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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四章 生與死(感謝『山河與故人』500打賞)

2024-05-02 04:19:42 作者: 破金

  我獲得了一段時間的自由,在這段時間內,我不需要考慮緬北局勢,不需要考慮東邊的心理,我可以完全放飛自己,愛想什麼就想什麼的胡思亂想。

  就像,我思考過『人老屁股松、幹啥啥不中』這句話很可能說的不是『人老不以筋骨為能』,而是『我老了,懶得和你們爭了,如果認慫能讓我安靜一會兒,那就認慫吧』。

  我還想過,少年老成、少有心計,未必是好事,這很可能是一柄雙刃劍,在能成就你的同時,也有可能造成你所有研究成果都被人當成果實採摘的後果,更會發生當權者明知道你有本事、就是因為你還年輕偏不重用你的局面。那時候,哪還有什麼快樂,恐怕得不到機會你,只想著一心造反。

  假如,我的胡思亂想都是真的,那個一直被質疑是穿越者的王莽,在造反時,會不會真的有少年老成而鬱郁而不得志的因素?

  看,我什麼都想了,什麼都敢去想了,唯獨沒去想佤邦,沒去想身邊這些人。

  因為,我不想去想了。

  有一種當心裡冒出了『辭職』的念頭之後,一分鐘都不願意在原單位待了的感覺,哪怕全世界人都說我只要離開緬東就會大廈將傾,那我也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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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心裡長草了,宛如我的魂兒隨著手持權杖的自己被徹底焚燒時,一同被焚化了一樣,當我身上的黑暗物質被徹底焚燒乾淨,權力、金錢、欲望,都無法再對我造成任何吸引,我會像是很多到了中年的男人似的,開始變得越老越戀家。

  甚至,那都不是一種感覺,而是在心底呼之欲出的『請求』。

  只是,身為緬東之王的我,不能喊出聲,得通過種種手段去達成而已。

  「爺?」

  「許爺!」

  「東撣邦在動亂之後,申請咱們佤邦介入政局,幫助他們清理無法及時處理的治安現狀,現在半布拉和央榮坐鎮邦康,正在緊急處理這件事,您有什麼想吩咐的沒有?」

  「我都說了,你這樣喚醒不了咱爺,安妮領來那個精神科大夫不是說了麼,咱爺不是病了,是完全拒絕了與外界溝通……」

  雜亂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時,我很煩,以前我視為珍寶的『簇擁』和『被重視』如今像是累贅一樣,在擾我清淨。

  我只想安靜的待會兒,難道這也不行麼?

  「爺?」

  「爺……」

  「上頭已經決定允許您回去了,您看看這個!」

  當我耳邊傳來這個聲音時……

  唰。

  我就像是三魂七魄都歸了位似的,眼前有光在匯聚,緊接著是光線刺眼的難受,等我微眯著眼睛適應了光線,發現此時此刻的我,正躺在一間病房裡。

  再轉頭,我看見了安妮在舉著手機沖我晃動。

  ……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我仿佛重生一樣回到了現實世界,我看見了安妮手機上,有一張戴眼鏡男子的照片,隨即鏡頭推到了他的臉上,變成了3D動畫,由手術刀在他臉上進行切割、填充之後,這小子的樣子變了。

  等等!

  這不是我麼?

  這不是胡鬧麼!

  我剛要張嘴說話,但身體機能似乎沒準備好,立即咳嗽了起來。

  咳咳!

  咳~咳咳……噦!

  還乾嘔上了。

  「爺,您醒了!」

  「大夫!」

  「大夫!許爺醒了!」

  我翻身乾嘔的時候,安妮這頓拍打後背,我趕緊抬手攔住了她,十分費力的說了一句:「下回記住了,別人乾嘔、嘔吐的時候……別他媽拍。」

  我什麼也沒吐出來的,便被安妮扶回到了病床上。

  緊接著整個樓道里的腳步聲都傳了過來,醫生拿著手電過來照我眼睛,隨後幾名綠皮兵進入房間,將我從病床上抬到了可以移動的另外一張病床上,那一整天,我都是被人推著在醫院內各個檢查儀器之間來回折騰。

  但,我的感覺也就到此為止了,因為我什麼都不乾的在床上想了這麼多天以後,整個精神世界已經疲憊不堪,歪頭就睡死了過去。

  就像是……自己在別墅影音室關了燈看電影的時候,正好趕上了停電。我的意思是,我並不是在影音室看電影的人,我是當時瞬間一片漆黑的環境。

  如同斷電。

  ……

  呼~

  呼~

  我X你媽的!

  ……

  我再次恢復意識,是讓自己說出的夢話驚醒的。

  我都忘記了自己做的夢,反正就是在一個非常危險的環境下和什麼人動手,然後張嘴罵了這麼一句。

  罵完,我便聽見了自己的聲音,結果一翻身,還聽見了自己的呼嚕聲。

  可就這麼趴了一會兒之後,再睜眼,我看見了窗外的漫天星斗……

  我終於在這個夜晚,徹徹底底的清醒了過來,就像是我的人生從來沒有睡得如此充足過一樣,醒來之後,就再不願意閉眼。

  「哥!」

  「哥!!」

  我看見了床邊頭髮如同雞窩一樣的布熱阿,也不知道他守了我多久,這小子整張臉都油了。

  結果剛一醒,這小子差點沒給我氣死:「哥,你哪疼?」

  他是關心我,更沒怎麼照顧過病人的生怕我出現不舒服,可這話聽著就跟在山裡將我手上的木刺直接拔了似的,那麼讓人不得勁。

  但這回我沒罵他,像親哥哥一樣衝著他伸出了手,在他臉上拍了拍。

  他這才反應過來,起身剛要衝門外喊,我直接張嘴打斷道:「哎!」

  布熱阿這才看向了我……

  我解釋道:「讓我歇會,我不想再被推著滿醫院的做檢查。」

  我說話了,而且沒有咳嗽,除了身上有種失去了全部體力的感覺之外,精神狀態十分飽滿。

  布熱阿沒言語,一雙眼睛一會兒看看我、一會兒看看門口,似乎在思考應該不應該聽我的。

  我轉移了話題:「守了我幾天了?」

  布熱阿伸出四根手指。

  我抬起頭,看見了掛在吊瓶位置的營養液,這才明白為什麼這麼多天都沒有醒過來,依然沒有飢餓感。

  這東西我見過,和霍三哥去看一個被人用刀扎壞了食道無法進食的社會大哥時,人家病床上掛的就是這東西,還說這是腸內營養無法滿足營養需求時才掛的,其中好像還包括葡萄糖、微量元素、胺基酸、脂肪乳、維生素什麼的。

  「那我這麼昏迷了多久了?」

  布熱阿緩緩坐下,先伸出了一整個巴掌代表數字『五』,又伸出了另外一隻手的兩根手指,最後,兩隻手併到了一塊。

  我都讓他氣笑了,罵了一句:「你啞巴啦?」

  布熱阿這才張嘴說道:「央榮說我嗓門大,讓我在病房裡儘量別說話,不能吵著你。」

  這個臭小子……

  我忽然眼眶一熱。

  「坐,坐那。」

  我借著用手搓臉的姿勢,在眼眶處抹了一把,也不知道睫毛有沒有打濕,會不會讓人給看出來。

  「佤邦怎麼樣了?」

  我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早已經沒了之前的重視,但這種擔憂卻成為了我的習慣。

  「哥,佤邦沒怎麼變,您病了以後,央榮從前線撤了回來,半布拉也從孟波回到了邦康,他們倆加上一個張文禾,如今都在邦康坐鎮。」

  「白天您醒了以後我們還通電話呢,張文禾說,讓您不用擔心時局,周圍這些勢力都讓您給陰怕了,您這兒一病,南北撣邦全都陷入了緊張狀態,生怕您偷襲他們。」

  「對了,還有果敢,厲歌現在帶著部隊正在收拾果敢的散兵游勇,原本是我帶兵攻打縣城的時候順便收拾這些人,可您一病,我就沒心思打仗了……」

  布熱阿說著話低下了頭。

  我笑罵道:「挺大個老爺們,都頂門立戶了,你這是幹啥。」

  布熱阿看著我說了一句:「哥,我就剩你和央榮了。」

  「去!」

  「去去去去!」

  「你這孩子,怎麼像是給我守靈來了?」

  我這一罵,總算給布熱阿罵出來了點精神,他趕緊辯解著說道:「那怪我麼?你都不知道自己躺在病床上有多嚇人!」

  「我們這一群人把嗓子都喊啞了你都聽不見,還偏偏會眨眼、能呼吸,就像是個活死人一樣。」

  「你知不知道那一刻我有多怕……」

  布熱阿不會撒謊,也不需要撒謊,已經當了師長、自己頂門立戶過日子的他,甚至都沒必要讓別人看見自己的脆弱。

  我望著那充滿赤誠的雙眼,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情緒,我父親也好、霍老三也好、老喬也好,他們都教會了我很多東西,但唯獨沒教我表達。

  我們所有人都在統一的傳統下,繼承著羞於表達的人設,好像『尿嘰什麼,憋回去』才是正統,好像『你哭什麼玩意兒』才能體現男人味……

  但這一刻我想說的是:「謝謝。」

  我很詫異。

  詫異自己竟然將這兩個字說出口了,詫異著這樣一個我竟然在表達著自己的情緒。

  布熱阿懵了。

  抬起頭看向了我,眼眶微紅的說道:「哥,你說啥?」

  我趕緊扭過了頭:「我在感謝老天爺,讓我有你這麼個兄弟。」

  我不知道自己又為什麼在說出這句話後,於布熱阿的詢問中害羞,還得東拉西扯。

  布熱阿慢慢的挪開了視線,說了聲:「哥,你今天和平時有點不太一樣了。」他說的是以前那個我,可從來不信老天爺。

  是啊。

  不太一樣了。

  以前的那個我從不敬畏鬼神,只在乎人心,更不明白什麼叫天理正道,是個明顯的既得利益者。

  在我眼裡,利益大於人命、大於親情、大於一切,所以我才是王。

  可我當放開了這一切,在心裡徹底決定了去放開這一切,好像關閉了不停向體內輸送毒液的閥門。

  我在焚燒了被荼毒到發紫的身軀之後……

  原來,我是這麼活過來了,或者說,以前我經常能在玻璃倒影中看到的幻象,是這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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