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水滿則溢
2024-06-17 09:51:20
作者: 白衣不渡
「外人不知這是步棋是精心布下的一個局,只當大哥是一腳踩進了結黨營私的泥坑之中不能脫身、而我也已經失盡了你的歡心,本就是一雙早年喪母、無所依憑的兄妹,旁人哪裡還敢近身?更何況是只求權勢富貴的通政司副使蘇豫蘇大人?他本就對我們兄妹心存芥蒂、防備著我們知曉母親亡故真相後的反噬,如今我們二人落了難,正好能順水推舟埋沒了我與大哥的前途,他又能假藉此事向裴瑜表明忠心、賣個人情,如此一舉兩得又一本萬利之事他豈會不做?」從這一世睜開眼起,蘇鸞就不曾再對蘇豫抱有任何一絲希望,甚至能順著前世的蛛絲馬跡將他的心跡與行徑看得明明白白,蘇豫從前既能賣女求榮、逼著蘇闕戰死漠北,而今又怎會為了蘇闕的前途搭上自己的官路?若蘇豫真會顧及蘇闕的生死與命運,葉天凌與蘇鸞又何苦費心布下這個局?蘇闕又如何能借著這樁事情脫離蘇家?蘇豫近乎冷情冷性的不作為不過是預料之中的事情罷了,「倒是沒想到沈姨娘能為了一雙子女做出這般犧牲、竟拿半生寵愛來換取日後的幾分庇佑,也不知是該感謝沈姨娘看得起我、覺得我定能破除困境,榮寵依舊,還是該感嘆沈姨娘相處了這麼一個膽大妄為的法子、竟設法盜取私印。」
葉天凌卻只是笑道:「這也說明蘇五小姐對你也是滿腔熱忱,性子也是一等一的至純至正。」
蘇鸞羞嗔摻半地瞪了葉天凌一眼,她如何聽不那人話中的調侃之意?
早先時,葉天凌曾有意向謝意透露過些許風聲,雖然謝意未曾入仕、對蘇家內里的彎繞也知之甚少,但他的心性並不愚鈍,必然能聽懂葉天凌的敲打與提點,即便猜不到葉天凌夫婦此番是意欲何為,可也至少能設法規勸蘇綰不要夾在蘇家與宣平侯府之間,但蘇綰顯然沒有領悟到其中的用意,更是將謝意的寬慰當做了一份淡薄的好意,這其中的旁枝末節亦未向沈凝之吐露一字半句,否則沈凝之也不會生出盜用私印的一招險棋,沈凝之想賣長房兄妹一個人情是真,怕蘇闕熬不過大理寺的刑法森嚴也是真,但她更怕蘇綰莽撞妄為闖下滔天巨禍,這才權衡幾方利弊、一番取捨之下不得已而為之。
可也只有葉天凌知道,蘇鸞承的情一直都不是沈凝之諸多算計之下彼此交換,而是蘇綰的坦誠與熱忱。
葉天凌吻了吻蘇鸞的額角:「京城的日落愈發早了,更加濃烈的風雨也該到了,這盤棋亦該分出個勝負了。」
蘇鸞抬頭,看著稀疏的落雪在方寸上的窗紙上投下飄飄渺渺的陰影,輕聲呢喃道:「是啊,這盤棋該有勝負了。」
經過幾場細雪的洗禮,京城已然進入嚴寒時節,光禿禿的枝丫上瞧不見丁點顏色,就連飛鳥也不見了蹤影,滿是蕭索之中,帝都的寒意也愈發重了,鋪天蓋地般直直籠住了整個京城。
這股寒意並非僅僅是來自於寒冬臘月時的蕭條凜冽,也因為廢太子結黨營私一事至今仍舊沒有著落,如延綿不休的山勢般望不見盡頭,被押解於大理寺之中的大小官員像是被當今天子遺忘了一般,既未真正獲罪、也未曾得到赦免,只是這般置若罔聞地被束之於大理寺一角。
朝堂上下駐足不前、都在觀摩揣測著昭惠帝的心意,對這個疑心甚重、不容挑戰的君王有些拿捏不准,包括得了昭惠帝口諭、親自負責廢太子結黨營私一案的裴瑜,也不敢對聖上的心思妄下斷言。
只是時日再久些,朝中便響起了另一個聲音,言昭惠帝打壓與廢太子有所交集的群臣是為了替辰王裴瑜鋪路,畢竟諸多王爺之中以裴瑜與裴獻風頭最盛,廢太子裴燁又是康王裴獻同父同母的兄長,昭惠帝允了裴瑜剪除廢太子的舊人,無異於是扶持裴瑜、強壓裴獻。裴獻的性子莽撞衝動、為人又剛愎自用,還曾為此被昭惠帝斷過一指,這個出身嬌貴卻偏偏沒有治國之才的康王好似向來不得昭惠帝喜歡,在這個諸子奪嫡的緊要關頭,昭惠帝此舉動愈發顯得別有深意。
本是想藉此事引出蘇闕身後之人、讓葉天凌嘗嘗抉擇滋味的裴瑜也未料到這件事能拖沓至今,昭惠帝不甚分明的態度也免不了束縛住了裴瑜的手腳,關於大理寺中的種種傳言也不像之前那般傳得如火如荼,仿佛有所收斂一般。
起初聽到這番揣測時,裴瑜也免不了生出幾分欣喜,畢竟裴獻確實是多年以來都不得昭惠帝寵愛,裴瑜自問,除了一個嫡出的名頭之外,他應該是樣樣強過裴獻才是,昭惠帝雖生性多疑、又諸多忌諱,但政績卻是不差、眼光亦是不俗,總不至於因為「嫡」之一字就將整個東璃的國運託付到裴獻這個莽夫手裡。而廢太子裴燁已是再無東山再起的可能,康王裴獻又非是治國之才,論資排輩能夠排在裴瑜前頭的就只剩昔日的二皇子、如今的靖王裴昊焱,可裴昊焱在昭惠帝心中不過是區區將才、而非是帥才,大抵是無力與裴瑜一爭高低,思來想去怎麼都該輪到他了。
可這樣的喜悅也不過是曇花一現,很快又被裴瑜自我否定了。
因為流轉於朝堂之中傳聞大有愈演愈烈之勢,可昭惠帝卻依舊無動於衷。
就像當年的東山道舊事一般,明明布局之時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看似天衣無縫,可最終還是敗在了一個「過」字之上,有些事情註定是水滿則溢、月滿則虧,東山道之事如此,廢太子結黨營私一事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