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百鬼列傳之河神（3）

  賀彪在河邊徘徊了許久始終沒敢踏上那座橋。

  作為一個本地人他聽說過這裡種種傳聞，這個赫赫有名的自殺聖地，憑他的膽子無論如何是不敢踏足進去的。

  夜風終於帶來了一陣涼爽，但是吹在了賀彪的身上卻給他帶來了一絲徹骨的寒意直入心扉，不自禁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眼下心裡有鬼，總感覺這個地方到處都是眼睛在看著自己，汗毛一根根豎了起來，有些刺癢難受，偏偏冷汗也順著脖頸流進了後背，渾身上下都是僵硬無比，連每邁一步都是使足了渾身的力氣出來……

  身邊路燈啪地滅了一隻，賀彪哆嗦了猛一下站住了腳步。黑暗的環境裡沒有了照明，感覺比瞎子好不了多少，這時的河畔儼然已經是一片沉寂，除了聽得到嘩嘩的河水流動，壓根沒有什麼其他的聲音了。賀彪感到心臟飛速地跳動，那節奏明顯要比平時快了幾倍，他只感覺渾身發冷，很多眼睛在死死盯著自己的後背，腰間一陣發麻只差一點就尿了出來。

  「你的膽子不是很大嗎？」

  冷冰冰的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只感覺褲襠里熱熱的，他終於還是沒有忍住這股尿意。髮根根根直立，整個頭皮都在發麻，賀彪的全身已經僵直到絲毫不能動的地步，以至於他轉動脖子時幾乎可以聽到那種骨節錯位的嘎嘎聲。

  儘管無法完全看清，但是僅憑著那身濕答答的藍色連衣裙和熟悉的聲音，他已經可以肯定，在他身後的就是那個曾經依偎在懷裡的女孩——岳雯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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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賀彪腦袋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對方既然是那個女孩子的樣子，那麼可以預想到自己的處境了。

  遇鬼這種事他實在是沒什麼經驗，不過對付這個天真的孩子，他還是有些把握。大著膽子擺出了一副極為悲痛的面孔，他竟撲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非但如此，兩隻手不停地在狠抽自己的耳光。

  不管是真情還是假意，這個力度倒是足得很，啪啪作響的，一點兒都沒藏奸。只是看著這場拙劣的表演，岳雯麗面無表情顯得極為冷漠。

  賀彪心一沉，他的做作並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

  手雖然沒有停，但是他的目光漸漸游離開來，轉向了公園的小路，那裡的路燈還在閃爍，像是一個充滿了希望的航標。

  突然賀彪蹦起來就惡狠狠地踢了岳雯麗一腳，選擇的非常準確，正中她的小腹！接著下來的那一瞬間，他幾乎不敢看她倒地的樣子，立刻轉頭就跑……

  「你讓我太失望了！」賀彪耳邊迴響起了岳雯麗冰冷的聲音，同時腳下一個趔趄……

  「這是怎麼了？你……你做了什麼？」摔倒在地的賀彪手扶著地，意外發現竟是一塊塊的青石而不是渾圓的鵝卵石顆粒，眼前的一切提醒著他，他現在是在……

  橋上！

  「你還想躲嗎？看看，我們的孩子也在等著你……你和他打個招呼好嗎？」岳雯麗把衣裙一把扯開……

  那平坦的小腹赫然緩緩地鼓了起來，一隻小手正斷地推著她的肚子，用的力氣很大，眼看著就要伸了出來……

  那肚皮現在只剩了薄薄的一層膜，這時那隻小手乾脆撕扯開了……

  不……

  不只是一隻手，一張小小的臉也在那裡顯現了出來，透過那幾乎透明的薄膜，賀彪可以看到那張血紅的小臉在使勁往外拱著，他的嘴張的很大，似乎在拼命地呼喊什麼，斷斷續續的，那……好像是……

  「爸爸！爸爸……」

  「啊！」

  賀彪再也忍受不了這種折磨，感覺心臟都要爆裂了！

  他用力的驅使雙腿想要站起來，但卻是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只能夠不斷在原地來回交替亂踢，極其像是一隻垂死青蛙掙扎抽搐的樣子。

  「別……別過來！」

  他的眼睛高高地鼓起，雙手刨動著猛然抓住了一隻圍欄，臉上驟然升起了希望，像是得到了最後的救命稻草似的使勁往懷裡拽著……

  身體在借力之下終於奇蹟般的挪動了一下！

  他再次鼓足力氣向那邊瘋狂沖了過去，哪知道渾身驟然一輕，整個人像是離弦之箭那樣狠狠撞在圍欄上面，余勢未竭，他的身體霍然被揚起了數尺！

  一聲慘叫瞬間響起：「不……」撲通一聲，寬大的身軀一下子翻到了河裡，河水爭先恐後的湧進了他的口鼻。

  他只是大張著嘴不停喝著水，也不見有任何掙扎呼救，就這樣一點點沉了下去。

  在他意識模糊的那一瞬間，他看到岳雯麗出現在他身邊，滿臉都是解脫後的一臉輕鬆表情，眼睛裡帶著幾分不屑瞟了他一眼…………

  十幾分鐘後，烏笑天一溜小跑趕了過來。看著橋上殘留的水漬，他深深嘆了口氣：「還是來晚了！」

  這一夜，又增加了一個人來驗證了這座橋上的傳說。

  賀彪的死亡沒有掀起太大的波瀾，這個縣城雖然不大，可也有著不下十幾萬人口，區區個把人的消失根本算不了什麼，更何況在這種生活壓力日漸增大的時代，自殺這種事幾乎都是時有所聞，幾乎連一個話題都算不上了。

  烏笑天之後也接連到橋上蹲守過幾回，估計是不太湊巧的緣故，根本是風平浪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時間流逝，轉眼已經過了十天，烏笑天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坐臥不寧，就在他準備要強行下水一探究竟的時候，一個機會出現了。

  市政管道工程的鋪設到達了城外，就在陵水河的上游，一條臨時壩堰構建了起來……

  河水斷流了！

  一個絕佳的契機出現在面前，失去了河水的掩護，什麼水鬼、水妖？

  通通不在話下。

  烏笑天很簡單就混進了施工隊裡，這是一次多工種聯合作業，花了兩盒煙的代價，他立刻搖身一變成了一名暑期出來打散工的窮學生。

  出於對他所編造的那個悲情主人公的同情，工頭額外給了他一個夜間看守的工作，這次他徹底擁有很理所當然的藉口來監視橋上的一切動靜了。

  「小烏，晚上多注意啊！」

  工頭對這個新來的年輕學徒工又特意囑咐了兩句，工程進度到了這個階段，設備機械紛紛到了現場，難免會有些不開眼的動腦筋，由不得他不操心。

  「好……好！」

  烏笑天把一條手巾沁濕了搭在肩膀上，涼盈盈的挺舒服。一邊敷衍著下工的工友們，他的眼睛不自然地總是往橋面溜過去——希望今晚可以有收穫就好了。

  他這幾天已經仔細搜查了附近大多數地段，只剩下橋下沒有看過了。

  今天夜裡是個難得的好天氣，月上柳枝頭，清冷的光輝灑滿了大地，不敢說毫髮畢現，但也是讓那個掄鍬抬鎬的烏笑天委實省了不少麻煩出來。

  怎麼會突然動起了工具？

  自然是已經有所發現的原因了。

  就在那些岸邊水草的深處，一個如腰身粗細的黑色地洞被烏笑天一點點扒了出來，看著洞口漸漸出現，他的臉上也不禁露出了些笑意。

  連日辛苦總算是有了回報，不用進到裡面，只那厚厚的黏液殘留在洞口，就是莫大的證據。

  拋掉工具，轉身如飛拖過來一大包足有幾十斤咸鹽，他咬著嘴唇直直將這些白花花的東西沒頭沒腦地倒了進去。

  寧殺錯不放過，這些粗鹽一進到洞裡頓時嗤嗤亂響，一股股白氣不時噴了出來，他的耳邊似乎都已經聽到了憤怒地咆哮從腳下傳來了。

  轟隆隆，烏笑天竟感覺到了一陣陣隱隱腳下顫動……

  這是要出來了嗎？

  說話功夫，那個洞口裡已然衝出了一條似蛇非蛇的怪物，足足有四五尺粗細，幾丈的長短！

  渾身黑乎乎的身體泛著一層膩膩油光，魚頭、一張從中間突兀裂開的扁嘴裡滿是細碎的小牙，眼睛並排在頭頂上，共有三對六隻，各自開合，顯得異常的猙獰兇惡。下頜出長有腮腺，密密麻麻布滿了小孔，噴吐著絲絲縷縷的腥氣，緊挨著又生出了兩對不大的短足，形如鴨掌，軟軟地貼在下腹部兩側，看來是在水裡遊動時才用的著。

  整條身體現在滿滿都是如同被人撒上了硫酸一樣，全是大串的燎泡，看起來痛苦異常的樣子。

  烏笑天往前踏了一步，那怪就像蛇一樣搖搖晃晃昂起了一顆碩大的頭顱，怪嘴一張，居然呱呱地叫了出來？

  前者不由一愣，臉上浮現出古怪的神色：「這該不是有著蛤蟆的血統吧？怎麼叫起來是這個動靜的……」

  不過也就是他這種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才這樣認為，隨著水妖的慘叫，各個河道兩壁溝底風風火火地拱起了一團團的大包，一條條短小宛如泥鰍般的細小怪蛇從裡面鑽了出來，看那副長相，恍然是縮小了多少倍的水妖的模樣！

  「人多欺負人少嗎？」

  看著無數條小水妖游魚一樣往自己涌過來，烏笑天不由自主地就是一陣頭皮發麻，這些東西倒是不知道攻擊力如何，單看泛濫成災的樣子就足以讓人有些說不出的膩歪。

  感情不一定長得恐怖才讓人害怕，這些噁心人的招數一樣有讓人毛骨悚然的效果！

  怪叫一聲高高跳起躲到橋上，烏笑天心裡暗自懊悔自己又犯了輕敵，沒有多叫幾個幫手，要不然哪容得這些傢伙這麼囂張跋扈的？

  剛剛一走神，猛然間卻是被那隻水妖逮住了機會！

  只見它上身直立，一對對怪眼圓睜，那無數的鰓孔里竟齊齊吐出了無數白氣，發出了嘶嘶嘶的怪聲出來……

  烏笑天這下頓時中招，渾身一抖立刻僵直在了當地，只覺得後背冷汗直冒，那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再次向他襲來……

  「太上老君。教我殺鬼，賜我神方。上呼玉女，收攝不祥。登仙左契，足躡魁罡。左祛六丁，右役六甲。前有黃神，後有越章。吾今行法，不避群凶。先煞惡鬼，後煞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當。當吾者死，背吾者亡。所求稱遂，所履榮昌。萬事和合，萬邪滅蹤。急急如律令。」

  下意識念起了護身敕符咒，手裡星玉羅盤霍然出現，光華四射中，一層光罩已經護住了烏笑天本人，而他也不知什麼時候又把震天符印放到了空中，盤旋半空在那怪物的頭頂滴溜溜打轉……

  寂靜無聲的對峙，烏笑天死死盯著對面被黑色潮水般簇擁著的巨大怪影。那怪三對眼睛圓翻，身體瞬間漲大了數倍，抖動兩隻魚鰭發出嘶嘶的怪嘯，一隻碩大頭顱扭來扭去威懾似的搖頭擺尾，而腳下無數小妖也密密麻麻聚在一起，露出了一排排白森森的小牙，似乎警告著敢於嘗試上前的人這尖利的牙齒可並不是單純的什麼擺設……

  「該怎麼辦？」

  烏笑天暗中凝神在須彌芥子裡到處翻找，手裡可用的法器只適合用來防護和單打獨鬥，可眼下這怪物身邊可是不知有成百或是上千的打手在虎視眈眈，即便是把手裡的靈符都加上，也不過百十張的樣子，而且這些還不一定都是可以用來對敵。

  咦？這是……

  嗖！

  一個略大的細長黑影從對面竄了過來，

  烏笑天把手一揮，一道明亮的光影從面前閃過，將剛剛從須彌芥子裡抽出的匕首握緊，看也不看就朝襲來的黑影揮了過去。

  銳利刀刃不費吹灰之力便將還停在半空中的小水妖砍成兩截。一大灘鮮血帶著濃烈的惡臭迅速擴散開來。屏住呼吸，以防吸入那些混在血液中的瘴氣，然後提著匕首，烏笑天想要衝出橋面這裡。

  這個地方對他來說太不利了，他只能左右躲閃未來那些源源不斷的攻擊，而一旦失敗，被它們包圍起來，等到那個正主出手，那麼等著他的就只有死亡。

  但烏笑天剛邁開步子就眼前一黑，有些喘不上氣來，他剛剛才被水妖偷襲過，臟腑內傷根本就沒有痊癒。

  既然再也沒辦法離開，他索性就停了下來。

  嗖！

  聽到這個聲音，烏笑天連忙揮出無名匕首轉身將它擋在自己面前。

  而那隻朝他飛撲過來的另一隻小妖則一頭撞在了刀身上，只聽「咚」的一聲悶響過後，地上便躺了一隻神志不清的偷襲者。

  烏笑天立刻掉轉刀口，順勢朝它的脖子砍了下去，而這一擊幾乎讓它整個腦袋都掉了下來！

  「嗯！」

  發現橋面在有節律地抖動，烏笑天猛地把頭抬了起來，發現那隻水妖已經放低身體，張著大嘴對準他沖了過來。

  想躲已經來不及了！

  他只能把自己的整個身體繃緊，直接把匕首向著那陰影傾盡全力地刺了過去。

  耳邊聽到了「咚」的一聲巨響，將那種難以承受的衝擊傳到了烏笑天身上。骨頭的關節處都發出了斷裂般的「咔咔」聲，而遊走在身體各處的疼痛幾乎讓他以為自己已經散架了。

  無來由的巨大力量捲起年輕的身體朝天空飛去，烏笑天現在就像置身於雲端一般。

  在飛嗎？

  雖然不知道究竟是刺到了水妖什麼地方，但此刻烏笑天的身體只能感覺到這一點。

  嗷！

  在他身下的河道里，水妖發出了勝利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