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肆無忌憚
2024-06-17 09:50:04
作者: 白衣不渡
那丫鬟的神色鬆了松,見瞿槡正看著她,便又順勢而為地舒了口氣,一派輕鬆又滿足的模樣:「你家主子能將我捎回京城、還容我在侯府片刻棲身,已然是寬容慈悲了!」
瞿槡取下錢袋、拿了一錠銀子遞給那丫鬟:「這是你的報酬。」
那丫鬟輕輕將銀子往瞿槡跟前推了推,但眼睛還是未能挪開半分,儼然是一副急需用錢的渴求模樣:「我之前說過的,你家主子給多少酬勞都行,咱們一人一半,如今你家主子對我有收留之恩、你對我又有幫扶之情,銀子我自然不能收這麼多。」
瞿槡擺手道:「我平日裡也不出侯府,跟在主子身邊也花不了幾個銀子,這些你就自己留著吧。」
那丫鬟笑了笑,伸手接過了瞿槡手中的銀錠,有些粗糙的手指恰好握住瞿槡所握之外的另一半:「既是一番盛情,那我也就不推卻了,我代大哥謝過你與葉世子。」
瞿槡初見這丫鬟時,還有些欣賞她脾性中的爽利與眼神中的堅毅,可在葉天凌點破她的秘密之後,原有的兩分欣賞卻成了沉重的負擔,瞿槡自問、論起這兩面三刀、口蜜腹劍的本事,他多半是及不上她,也就堪堪能完成葉天凌交代的差事罷了,不像她那般信手拈來、輕鬆自在。
瞿槡收起了心中那絲異樣的感慨,只道:「侯府下人的營帳就挨著你原先那個帳子,我就不送你過去了。」
「你幫了我許多,我卻還不知道的你的名字。」那丫鬟笑著瞧了瞧瞿槡,「我叫代月,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倒是個少見的姓氏。」瞿槡也知道自己這裝模作樣的本事及不上眼前這個看似簡單易懂的丫鬟,便也只簡單道,「我叫瞿槡。」
代月點點頭:「我記住了,瞿槡。」
瞿槡回頭望了望身後的營帳,心裡也鎮定了不少,歉然道:「我還得回主子跟前當差,失陪了。」
代月乾乾脆脆地應了一聲,隨後便向住有侯府下人的營帳走去。
而此時的宣平侯府之中,蘇鸞剛聽完丁爾芙遞進來的口信,手裡的白玉調羹輕輕攪動著玉盞中的補湯。
夕月那顆心也跟著那調羹起起落落著不得停歇,有些著急地催促道:「小姐,再耽擱一會功夫,這湯藥就該涼透了,喝著也無大用處了。」
安胎的湯湯藥藥已經連著喝了好幾月,縱使侯府的廚子變著花樣、換著食材地替她更迭口味,但補湯里的藥材總歸是蓋不住味道,只需在鼻尖盤桓片刻,就足夠蘇鸞食難下咽。
蘇鸞抬頭覷她,笑道:「我人就在這坐著,還怕我賴了這碗藥不成?」
夕月面上一紅,小聲嘀咕道:「小姐倒是越來越孩子心性了,世子爺在府上時,這些湯藥總不用人操心,怎的世子爺出府了,您就溫吞起來了。」
「也是小姐慣縱著,你這丫頭愈發口無遮攔了。」挽琴選了兩塊爽口的果脯放進蘇鸞手邊的小碟里,「這湯藥日日服食,便是山珍海味也早就膩味了,更何況這裡頭還添了好些藥材,其中滋味可想而知。世子爺在府中時,小姐生怕對著這些湯藥露怯、讓世子爺掛心,如今世子爺去了北山圍獵,小姐這頭自然要松乏松乏,要知這懷胎十月、湯藥日日都不能斷,眼下連半數都還未過。」
葉天凌疼惜蘇鸞是整個侯府上下皆知的事,尤其是蘇鸞懷有身孕以來,便是多蹙一下眉頭都能揪痛葉天凌的心肝,時日一長,眾人便也看得分明,倒不是蘇鸞腹中的胎兒不得葉天凌的歡心,但是比起蘇鸞的安危而言,只怕也是難以望其項背。
旁人看得尚且清楚明白,蘇鸞的感受自然愈發濃烈,更何況這個孩子對於蘇鸞與葉天凌而言,著實有些微妙。蘇鸞看重腹中的孩子,一來是替葉家傳宗接代、延續香火,二來也是擔心自己福薄,憂心自己走後、那人落得孑然一身,兩者之間,蘇鸞恰恰更偏向於後者,若是她辭世時,葉天凌只落了個孤身一人,她便是長埋地底也難以閉目安心。
而葉天凌的心境則與蘇鸞完全不同,他向來不喜蘇鸞有福薄命短的念頭,更不願她將腹中孩子留給他當作日後寄託,他心之所願、向來只她一人而已,這樣的念想與渴望,便是他的骨血也無法替代。
是以蘇鸞不願表現出半分不適。
夕月聞言,甜滋滋道:「其他人家都是將香火子嗣擺在頭一位,唯有世子爺總是將咱們小姐放在第一位,生怕咱們小姐受半點委屈,就是小姐腹中的這位小主子,那也是及不上的。」
挽琴頗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還說小姐孩子心性,我瞧著你說風就是雨、雨後又轉晴的脾性倒是跟徐婆子家的小孫女一般。」
夕月正是羞得無以復加,恰好秋瞳推門而入、解了她的窘迫:「小姐,葉家長房的馬車現如今就停在府外的拐角處,想是一會便要到了。」
「我知道了。」蘇鸞就著僅有的餘溫飲下了補湯,拭了嘴角之後又捻了塊酸酸甜甜的果脯放進嘴裡。
夕月眉開眼笑地接過空盞,末了又輕嘆一聲道:「這大少夫人到底還是勸不住人,明知小姐如今有孕在身、不宜憂思操持,卻還是由著長房眾人往侯府來了,真正是胡鬧。」
待嘴裡的湯藥味逐漸淡去,蘇鸞這才抿了口茶水道:「龐氏刁鑽潑辣、又愛拿捏身份門第,我那大嫂哪裡勸得住她?能送個口信已是不易。」
夕月想了想,也覺得這話在理,丁爾芙不過是可憐人罷了。
明明是葉冶體帶胎毒、註定終身無嗣,卻累得丁爾芙身無所出、被龐氏欺壓著在葉家抬不起頭來。
而停在拐角處的馬車依舊未有所動,龐氏面帶躊躇地皺著一張頗有些圓潤的臉頰,顯然是對葉天凌之前的警告心存顧忌。
葉見雪坐在龐氏的身側,小聲勸誡道:「母親,三嫂腹中的胎兒嬌貴得很,若真是被咱們氣出好歹,三哥怕是饒不過我們!之前三哥就撂了話,說是三嫂養胎期間不得打擾,要是他回京之後曉得我們進了侯府的門,只怕又撈不著好果子吃,您看看三房那一家就該知道利害得失了!不過是三哥幾句話,至今都不得消停。」
龐氏本就對葉天凌頗為畏懼,聽葉見雪說得泄氣,心裡愈發焦躁:「怎的這個時候你就知道畏手畏腳了?早先時你可不是這個脾氣,你跟那劉家小子鬧得滿城風雨時,怎不見你這般瞻前顧後?如今火都燒到眉毛上了,你倒知道一個勁往後躲了!」
葉見雪聞言不由面色一白。
自她少不更事、自毀名聲之後,她的性子確是收斂了不少,不似從前般肆無忌憚、無知無畏。
她曾將所有的勇氣與純真孤注一擲地交與一名男子,卻也在支離破碎的滿目瘡痍之中,逐漸變得安靜、也學會了往前走時多回頭看看後路。
興許這就是吃一塹長一智罷。
龐氏見葉見雪變了臉色,也知道自己一時情急之下揭了她舊時的瘡疤,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塊肉,龐氏也不由有些懊惱,可丁爾芙還坐在馬車裡,龐氏也拉不下臉面,只板著臉道:「你以為我喜歡腆著臉來侯府受閒氣?還不是為了替你跟冶兒謀個出路?如今你年過十七還沒定下人家,冶兒的秋評又是涉險過關,再這般坐以待斃下去,咱們長房怕是再難有出頭之日了!葉雲景本就是個難相與的主兒、娶進門的媳婦也不是盞省油的燈,瑤姐兒及笄時,她也只差人送了份笄禮,照此下去,咱們兩房想要合府那是難如上青天,如若進不了侯府的大門,你哪能指望借著宣平侯府的榮光找門好親事?」
提及終身大事,葉見雪的神色又萎頓了幾分:「我如今的名聲一片狼藉,怕是有了侯府的蔭蔽也難尋著一門稱心如意的婚事,既然是急不來的事,不如就順其自然罷。」
「順其自然?」聽到這幾個字,龐氏忍不住又鐵青了臉色,「話倒是說得輕巧!你還有幾個十七年能經得起耽擱?要是等到黃花菜都涼了,你就是跑瘸了腿也趕不上大好的時光!還是說你對劉家那小子依舊存了念想、想著他回過頭來與你破鏡重圓?」
葉見雪的笑容愈發苦澀,那場荒唐之後,曾與她山盟海誓的男子一切如舊,好似並未受到多大影響,可留給她的卻是哀鴻遍野,這樣的痛楚與落差,她哪裡還受得住第二次?
這個世道,對男子總是過於寬容大度,對女子卻過於嚴苛刻薄。
龐氏見葉見雪又沒了言語,再想起那些烏七八糟的陳年舊事,心裡愈發煩悶,撩開車簾就要吩咐車夫將馬車駛到侯府門口。
葉見雪見狀不由一驚,忙拉著龐氏的胳膊道:「娘,您就是要去也不能這樣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