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漏洞
2024-06-17 18:26:17
作者: 天下無侯
案情進展越來越快。秦向陽給蘇曼寧陳述最新案情,順便又把思路理了一遍:先是確立了遇害人都跟程功發生過矛盾衝突的邏輯,又通過程功判斷出黃少飛和郝虹也有被害可能,接著對黃少飛二十四小時監控,沒想到兇手提前潛入黃少飛別墅。兇手迫不得已換裝脫身,把自己的長款羽絨服留在現場。羽絨服上提取到A、B兩份DNA數據,人體殘留組織多的一份為A,殘留組織少的那一份是B。經比對,樣本B為被害人李志堂所留,那麼,樣本A只能來自兇手。進而又從程功倉庫的院子裡找到呂勝的菸灰缸,菸灰缸里菸頭上提取的DNA信息跟前面的A樣本一致,所以呂勝就是兇手。接著又從李鐵柱家提取到李闖的DNA信息,鑑定結果跟呂勝菸頭上的DNA信息一致,那麼就證實了呂勝就是失蹤多年的李闖,而李闖就是1210連環殺人案的兇手。在這條邏輯鏈里,對菸灰缸主人的認定不算太嚴謹,但菸灰缸內殘存菸頭上的DNA信息,羽絨服樣本A,李闖臥室提取的DNA信息,這三個數據是一模一樣的,所以上面的結論能立得住。
另外,華晨公寓樓監控視頻的回溯還在進行,要是從中找到呂勝潛入公寓的監控畫面,那麼,一份完整的證據鏈也就形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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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陳述完,又叫孫勁去督促視頻回溯進度。
李文璧聽完,吃驚地說:「路上我也聽蘇曼寧講了,沒想到你們案子裡的被害人,多少都跟蔣斌有關聯。」
「是的!所以才叫你冷靜,他要真殺了李文志,絕對跑不了。」說完,秦向陽去了周小娟的休息室。他和周小娟足足談了一小時,其間沒讓任何人打擾。周小娟把之前跟李文志說的情況,又詳細述說了一遍。她一再強調,同意提取自己的肝細胞組織做DNA鑑定。
從休息室出來,秦向陽立刻提審蔣斌。李文璧則跟著蘇曼寧進了審訊室隔壁的觀察室。
也許蔣斌早就料到有這一天,也許他還心存僥倖,審訊室里的蔣斌看起來很冷靜,身上透著一股見慣了生死的魄力。
該怎麼審呢?蔣斌和劉秀貞可不一樣。他要只是非法出賣人體器官信息那倒好說,麻煩的是他很可能涉嫌殺人。要真是那樣,蔣斌怎可能配合?
秦向陽琢磨了一會,收斂了所有外在情緒,平靜地說:「蔣斌,你涉嫌向黃少飛非法組織、出售人體器官受體信息。」
「我認。」蔣斌的回答很快,語氣也很平靜。
「你似乎早有心理準備。」
「呵呵,我知道黑子被抓了。華春曉不該做黑子那樁生意,更不該黑他。」
「你指的是艾麗那樁器官生意吧。」
蔣斌閉上眼睛,不說話了。
「你對華春曉的死有什麼看法?」
蔣斌微微睜了睜眼,從眼皮縫裡瞅了瞅秦向陽,接著又閉上了,表情里透著無聊。那意思是說,死人的事歸你們警察管,問我幹什麼?出售受體信息的事,我這不認了嗎?要是閒聊,那把我放回家,咱泡上茶好好聊。
秦向陽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多了,這麼一來就把審訊氣場沖淡了,根本撼不動蔣斌,蔣斌冷靜得像座山。
他沉默了一會,調整了語氣,冷不丁地問:「還記得李文志吧?」
蔣斌的眼角輕微抖動了一下,平靜地看了看秦向陽,又隨意地把視線轉向別處。
「周小娟的肝臟。」秦向陽這話沒頭沒尾,蔣斌聽到後卻猛地抬起了頭。
「1998年8月17日凌晨,你搶救了一個出車禍的年輕人,接著摘取了他的肝臟。」
蔣斌臉色有了變化,但依舊沉默不語。
「實話告訴你,你老婆周小娟就在外面。我們正準備提取她的肝臟細胞,跟李文志父親做DNA鑑定。」說完,秦向陽也不說話了,平靜地盯著蔣斌。實際上,不到萬不得已,他還沒有驗DNA的打算,畢竟就算鑑定證明周小娟的肝臟是李文志的,也不能證明蔣斌是活體取肝。但從審訊角度講,他這麼說也算客觀,算不上誘供。
蔣斌死死地盯著秦向陽,兩個人對峙了足足有五分鐘。審訊室里異常安靜,坐在隔壁觀察室的李文璧越看越心焦,手心很快濕了。
良久,蔣斌忽然開口,清晰地道:「我認。」
秦向陽儘量保持面色平靜,輕輕呼出口氣,繼續緊盯著對方,他萬萬沒料到蔣斌會這麼回答。
又過了一會,蔣斌說:「是她出賣了我?」蔣斌的每句話似乎都經過斟酌,聽起來幾乎沒一個多餘的字。
「不是。」
「那就好!」蔣斌輕輕點點頭,語氣有些欣慰。
秦向陽見蔣斌說完那三個字,又平靜了下去,突然開口道:「你殺了那個年輕人!」
蔣斌聞言微微笑了笑,連眼皮都沒抬。
孫勁負責記錄,見蔣斌一臉不屑的表情,馬上坐不住了,抬手就想拍桌子。秦向陽趕緊把他按住,示意他別出聲。
「蔣斌,你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我們已經掌握了目擊者。」孫勁的話已經脫口而出。
「目擊者?」蔣斌好像憋不住似的笑道,「別鬧了,我那晚是救人,我可以給你們提供目擊者。」
「救人?李文志的肝臟呢?」孫勁反問。
「既然你們把周小娟都弄來了……剛才我說了,我認!那個年輕人我沒救過來,我老婆要換肝,我用了他的肝。告我非法組織、出賣人體器官受體信息是吧?呵呵,我不在乎再多加一條非法挪用死亡患者器官。」
「蔣斌,你還有臉了?你要是個男人就痛痛快快!」對付蔣斌這種滑頭,孫勁急躁的缺點暴露無遺,見蔣斌語氣嘚瑟又坐不住了,拍著桌子叫道。
秦向陽趕緊咳嗽了一聲,再想拉他也來不及了。
孫勁剛說完,蔣斌臉色變了,一改之前的平靜,跟著叫道:「男人?小年輕,你也配跟我提這兩個字?為了老婆,非法挪用死亡患者器官,我這才叫男人!」
「你……」孫勁指著蔣斌,臉色發紅。
秦向陽一看這可不行,審訊講究個氣場。蔣斌這麼借題發揮,很快就能把話題繞遠。他趕緊叫人喊來李天峰,把孫勁替了下去,又悄悄囑咐李天峰,千萬別出聲了。
換了人,審訊室里慢慢平靜下來。秦向陽也不著急,也不看蔣斌,過了好幾分鐘,估摸著蔣斌情緒平靜了,才說:「那晚,你給傷者李文志做了個血液全面檢查吧?」
蔣斌狐疑地看了看秦向陽,輕輕哼了一聲。
秦向陽見他不說話,接著道:「當時李文志傷情已經穩定。你做全面血檢,無非想看他的肝臟能否跟周小娟的配型到一塊。配不上,你不動他。可結果恰恰配上了,你才藉故傷者內出血,又把他送進手術室,活活摘取了他的肝臟。」說完,秦向陽叫人把劉秀貞帶了進來。
「別套我了,警官。多年前的事,你現在怎麼說都……」蔣斌話說到一半,見劉秀貞進來,立馬不言語了。他知道秦向陽為什麼一口一個李文志了。難怪!是這個向來聽話的學生把自己出賣了。
這次,秦向陽又是同時審兩個人。
「劉秀貞,1998年8月17日凌晨,你和蔣斌都做過什麼,說說吧。」
劉秀貞看了看蔣斌,咽了口吐沫,把當晚的經過說了一遍,最後她補充道:「所有的事我都記了筆記,對你們有用的話,算立功嗎?」
「筆記?什麼筆記?」蔣斌打斷了劉秀貞的話。
「在這裡!」秦向陽叫人拿著劉秀貞的筆記,給蔣斌看了看,又收了回來。
「這算什麼!」蔣斌激動地說,「筆記能偽造!」
「你說得很對。」秦向陽說,「我們已經對筆記本的紙張和墨跡做了鑑別,這份東西至少存放了十幾年,是沒有疑問的。」
「那內容呢?內容可以亂寫!」蔣斌大聲說。
「我沒亂寫!」劉秀貞反駁道。
蔣斌還要說什麼,秦向陽制止了他,說:「劉秀貞,你筆記里提到,當晚你和藥房的李琳有過衝突對嗎?」
「對。」
「說說具體情況。」
「和筆記上一樣,我去退藥,她不給退。憑什麼?再說她就是個值夜班的實習生。」
「你們吵架了?」
「是的。」
「怎麼吵的?」
「具體咋吵的,記不清,但肯定是吵了。我相信,李琳要是看了筆記,肯定能記起來這件事。」
「你們吵架是一回事,為什麼吵架是另一回事。你明白嗎?」秦向陽仔細強調。
「就是因為退藥才吵架啊!」劉秀貞有些不解,「看了筆記,李琳肯定都能想起來,這兩件事有什麼區別嗎?」
這時,蔣斌突然搶著說:「行,咱都乾脆點吧。就算劉秀貞說的都是事實,又能怎樣?」
「你承認劉秀貞說的話?承認筆記內容?」秦向陽反問。
「承認,承認,沒問題,行了吧。」蔣斌有些不耐煩了。
秦向陽點點頭,叫李天峰如實記好,又叫蔣斌把那篇筆記內容看了一遍。蔣斌看完,把筆記隨手一扔,笑道:「就那麼回事!我現在很想知道,你怎麼給我定個殺李文志的罪名。」
秦向陽叫人把劉秀貞帶回去,然後說:「定罪是法院的事,我就負責搞清事實。」
「行!別咬文嚼字。事實是什麼?我說的就是事實!我沒殺李文志,現在這麼說,將來到法院還這麼說!」
「蔣斌,你首先得認清一個事實,劉秀貞和李琳吵架、退藥這兩件事,到了法庭上,她們都能作證。」
「作證好啊!我說了,那晚就那麼回事,她說得沒錯,我是仗義救人。」
「很好!」秦向陽長長地呼出口氣,問:「你來說說李文志怎麼死的。」
蔣斌有些無奈地說:「非要我重複你的話,我對傷者做了外傷急救,當時劉秀貞在場,之後把他送到監護室。後來李文志突然內出血,我對他做了手術搶救,失敗。」
「但在你所謂的手術之前,你就對傷者做了全面血檢,就是說,你一早就有器官配型的心思。」
「有!又怎樣?我就是非法挪用死亡患者器官,前面我早認了!但我沒殺人!」
「事實上,你根本沒對李文志做搶救手術。」
「什麼意思?」
「蔣醫生,如果做手術搶救內出血病人,會只用到麻醉劑和腎上腺激素這兩樣藥品嗎?」
「啊!」秦向陽話鋒轉得太快,蔣斌整個人突然呆了!他是醫生,很明白秦向陽的話,做手術搶救內出血患者,至少也會用到諸多止血藥物。可是他剛才已經承認了劉秀貞的筆記內容,劉秀貞因退藥跟李琳吵架,也是不爭的事實。
這個轉變太突然,這時他才意識到,為什麼秦向陽一直強調退藥這件事,作為醫生,他竟也犯了燈下黑的錯誤,他原本得意的臉瞬間被汗水浸透。
「你和劉秀貞都忽略了退藥的細節!」說著,秦向陽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記得筆記本的原話嗎——『除了麻醉劑,腎上腺激素,還餘下那麼多藥品沒用,不都是錢嗎?』也就是說,當全面血檢結果出來後,你發現李文志的肝臟剛好合適,這才起了殺機。以李文志內出血為名,又把他挪回手術室,活活摘取了他的肝臟!所以,你才用到了麻醉劑!至於腎上腺激素,我想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它可以救人,也可以殺人。李文志正是死於你給他注射了大量的腎上腺激素。正因為你是活體取肝殺人,所以才只用到這兩樣藥品,所以才會多出來劉秀貞去藥房退藥的事。」
「這……我沒有!你這是誘供!」蔣斌渾身哆嗦,精神很是亢奮,嘴裡不停地嘟囔著什麼。
「沒有?劉秀貞和李琳作證人,退藥是鐵的事實。那你給我個合理的解釋。」
「我……」蔣斌的精神似乎亢奮到了極點,滿臉虛汗,呼吸急促。
「給我個合理的解釋!」秦向陽繼續逼問。
「我……她……」
「實際作為醫生,你本不該有這樣的失誤。但你是殺人取肝,當時興奮、激動,情緒複雜,加上取肝後要急著做相關的保存工作,方便天亮後立刻移植,才導致你忽略退藥細節。劉秀貞忽略這個細節,則是因為值夜班困頓、迷糊。對你倆來說,這事過了這麼多年,早就成了思維定式。這就叫因果。」
「你……」
「再給你補充最後一點,」秦向陽語氣嚴厲地說,「你取了李文志的肝臟後,給他縫合了傷口。對李文志家人來說,你是個替病人墊付醫藥費的好醫生,你算準了他們絕不會起疑,更不會再拆開屍體的縫合線,屍體一旦火化,誰還能知道那裡面少了個肝臟?」
「你……」蔣斌指著秦向陽,指尖抖個不停,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呵呵,我的話說完了,有什麼話還是留到法庭說吧。」秦向陽說完立刻沉默下來。他知道在這種突然打擊之下,蔣斌這會很亢奮,但亢奮之後,往往是委頓。等到精神萎靡下來,他的心理防線就算沒崩潰,也差不多了。此刻,蔣斌心裡一定波濤翻滾,來回掙扎,不想面對事實,又不得不面對事實。這時候最好的法子就是不打擾他,讓他自己想,等他理智的天平認識到再狡辯也無濟於事時,基本就有問必答了。
過了一會,秦向陽對蔣斌說:「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說完,他和李天峰離開了審訊室。
他們剛出門,李文璧就從隔壁觀察室沖了出來。
「真是他!他殺了我哥!」李文璧一邊叫,一邊往審訊室里硬闖。秦向陽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別攔我!我要殺了他!放開我!」
「別鬧!」秦向陽吼了一聲,硬是把李文璧拖進辦公室。辦公室里很快傳出叮叮噹噹的摔東西的聲音。過了一會,秦向陽揉著鼻子從裡邊出來,喊蘇曼寧過去看住她。
「怎麼樣了?」秦向陽恍若無其事地回到審訊室門口,問李天峰。
「他要煙。李天峰說。
秦向陽點點頭,回到審訊室,給了蔣斌一包煙。
蔣斌兩眼發呆,默默地抽了一支,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秦向陽又幫他點上一支,才說:「隨便聊聊吧。」說著,自己也點了根煙,搬著椅子坐到了蔣斌面前。
「哎!」蔣斌沉默了很久,才嘆了口氣,說,「起碼活到了今天,也算夠本是不是?」說完,他無力地笑了笑。
「為你老婆那麼做,其實你很爺們,但你路子走錯了!」秦向陽這話並不敷衍。他知道蔣斌已經絕望了,此時這樣的感慨,無非是在找心理平衡。
「路子?我可是個醫生,老婆碰上這種事,也得跟老百姓一樣,乾等死!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蔣斌嘲諷地說。
秦向陽點點頭,不置可否,輕嘆道:「起碼現在的合法移植環境比以前好多了。話說回來,我要是碰上和你一樣的處境,估計沒你那膽。單從感情角度說,你對周小娟不錯。」
蔣斌笑了笑,沉默了一會,說:「你這還算句人話。但實際上,那麼做也不是我的初衷。」
「哦?」秦向陽一聽蔣斌這話裡有話,順勢又點了根煙遞給蔣斌。
蔣斌接過煙吸了幾口,說:「小老弟,有些事咱都得認。咱都是老百姓,無奈多多,不能像有錢人那樣隨心所欲。」
「有錢人也不見得就隨心所欲。」秦向陽笑著說。
「太年輕!」蔣斌哼了一聲,說,「當年,要不是因為一件事,我也不會動歪心思。我要不動歪心思,我老婆大不了認命,但我也不會有今天。」
秦向陽跟著「哦」了一聲,他不想打斷蔣斌的思路,自顧自把玩著手裡的煙盒。
蔣斌盯著牆角,眼神有些迷離地說:「1998年,有人為了一個心臟,能出得起一千萬元的價,你想不到吧?」
「一千萬元?」秦向陽立刻警覺起來。
「我想說什麼意思呢?就是說,有錢才有路子。懂吧?」
「不懂!」秦向陽眨著眼皮說。
「呵呵,我明白你想知道怎麼回事。我這處境,說也無妨,不說也無妨。」
「不一定!」秦向陽認真地說,「要是你講的事對警方有益,那對你自己也有益。」
「你這話很直白,警察的官話可不這麼說。」蔣斌突然笑了,也認真地看了看秦向陽。
秦向陽跟著也笑了笑。
「那件事對現在的你們有沒有益,我不知道,但當時對我來說,就是一筆意外的買賣。」蔣斌接過秦向陽的煙,清了清嗓子說起來,「當年一個有名的外科教授,姓唐,也是我當年的老師聯繫到我,問我能不能利用關係,幫他在濱海這邊尋找一種稀有血型。」
「稀有血型?」秦向陽忍不住皺著眉頭插了一句。
「AB型Rh陰性血,極為稀有,俗稱『熊貓血』,在人群中的比例不足萬分之一。我當時再三追問為什麼,唐教授才告訴我,他是幫一個澳門的商人打聽。那個商人有遺傳性心臟病,只有換心臟才有救。可是他血型太特殊,是AB型Rh陰性血。而且就算找到這種血型,也還是得做器官配型,所以要找到合適的心臟非常困難。為此,那個商人通過關係,輾轉聯繫上唐教授,在內地尋找器官源。唐教授說,他手裡有那個商人的血檢數據,只要找到合適的心臟,哪怕只是提供有效信息來源,對方就支付信息費一百萬元。要是能直接提供心臟,再多加五百萬元。」
「你剛才不是說一千萬元嗎?這才六百萬元。」
「看得見的是六百萬元,但誰知道唐教授扣了多少信息費?」
秦向陽點點頭,問:「這麼說,當年這個事你辦成了?」
「是的!現在你知道了吧,有錢就有路子。」
「你分了多少?」
「一百萬元。」
「有一百萬,你為什麼不給周小娟找個合法的肝臟來源?」
「在買賣辦成之前,周小娟的病就拖不得了。再說,你以為花一千萬元找個心臟就合法?」
「我沒那麼想,我在想你當時怎麼做。」
「實際上在那件事之前,我腦子裡就從沒有過用器官掙錢的想法,更從沒想過要非法給周小娟搞個肝臟,是那件事刺激了我。所以,剛才我說那麼做不是我的初衷,確實如此。」蔣斌長嘆一口氣,又道,「當時我利用關係,多方打聽,可是幾星期下來,連合適的血型都沒找到,更妄談合適的心臟了。當時幾欲放棄,很是苦惱,有次酒後,就跟華春曉聊起了這件事。」
「華春曉?」秦向陽登時坐直了身子,全身的神經也跟著繃緊了。
「是的,怎麼說他都算我半個兒子。本來我想跟他聊過之後,再跟唐教授言明,事辦不了。可沒承想,那件事愣是叫華春曉給辦成了,而且直接提供了心臟。現在你知道了,華春曉從中分了五百萬元。」
「華春曉?當時他二十出頭還沒畢業吧?這麼大本事?」秦向陽覺得不可思議。
「要不說有錢能使磨推鬼。」蔣斌感慨地說,「年輕人想法多。或許對當時的他來說,初衷是想快速賺些錢用來交學費,他不想什麼都靠我,虧欠我太多。事後我問起來,華春曉才說,他有幾個朋友,為了找Rh陰性血,他們想了個點子。什麼點子呢?他們買了大量的內存條,扮作電腦公司的人,找到各個醫院和血站,以推廣硬體為名,免費給人家升級內存。這麼一來,就從醫院和血站里得到了大量的患者血型數據。」
「就這樣?」
「是的。是不是很簡單?」
「不簡單,那是1998年,電腦不普及,這個法子很管用。」
「是的,我也沒想到。」
「他們怎麼交易的?」
「在車上。」
「車上?」
「貨車廂,裡面有全套血檢設備,手術設備。」
「那個澳門的商人來了濱海?」
「是的,不然怎麼做手術?」
「你參與了手術?」
「沒有!我和唐教授一樣,都只是中間人。華春曉從大量血型數據中找到了AB型Rh陰性血,先是以免費查體的名義,抽了那個人的血去化驗,然後通過我又拿到唐教授手裡商人的血檢數據,確認兩者配型程功後,他就確定了心臟供體,我再把消息通知唐教授。之後商人來濱海直接跟華春曉聯繫,手術成功後,給了華春曉他們五百萬元。交易過程都是事後華春曉告訴我的。」
「華春曉他們一共幾個人?」
「不知道,他從來不說,畢竟那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這麼說,他那些朋友的名字你也不知道?」
「不知道。」
「心臟是誰的?」
「不知道。」
「商人具體情況呢?」
蔣斌又搖了搖頭,一問四不知。
「你真的都不知道?」
「你覺得我還有必要隱瞞?」
「你怎麼跟黃少飛搞到一起的?」
「那是華春曉和我女兒結婚以後的事了,華春曉介紹我們認識的。」蔣斌咳嗽了幾聲,有些不滿地說,「你打斷了我的思路。我想說的是,這件事在先,它刺激了我,我給周小娟搞肝臟的想法在後。當我把那件事告訴華春曉後,他叫我先別回絕唐教授,說他有幾個朋友,他們想試試。後來,華春曉找我借三萬塊錢,實際上他們用那些錢買了內存條,但當時我可不知道。從那時起,我才動了心思,心想他們整天東跑西竄,倒不如藉此,叫他們幫我找無名屍體,或者車禍中的傷者,我想給周小娟找個合適的肝臟。為此,我給他們買了輛二手麵包車,叫他們多到下面的公路上轉轉,尤其是晚上。」
「你利用了他們?你叫他們撿屍體?」秦向陽驚道。
蔣斌點點頭,嘆道:「華春曉對這事也很上心,畢竟周小娟是他養母。作為交換,我告訴他,如果找到合適的肝臟,那三萬塊錢就不用還了。」
「難怪出了車禍的李文志會被他們撿到!這麼說,把李文志送到醫院門口的,就是華春曉他們了?」
「是的!那是第七個,那之前他們已經往醫院送過六個人,都是車禍的傷者,我給救活了四個。為這事,那年我還得到了醫院的嘉獎,上過當年報紙的豆腐塊,呵呵。」
「你簡直……」秦向陽本想告訴蔣斌,要是李文志不死在他的手術刀下,那麼撞了李文志的趙楚也就不會去參軍,他和張素娟的孩子就不會死,他也就不會有機會策劃後面的驚天連環大案了。最終秦向陽搖了搖頭,想想還是算了,那個話題太長,一切都為時已晚,於事無補,那些事縱橫交錯,環環相扣,皆是因果,但直到此時才得以窺見它們最初的因,最初的起點。
聊到這裡,蔣斌早已疲憊不堪,精神很是萎靡。秦向陽叫蔣斌寫下唐教授的具體情況,結束了這場對他來說,有些始料未及的審訊。臨走,他厚道地告訴蔣斌,提供的這些情況很有價值,極可能跟警方手頭的1210連環兇手案有關,也就是說,蔣斌極可能因此受益。
再次聽到「受益」這個詞,蔣斌滿臉驚訝,這不奇怪,他對他女婿華春曉被害的內情一無所知。
蔣斌提供的情況太及時了,可以說句句讓秦向陽驚喜,始料未及。結束審訊後,他立即召集全隊開會,把審訊相關情況和自己的想法講了出來。
這場審訊剛開始時,他只是想通過蔣斌挖挖華春曉當年的情況,實在沒想到蔣斌能給1210案帶來重大突破,結合1210案案情,他不得不把兩者聯繫到一塊。他想,華春曉那幾個朋友還能是誰?十有八九就是李志堂、高虎、黃少飛、郝虹。這四個人再加上華春曉,剛好湊齊1210案兇手的死亡名單。除此之外,目前還有更合理的解釋嗎?他心裡頓時通透起來:歸納目前所有的信息,只能是華春曉等五人,當年苦心找Rh陰性血,最終找到了孫成茂身上。孫成茂不是無故失蹤,是被取了心臟。
這麼一來,再結合每次案發時的簡訊內容,呂勝,或者說李闖的殺人動機,就一目了然、合情合理了。孫成茂當年有恩於李闖,李闖依次殺了華春曉等四人,為孫成茂復仇。那麼不用說,郝虹也參與了華春曉當年的生意。
秦向陽說完自己的想法,接著,又皺眉道,「對李闖犯罪動機的分析,邏輯上是成立的,但這個分析有好幾個問題,或者說漏洞。」說著,他在案情分析板上又畫了好幾個問號。
問號1:也是最基本的,判定動機分析的基礎,孫成茂真的是Rh陰性血嗎?(待孫勁驗血後再下結論。)
問號2:李闖為什麼隱姓埋名,改叫呂勝?
問號3:李闖如何得知華春曉等人當年的所作所為?畢竟連蔣斌都不知道心臟取自於何人,而華春曉等當事人更不可能向旁人透露。
問號4:僅憑孫成茂對李闖當年的那些幫助,值得李闖連殺四人嗎?
問號5:就算問號4的答案是肯定的,而李闖本人也義薄雲天,可事情都過去了這麼多年,他為何偏偏現在才動手,而不是一早就動手?是他剛剛得知事情真相嗎?
問號6:如果問號4的答案是肯定的,那麼,對李闖來說,更值得他感恩報答的人應該是其養父李鐵柱,可是這麼多年來他都沒再見過李鐵柱。他為什麼舍大取小?
寫到這裡,秦向陽敲著分析板問:「大家還有沒有補充?」
眾人皆搖了搖頭。
此時孫勁坐在下面,對秦向陽的話,他根本無心細聽。他用手肘撐著頭,眼前不時閃現腦補的畫面——他看到父親孫成茂被人綁走,然後在一個黑暗的房間裡,被脫光衣服;有個人走了出來,手裡握著鋒利的手術刀;那人拍了拍父親的左胸,像在檢驗一隻待宰的豬;接著父親的胸被劃了開來,露出撲通撲通、正冒著熱氣的心臟。然後畫面一閃,他又看到一個模糊的臉,對,他認出來了,那是李闖,一個僅僅被父親幫助過的孤兒。他看到李闖揮著斧子,瘋狂地砍殺了李志堂,接著是華春曉,接著是高虎,接著是黃少飛,最後是一個叫郝虹的女人。殺完人,李闖突然回過頭來,瞪著血紅的眼,衝著孫勁笑了笑,然後冷冷地說:「我替你父親報仇了!你個孬貨!」
「我要殺了你們!」孫勁突然兩眼通紅,抱著頭大叫了幾聲,接著身子一軟摔倒在地。
李天峰急道:「他好像又犯頭疼病了!」
「頭疼病?」
「上次那個煙花店起火時,他就犯過病!」
「不早說?」秦向陽無暇指責李天峰,叫他送孫勁去醫院,臨走又囑咐李天峰,要給孫勁驗血。
蘇曼寧說:「他這是應激反應。是不是以前受過什麼刺激,或者腦部有過創傷?」
「要這麼說,那只能跟他小時候那場火有關。」秦向陽想了想,說。
「先去醫院檢查下吧,明天我找個心理醫生給他看看,以前我們警校的一個教授。」蘇曼寧建議道。
孫勁被抬走後,會議接著進行。
對秦向陽的問題,沒人補充,但蘇曼寧卻提了個新的想法,她認為邏輯上,李闖的動機分析非常合理,那就不應該有那麼多問題,或者說漏洞,但秦向陽列出了六個問題,除了第一個要驗血,每個問題也都很合理,這就矛盾了。那麼,會不會有另一個可能:華春曉當年那伙人,不是五個,而是六個,除了華春曉等五人,李闖也參與了那樁買賣。畢竟除了郝虹,其他人都是孤兒,相處起來有共同語言,而李闖又和郝虹關係不錯。
「哦?要是這樣的話……」
秦向陽來回走了好幾圈,突然停下說:「要是李闖也參與了,那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畢竟他和孫成茂有那層關係。」
「要是他也參與了,好幾個問題就能解釋了。」蘇曼寧說。
「等等,我想想。」秦向陽轉身盯著寫字板陷入了沉思。
問號1好說,孫勁驗完血就清楚了。
問號2:李闖為什麼隱姓埋名,改叫呂勝?孫成茂有恩於李闖,兩人異常熟悉。李闖卻參與謀害了孫成茂,事後隱姓埋名也在常理之中。
問號3:李闖如何得知華春曉等人當年的所作所為?他參與了事件。
還是有幾個疑問暫時無法回答。是自己想多了嗎?不會。剩下的幾個問題本身,也都合情合理。之所以還無法解釋,那只能是相對應的信息不足,這件事一定還有沒掌握的隱情,但不能因為還有隱情,還有疑問,就否定李闖是兇手這個最基本的調查事實。
想到這,秦向陽回過神來。不管怎樣,之前的案情分析早有結論,兇手和死者交情頗深,否則不會僅憑一個電話就提前住到黃少飛家裡。更主要的是,李闖若不是親身參與,知道內情,又怎麼可能給孫勁發那樣的簡訊?蘇曼寧的想法合情合理,看來李闖遠不是他自己寫的那樣: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最新結論是李闖、華春曉等六人一塊弄到了孫成茂的心臟,那中間一定還發生了什麼枝節。餘下的問題,總會有個合理的解釋。
說來說去,這麼多問題都只是圍繞李闖的殺人動機,而對破案來說,最重要的是固定證據,抓住兇手。想到這,秦向陽暫停了會議,叫眾人隨時待命,自己去督促華晨公寓視頻回溯的進度,此時已是晚上9點多了。
23:00,秦向陽正在會議室椅子上閉目養神,視頻回溯小組的組長沖了進來,揉著通紅的眼睛說:「隊長,任務完成了。」
秦向陽立刻從椅子上蹦了起來:「什麼情況?」
「華晨公寓提供的三十天視頻,全部捋完了。除了李闖那個正面影像,也就是案發當晚十點鐘,李闖進入華晨公寓的圖像之外,再沒找到其他。」
「再沒找到其他?不對吧?」秦向陽皺眉道,「他一定會踩點的,會不會你們的參照物有問題?」
「我們不是單純以那件羽絨服為參照物,還依據他的正面影像。」
有計劃犯罪哪有不踩點的?李闖在對公寓樓內部情況一無所知的情形下,於12月10日當晚,直接上門弄死了李志堂?秦向陽搖著頭自語道:「難道李闖的踩點時間還要往前移,在這三十天之前?可是華晨公寓的監控每個月覆蓋一次,最多保留三十天,難道有必要做硬碟恢復?」
「既然有案發當晚他進入華晨公寓的正面影像,為什麼非要找到踩點的圖像?你說過,李闖和李志堂是老熟人,在這三十天之前任意時間,他都可能進入過華晨公寓吧?」組長有點不解地說。
「你說的也對!」秦向陽仔細想了想,重重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又問,「那李志堂呢?那些天有無異常情況?比如有沒有帶什麼朋友進來,尤其是案發前幾天。」
「那三十天,李志堂基本正常,除了每個周末那兩天夜不歸宿,其他時間都是按時上下班,他性格應該比較孤僻,每次都是獨來獨往。當然,如果有朋友單獨來訪,從視頻上沒法分辨哪一位是他的朋友。」
「上下班的時間記了嗎?規律嗎?」
「這個,都有視頻截圖,但未做書面統計。」組長有點尷尬地打了個電話,叫他的組員趕緊做個統計。
統計結果很快送了過來。
從結果上看,在那一個月內,除了每周末那兩天夜不歸宿,李志堂每天出入公寓樓的時間相對固定。但在這固定之外,卻有那麼一點點特別。統計顯示,李志堂幾乎每天都是早晨六點三十分就離開公寓,直到晚上十點左右才返回。從畫面截圖看,出入期間,李志堂每次都帶著個單肩帆布挎包。
他為什麼每天都早出晚歸呢?老師的工作有那麼忙?秦向陽自言自語,敲著後腦勺想了一會,再抬頭時,瞧見視頻回溯組長正用熱切而興奮的眼神看著他。
「幹得不錯!」他給予了對方應有的評價,然後用雙手用力搓了搓臉,振奮起精神,通知大家開會。
說完,他又叫人連夜去找程功,把人帶到局裡來。
很快,會議室里再次坐滿了人,這次技偵人像模擬師也參與了進來。
會議剛要開始,李天峰衝進了會議室,手裡捏著孫勁的血檢單。
「孫勁的,AB型Rh陰性血!但是,醫生說,由此並不能確定他父親的血型。」李天峰有些失落地說著,把單子交給秦向陽。
「為什麼?」秦向陽不解。
「我打電話問過孫勁的母親,她只知道她是A型,孫成茂是AB型。醫生說,這不能確定孫成茂就是AB型Rh陰性,這裡頭牽扯到遺傳學和DNA檢測,我說不清,你問醫生吧。」說著,李天峰把電話交給秦向陽。
「這個牽扯到染色體D基因的遺傳情況,」醫生在電話里說,「每個人的D基因有三種表現可能,DD,dd,Dd,而Rh陰性基因是隱性基因,也就是說,只有當父母遺傳給子女的每條等位基因都是d時……」
「什麼『滴滴滴』的,簡單點,有沒有法子確定他父親的具體血型?」秦向陽急道。
「不好辦。我也沒有更通俗的方法給你說明白!」醫生提高了音量,「現在只知道孫勁是AB型Rh陰性血,就是說他的染色體D基因是dd形式,這取決於他父母雙方的D基因遺傳。光有孫勁和他母親的血型,無法確定他父親的具體血型。如果他母親的D基因是Dd形式,那他父親就可能是Dd或者dd。如果她母親也是dd,那他父親同樣可能是Dd或dd……算了,要不,先對他母親做個DNA鑑定吧。最好還是提供他父親的鑑定材料,比如頭髮、指甲之類……」
「廢話!我有那些材料還找你們?謝謝,再見。」秦向陽生氣地掛斷電話,立刻叫法醫吳鵬去採集孫勁母親的血樣。
安排完,他又問李天峰孫勁的情況。
「穩定了,醫生叫留院觀察,有人在那守著。」
秦向陽點點頭,舉著孫勁的化驗單說:「1210案案情,大家都清楚了吧?我們先假定孫成茂就是AB型Rh陰性血,那麼,結合蔣斌的供述,現在我們大致還原的事實是,1998年夏天,有人通過唐教授聯繫到蔣斌,尋找AB型Rh陰性血的心臟做器官移植。蔣斌尋找未果,把消息透露給了華春曉。此後華春曉糾集李闖、李志堂、高虎、黃少飛、郝虹,六人共同尋找。華春曉等六人通過免費給各個醫院升級內存,從不同醫院弄到大量血型數據,從而找到了合適的供體來源,也就是孫勁的父親孫成茂。至於他們最終從什麼地方得到孫成茂的血型信息,這點我一直在想,最大的可能,是當年孫成茂所在國有鋼廠的職工醫院,這之後才有了孫成茂所謂的失蹤。」
他停頓片刻,整理好思路又說:「再回到我們的1210案上。目前。黃少飛案發現場的羽絨服,李闖遺落在程功倉庫菸灰缸里菸頭上的DNA信息,李鐵柱家提取的李闖DNA信息,以及華晨公寓視頻回溯,這四塊合四為一,扎紮實實,證明兇手就是李闖,形成完整證據鏈,最起碼這一點不容置疑。」
說著,他把李闖現在和過去的兩張照片放到了投影儀上,只可惜李闖現在的照片除了程功提供的那張假身份證,僅有的就是案發當晚李闖進入公寓的監控截圖,看起來有些模糊,還要做進一步的圖像處理。
會議進行期間,程功來了。大半夜地被警察帶過來,他一臉的不情願。秦向陽安撫好程功,叫來畫像師。有李闖的照片和監控處理圖像,再加上程功對李闖的面部特徵描述,畫像師很快投入了工作。
忙了一夜,程功看著眼前的李闖畫像,終於點了點頭,說:「像!太像了!」
畫像完成後,天一亮,秦向陽立刻申請了通緝令,其間丁誠親自到省廳,升級了通緝令的規格。
通緝令上有李闖的個人資料和體貌特徵描述——
李闖,男,36歲,漢族。身高170,體重約65公斤,左臉部有一片明顯的疙瘩。
通緝令上體重這一塊,是根據黃少飛案發現場遺留的血腳印模擬測算的,數據上肯定存在誤差。
秦向陽心裡很清楚,郝虹還活著,李闖一定沒離開濱海,就算臨時離開,也一定跑不遠。通緝令一下,有市局和省廳主導,警方會立刻對全市及附屬區域,以及鄰市全面搜查。在之前的多米諾骨牌案中,秦向陽遭趙楚設計被通緝過,他太清楚那種滋味了,他相信,李闖落網只是時間問題。
忙完這一切,他才想起李文璧,回到辦公室一看,才得知李文璧早回家了。一切似乎很快就會塵埃落定,站在辦公室里,望著灰濛濛的天空,他突然想到了之前那個最表面的問題:殺人也就罷了,李闖為什麼要砍去人的頭顱和四肢,再費盡心思帶離現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