魔物燃燒殆盡。而蕭程芳被孫玉娥背上了樓,那裡有盥洗室,她渾身上下都是污垢,另外腿上和手臂的傷口也必須要清理乾淨。另外,孫玉娥的祝由術也可以幫她儘快安定下來情緒,要知道,剛剛地那一瞬間驚嚇,是足以讓人瞬間崩潰掉的……
烏笑天扭頭看到孫八指已經跑過去為程廣勝縫合傷口,這才放下心長長出了口氣。他知道,只要消滅掉了那個噬心蟲,一切暫時就算是安穩下來——程廣勝會恢復他原本安定的生活,而自己和程芳也就可以像之前計劃的那樣,開開心心享受這一段美好的暑假……
……
這一夜是黑的連星星和月亮都看不見。沒有任何預兆的,烏雲籠罩天空,厚重的塊壘相互碰撞,摩擦出奇形怪狀的形狀,接著就是台腳下鑼鼓點嗵嗵地打著節奏,讓人煩躁不安的在頭頂滾來滾去,仿佛很快就要落下來似的。
可以說,這個時候在這個無人的空曠戲園裡表演,一定是要有很大勇氣才可以把整本的儺堂戲從頭到尾演繹完整。
小徒弟們一個個都躲在了後台,根據壇師的安排,今夜凡是未滿十二周歲的小字輩和年老體弱者以及女人非但一律不可以上台,而且就連看也不許,這是老輩子留下來的規矩,不允許違反的。
大家都很守規矩,在鳳來山寨,老壇師說的話就是金科玉律,那個不聽是要被家裡重罰的,尤其現在他們這是在大城市裡隨團演出,一切的吃喝拉撒睡都要由老壇師來安排,哪個也不可能給自己平白無故地找麻煩。
再說,不過是一些老掉牙的開山調,伴奏也一樣是叮叮噹噹的舊鑼鼓傢伙。這對團里這些個聽著儺堂戲長大的孩子來說,根本就不新鮮,幾乎是用不著怎麼囑咐,大家都自覺地躲到了後台化妝間一角,規規矩矩地去看電視了。
後台那裡錄像機里正放著《霍元甲》,對於孩子們來說,看看獨臂老人和陳真大戰霍元甲精彩打鬥,可要比那些咿咿呀呀不明所以的艱澀戲文有趣多了……
圓子裡是早就被清了場的,這是老壇師和戲園子的領導們談判了幾次才爭取來的機會。
遇廟拜神、進家叫人——老班子自然有老輩的規矩來管著,不可以隨便更改。到了人家地頭上,拜拜四方,給本家還有過路的演上兩場連本戲,彰顯一下自家還是懂規矩守本分的班子,這是鳳來儺堂戲班的慣例。所以,自然表演的也是《搬開山》以及《五路財》之類的古老戲種,台上幾個儺師也都是二十來歲的棒小伙子,一個個穿花繞蝶似的翻滾跳躍,愣是把渾身的解數都施展了出來,把三洞戲文演熱鬧非常……
而此刻任誰都沒有想到,就在這空蕩蕩的圓子裡,居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有人坐在了台下,他還樂顛顛地拍著手,大聲給幾個儺師們叫起了好來……?
沈寶慶是半夜裡才剛剛從澡堂子下了班出來,今天是為了迎接上面衛生檢查突擊在夜裡加班打掃,老主任下了本錢,給三班的幾個後生們每人加了二十塊獎金,他們幾個都是一直忙活到了半夜裡,這才算是把池子和柜子都擦抹了出來。
原本按照老主任的意思,就是讓寶慶他們幾個在搓背床和涼椅上將就一宿,回頭等天亮了再回。可寶慶卻擔心被老主任抓了連班的差事,說什麼也要回家睡個安穩覺,幾個人犟不過他,只好囑咐了幾句,就任由他晃晃悠悠一路往家去了……
過了向陽橋,再往西二三里地就是寶慶住的那條新店街,中間要路過城隍廟和廟前的老戲園子。往常按說到了這半夜三更,總是黑燈瞎火的園子裡,今天卻是特殊,裡面一派燈火通明,門口也不見什麼人看著,只是y用鐵鏈子把鐵柵欄門繞了兩圈扣了把將軍鎖,中間卻還空著老大的縫隙,看上去足可以豎著鑽進個人也沒什麼問題。
說實話,沈寶慶活了二十來歲,雖然說守著個戲園子,可看戲的機會卻是少得可憐,一是平時工作太忙,二是自己也不好這個。逢年過節只把時間都用在了看電視和打麻將上面,連走親戚都是緊趕緊,哪可能會專門抽時間來這裡消磨時間?
不過今天他倒是感覺裡面的大戲挺有意思。和往日不同,今天這戲台子正對面搭著彩棚,下面還拉著神案,桌上擺著兩個大大的木雕頭像,還擺放令牌、神卦、司刀、玉印、牛角、牌帶、馬鞍等等。
棚子裡正面懸掛些幾副發黃的畫圖,有些是畫滿了人像,有些則是密密麻麻寫著滿篇的字跡,香爐里點著高香,周圍還擺了大碗小碟的供品,一對胳膊粗的大蜡燭呼呼地冒著火光,就在神案前面,一串串的金銀紙錁被用黃裱紙和裝滿酒的大海碗壓著,在風裡搖搖擺擺,看起來還挺有些莊嚴肅穆地感覺。
台上的人看起來也是和往日那些開臉扮相的角色不同,今天的演員都是戴了一幅幅的大號面具,所唱的也是方言,雖然聽不甚懂,但看他們來回穿梭繞行均是頗有章法,就是那些鑼鼓傢伙也是打得精彩紛呈。
不由得寶慶也看入了神,情不自禁把自行車往牆下一支,自己低著頭從鐵欄空檔里鑽了進去。他往觀眾席前排找了一個中間的位置坐下,雙手托腮,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這功夫正趕上台上幾個角兒連著做了幾個高難的翻騰動作,耳邊聽到左右前後都是一起鼓掌,寶慶也不禁站了起來,把個巴掌拍得震山響,嘴裡大聲的喝彩!
哪知道自己一鼓掌喝彩,卻是讓台上面幾個人全部停下了手腳,就連鑼鼓也一起住了,只感覺台上台下無數雙眼睛盯著自己……
一片鴉雀無聲,沈寶慶只感覺自己瞬間成了場地之中的焦點,不由尷尬得厲害,手腳不知道該怎麼放好,原本一臉的笑模樣也被僵在了那裡。直過了幾分鐘的時間,他才如夢初醒似的左右環顧了一圈,大聲叫道:「不看戲,你們都看著我做啥?」
他這話一出口,台上的幾個演員更是驚詫,索性一個個都摘下了面具,聚在了一起,直眉瞪眼地往他這裡看了過來……
沈寶慶被那一雙雙帶著血絲的眼睛盯得心裡直發毛,他已經開始後悔自己幹嘛要吃飽撐的坐進來看這演出,大晚上的,早些回家好不好?
「我說你什麼時候進來的,趕快出去……這戲也是你能看的?快走,快走!!!」
正是這當口,旁邊台腳下卻是騰騰騰跑上來一個年級挺大的老頭,身上穿得花里胡哨的戲服,手裡拿著幾根柳條枝,指著寶慶咋咋呼呼地叫道。
寶慶此刻卻是被他說得面紅耳赤,一口氣憋得差點沒坐到了地上。
娘的……這他娘明明都是針對著自己,周圍這麼多都鼓了掌,這幾個卻一個個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都只衝著自己來這一套,不就是蹭了場戲而已嘛,真當我沈寶慶是個生瓜蛋子,不懂得眉眼高低嗎?
重重地哼了一聲,沈寶慶繞過了旁邊的座位,一點一點挪了出來,然後狠狠瞪了那幾個台上面的傢伙一眼,有些悻悻然往園子外面走了出去。
「一個個地都還愣著幹什麼?接著演……鑼鼓,起!」
聽到台上面又開始繼續演出,寶慶不由氣地就是渾身一哆嗦,這擺明就是嫌他沒買票嘛……
他這裡氣呼呼往園子外邊走,裡面那剛剛指手畫腳的老頭子卻是又氣喘噓噓地追了過來,先是上上下下看了他幾眼,然後一把拉住了他手腕,一邊拽著他往後台走,一邊說道:「小伙子,你得和我來一趟,我可不能放你就這麼回家……」
「哎哎哎……別拽我呀?你要幹嘛……不讓看戲,我走不就行了?你這不依不饒地……一張票錢,至於嘛你……」
「哪個還管你要什麼票錢?你這娃兒膽子也夠大呦……俺們這可不是給你唱的戲哩,你進來摻和個甚?走走……跟我到後台來,我得幫你畫上兩道驅邪符傍身,再給你用柚子葉去去霉氣,真是……沒見過像你這麼愣的!」老壇師嘟嘟囔囔地,一把抓住了寶慶就往戲台後邊走。
「別價……你別拽我,我說……這台底下不都坐的儘是人嘛,你單單拉吧上個我算怎麼回事?怎麼,他們就都買了票了?再說了,我這不也就要走了嘛。」寶慶一把甩開了老壇師,轉身就從鐵欄鑽了出去。
「哎!別走……」
老壇師哪想到這人可不像是他寨子的人那麼聽話,一言不合就直接甩下他跑了出去。畢竟他本人已經是七八十歲的年紀,哪能攔得住一個二十來歲的大小伙子,他急得跳腳,可眼下儺堂戲正在半截子要命的關節,台底下滿滿坐的都是四面八方過來聽戲的遊魂野鬼,他哪裡敢讓台上的人停下來陪他出去追人?這些個「爺們」正看得起勁,隨隨便便擾了人家興致,搞不好是要出大亂子的。
「拜拜了你吶……」
嘀鈴鈴自行車鈴聲從耳邊一閃而過,只聽那個小子得意洋洋地在車子上說了一句,直接就揚長而去,整個人消失在了黑暗當中了……
「不行!你不能就這麼回去……會給家裡人招災惹禍的!哎……哎……唉!」狠狠一拍大腿,老壇師蹲了下來雙手抱頭,他萬萬沒想到自己這一時疏忽,竟讓不相干的人給卷了進來——這小子剛才就看的是烏雲罩頂滿臉的晦氣,這貿貿然一路回去,要是遇上個什麼凶魂厲鬼,這不是作孽嘛……
而此刻,在老壇師身後,戲台下已經坐滿了搖頭晃腦的一幫黑呼呼人影,一個個齜牙咧嘴正看戲看得入神,時不時,每每到了精彩的地方,就聽到了一陣陣的掌聲和喝彩從它們那裡傳了過來。但在那台下滿滿當當的座位里,卻是已經空了兩個中間的位置,兩個位置一前一後,前面的是沈寶慶剛剛離開的椅子,那後邊坐著的又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