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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惶惑不安

2024-06-17 09:49:17 作者: 白衣不渡

  要龐氏將長房的命運交託到梁氏手裡,聽起來就像天方夜譚般不切實際,倘若梁氏想了個法子、自己進了宣平侯府,唯獨只留長房一脈漂泊在外,屆時長房又該如何是好?更何況侯府還未分家時,她待秦氏著實算不上好,秦氏平日裡也與梁氏親近許多,這樣的險她可不敢冒。

  龐氏轉了轉眼珠,自以為聰明地露出了幾分笑臉:「合府可是大事,怎能讓你們三房獨自籌謀、而長房卻坐享其成?自然是得齊心協力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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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氏露出幾許難色,道:「嫂嫂,我已經同你說了,這事勢必要傷了名聲,你這又是何苦?」

  可梁氏越是推脫,龐氏心裡就越不安生,好似梁氏立刻就要撇下長房、獨自邁進宣平侯府的大門一般。

  「比起合府而言,區區一點名聲又算得了什麼?待得日後有了侯府這個倚仗,難不成還有人敢嚼舌根不成?」龐氏笑得幾分殷勤,「你們三房出了主意,咱們長房便出些力氣,總不能什麼活計都累著三房不是?」

  「嫂嫂說得倒是合情合理,只是……」梁氏抬頭瞧了神色木然的丁爾芙一眼,「這事若是由長房去做,怕是要委屈侄媳婦了。」

  猝不及防被叫到名字的丁爾芙不禁微微一怔,一種不算祥和的預感緩緩騰上心頭,只是她在葉家向來是說不上話、也拿不了主意,只能眼睜睜看著龐氏露出一個不甚在意的笑容,隨即便聽龐氏道:「比起合府這樣的大事,她那點委屈算個什麼事?」

  龐氏說著,半是厭惡半是鄙夷地瞥了丁爾芙一眼:「有什麼法子你只管說就是了,旁的都不打緊。」

  梁氏撫了撫袖子,道:「只要再替冶哥兒納房妾室便是。」

  仿佛平地一聲驚雷,丁爾芙嬌嫩的小臉霎時間便失了血色,只覺耳邊嗡嗡作響、眼前疊影重重,單薄的身子虛晃了幾下,好似搖搖欲墜。

  龐氏倒不關心這些,只是不解道:「只是讓冶哥兒多納一房妾室就能讓侯府那幾個鬆了口?」

  梁氏抬了抬嘴角:「你只管替冶哥兒相個鐘意的妾室就是,旁的事我都會打點好。」

  龐氏心裡將信將疑,總覺得梁氏的話里還藏著玄機,可葉家合府是件大事,比起梁氏說一半藏一半的話頭而言,龐氏更不能放心大膽地由著三房獨自籌謀,說到底他們長房要做的事也只是納房妾室,本來葉冶就比葉簌、葉天凌要年長一些,成親的時日也要早了不少,如今膝下還是空空如也,就算梁氏不拿納妾當幌子,龐氏也是要多收幾房妾室來替自家兒子開枝散葉的,如今正好順水推舟應承下來,想來也是出不了什麼紕漏。

  而作為葉冶正妻的丁爾芙只是紅著眼眶如木樁般寂靜無聲,從始至終也沒能說上半句。

  從梁氏的院裡出來之後,丁爾芙也不敢表現出絲毫不滿,只能逼著自己強打起精神先將龐氏送回院裡,好在龐氏心裡琢磨著合府的事宜,也分不出心思刁難丁爾芙。

  丁爾芙得了空閒,揮退了身邊的丫鬟,獨自一人往後院的池塘去了。

  葉家的池塘不大,裡頭種了水仙與睡蓮,旁邊是一片稀疏的墨竹和一座怪石嶙峋的假山,丁爾芙有些單薄的身子就縮在不甚寬敞的石縫之中,逆著夏日的炎炎日光瑟縮成小小一團,盛滿淚水的眼睛痴痴望著自己倒映於水面之上的蒼白面頰,只覺眼前這張滿面倉惶的容顏與記憶中的自己甚是不同,不同到丁爾芙險些認不出水中那抹倒影就是自己。

  丁爾芙待字閨中時也算是眉清目秀的美人兒,有含情脈脈的眼波、有白淨如雪的面頰、也有溫軟如玉的柔荑,可自打她嫁入葉家開始,便一樣不剩地盡數交予了時光,時日越長她就越不記得原來的自己。

  溫熱的淚水沿著丁爾芙蒼白如紙的臉頰蜿蜒而下,順著下頜滴滴墜入池面,漾起了層層水波,震碎了水面上的容顏。

  丁爾芙微微聳動著肩頭,卻緊咬著下唇不敢發出半點聲響,即便是到了這般田地,也生怕驚擾旁人,卑微渺小如假山石縫中的一株雜草一般。

  丁爾芙正兀自傷心,洶湧的淚水迷得她有些睜不開眼,隱隱綽綽間卻瞧見水面上多了一抹人影。

  丁爾芙大驚失色,便是連哭都忘了,站起身子連連退了數步,直到後背抵住石壁時才看清這名「不速之客」是位眉眼冷清的年輕女子。

  那女子孤身立於一邊,既不靠近也未遠離,半響之後才言簡意賅道:「我家少夫人讓我傳個口信,她那日說的話一直都作數。」

  丁爾芙怔了怔,隨即便想起眼前這個有些眼熟的女子曾於宣平侯府之中與她有過一面之緣,而她口中的少夫人正是蘇鸞。

  丁爾芙的眉心輕輕抽了抽,袖中的雙手也握成了拳頭,還殘留著淚光的眼中有明明暗暗的光影起起伏伏,好似於狂風巨浪中艱難前行的一葉扁舟一般劇烈搖擺。

  秋瞳就站在離她三步之遙的地方,口氣平淡道:「你若是想通了,我即刻就能帶你去見少夫人,你若是想不透,那就當我未曾來過。」

  秋瞳說完便不再多言,靜默如一座石人般等著丁爾芙的答覆。

  丁爾芙的眼前如走馬燈般閃過龐氏尖酸刻薄的嘴臉、葉冶潦草敷衍的眉眼,以及陸續嫁入葉家的兩房妾室,最後又浮現出還未出閣時笑容明媚的自己與方才倒映於水面的蒼白容顏,袖中的雙拳握得很緊,緊到指尖刺破了掌心、手背也隆起了青筋,當掌中的黏膩暈成一片乾澀的痕跡時,丁爾芙才喃喃道:「帶我見她。」

  那時蘇鸞正在屋裡看著帳冊,葉天凌特意替她尋來的白玉算盤正在她細嫩的指尖輕輕滾動。

  丁爾芙來得倉促,加之剛剛哭過,模樣有些滑稽落魄,再看著眼前耀眼如灼灼驕陽般的絕色女子,不由生出了幾分相形見絀的自卑。

  蘇鸞從帳冊中抬了眼睛,唇邊的笑容濃淡適宜:「丁家姐姐請坐,容我算完這本帳簿。」

  丁爾芙擠出一個渺小又侷促的笑容,動作拘謹地坐在了繡墩上,手裡捧著婢女遞來的茶水小口啜著,便是連眼睛都不敢多抬一下。

  屋裡燃著清冽的松香,伴著算珠相撞時的清脆聲響,手中的茶盞亦是溫度適宜,淡淡的溫潤貼著丁爾芙手心中嶄新的傷口,漸漸熨平了她心中的惶惑不安。

  丁爾芙便也明白蘇鸞說是要算完一本帳冊,其實也只是讓她收拾心情,想來是蘇鸞知道她不想被人瞧見這幅模樣。

  自打嫁進葉家以來,這還是頭一次有人願意花心思顧全她的心意。

  丁爾芙心裡升起一抹動容,手裡的茶盞也握得緊了一些。

  蘇鸞仍舊撥著算盤,唇邊笑意不減:「丁家姐姐可會看帳簿?」

  丁爾芙也保持著那個小小的笑容:「在娘家時學過一些。」

  蘇鸞抬頭朝她一笑:「我倒是不會這些,學了好些時候才會些皮毛。」

  丁爾芙也不知蘇鸞這話是何用意,怕自己粗口笨舌說錯話,便只笑著不敢再多說一句。

  蘇鸞也不介意,又垂頭算起了帳冊。

  丁爾芙倒是覺得蘇鸞與頭兩次見面時有些不同,也不像龐氏與梁氏所說那般不好相與。

  待得丁爾芙盞中的茶水飲盡之後,蘇鸞那本帳冊也算完了最後一頁,於是一人放了茶盞、一人擱了狼毫,兩人的目光在空中輕輕觸了觸,丁爾芙又飛快地撤離了視線。

  蘇鸞莞爾一笑:「丁家姐姐不必這般拘束,既是我請你來的侯府,那便算是我有事相求。」

  丁爾芙想起初見蘇鸞時,她時運不濟地送了一隻不合時宜的白玉鐲子,惹得龐氏滿心不悅,也是在蘇鸞接過錦盒時,往她手裡遞了一張紙條,丁爾芙暗自心驚不已,卻還是鬼使神差般握牢了那張紙箋,如今回想起來,倒是讓丁爾芙生出了幾分冥冥之中皆有定數的錯覺來。

  丁爾芙見蘇鸞好似沒有率先開口的打算,這才攢了些許勇氣道:「今日之事你都知道了罷?」

  蘇鸞卻反問道:「知道何事?」

  丁爾芙愣了愣,蘇鸞若是不知道梁氏攛掇著龐氏替葉冶納妾之事,秋瞳怎會出現得這般及時?又怎會說出蘇鸞的承諾一直作數?

  蘇鸞那日遞給她的那張紙箋上分分明明寫著,日後若有為難,蘇鸞可搭救她於進退維谷之中。

  丁爾芙知道,這世上沒有平白無故的善意,她自是要付出些什麼才能換取蘇鸞的幫扶,讓秋瞳帶她來宣平侯府時,丁爾芙就已經做好了這樣的準備,可是蘇鸞卻說不知葉家發生了何時,蘇鸞連她遭遇何種困境都不曉得,又該如何施以援手?

  蘇鸞瞧出她的疑惑,笑道:「旁的那些多是無關緊要,我只要知道能讓你在葉家站不直腰杆的原因是未有子嗣、能讓你愁眉緊鎖的緣由是葉冶納妾,這便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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