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雲淡風輕
2024-06-17 09:49:05
作者: 白衣不渡
「周姨娘慣會說笑,這都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哪還用得著我拿什麼主意?」蘇鸞攏了攏衣裙,笑得無甚溫度,「我也就是閒坐著湊個趣罷了,到底是件喜事,也當是沾沾福氣。」
周元珊的笑容險把持不住:「二小姐說的哪裡話?你是蘇家唯一的嫡女、葉家世子的正妻,這姊妹出嫁的大事自然少不了要你做個參詳。」
「我還以為嫁出去的女兒就成了潑出去的水,便不該再多嘴過問家裡的事了。」蘇鸞說得雲淡風輕,周元珊卻是聽得心裡一緊,如今蘇家就出了蘇鸞這麼一隻身嬌玉貴的金鳳凰,家中幾個待字閨中的姐妹就指望著宣平侯府這陣東風,就連蘇豫的仕途都得沾著侯府的光,蘇家人怎敢輕易駁了蘇鸞的面子?
周元珊勉強著笑意、繃得臉頰發酸:「二小姐只怕是對咱們有所誤會了,五小姐這事雖然辦得並不周全,但也是老爺深思熟慮之後的決定,你出閣的日子還不算長、府中幾個姐兒又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實在是經不起悠悠眾口的議論紛紛,再說謝家與咱們蘇家也算是門當戶對,五小姐嫁與謝家公子為妾也不算委屈,更何況五小姐與謝家公子已經落人口舌,若是推了謝家的提親,五小姐往後就更難相到好人家了。」
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𝑏𝑎𝑛𝑥𝑖𝑎𝑏𝑎.𝑐𝑜𝑚
周元珊的斤兩蘇鸞心中有數,以她那轉不過彎的腦子和充實了的心眼,哪能說出這番面面俱到的言語,不用猜也知道是她是受了蘇豫的命令、又聽信了趙曼的說辭,只是蘇家人大抵不曾料想到蘇鸞會來得這麼快,是故周元珊這席話說得還不甚順溜,末了還用餘光瞧了瞧蘇豫的神色,見之無異才輕輕舒了口氣。
這樣的搪塞之詞本就在蘇鸞預想之中,只是蘇綰親自點了頭,蘇鸞也無意與他們多費唇舌,聞言也只是淡淡一笑,撇開眸光便不再多言。
一直未曾開口的蘇豫坐在主位上打量著蘇鸞,只覺他這個向來乖巧的嫡女好似與往常有些不一樣了,仿佛眉眼裡多了幾分淡漠,也不像原先那般將謙卑與順從刻在骨血之中,可要詳細說起她對他這個父親哪裡不夠恭敬、何處多有違逆,似乎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仔細想來這樣的變化好似從她十二歲大病開始,就已經現出了一些端倪。蘇豫對著那張閉月羞花的容貌打量了許久,恍惚間竟覺得這張看了近十六年的容顏與他記憶中的模樣有些不同,也不知是他從未細看,還是從來未曾看透。
良久之後,蘇豫才慈父般笑道:「二丫頭莫氣,這事是為父做得有欠思量、疏忽了你的感受,但綰姐兒這樁婚事也算得上是門當戶對,她自己也是點過頭的。謝家公子雖已有妻室,可人品學問卻是一等一的好,再加上為父與謝院判還有些交情,綰姐兒嫁過去總不會受了委屈。一會謝院判就攜著季夫人過來府上定日子了,你可不能在他們跟前失了禮數。」
蘇府若是有個正經的妻室、當家的主母,這些話本是不該由蘇豫來說的,只是蘇家開了李氏這樣一個先例,在京中的名聲又算不得好,寵妾滅妻的名頭響徹坊間,如今又是由周元珊這個貴妾把持中饋,哪個好人家的姑娘願意再過蘇府當作續弦?如今的蘇鸞早已不是那個被二房打壓成一抹縮影的長房嫡女,反倒是攀著葉天凌這棵參天大樹一躍而起,蘇府之中沒有女眷能壓得住蘇鸞的貴重身份,這些半是退讓半是提點的奉勸之言也就只能是出自蘇豫之口了。
這話里的用意蘇鸞明白,無非是怕她心中積著怒氣、當著謝家夫婦的面發難,以致傷了兩家的和氣、壞了蘇豫的顏面和這樁婚事。蘇豫踩在這個節骨眼上給宣平侯府遞信,也不是有意相邀讓蘇鸞替蘇綰拿個主意,只是這事瞞得了初一瞞不到十五,以著蘇鸞與蘇綰的情分,若是隱瞞至蘇綰臨出閣前再給蘇鸞送信,無異於是當著眾人的面將蘇鸞視為了外人,必然是要遭了蘇鸞的記恨不說,對日後替裴瑜拉攏宣平侯府更是極為不利,是以蘇豫才將送信的時間選在了今日,若他的口信送到了、蘇鸞卻兀自錯過了時間,這干係自然不用他來擔待。只是蘇豫未曾想到,他不過是遣人知會了一聲蘇綰的婚事,還未透露謝家夫婦要來蘇府敲定婚期一事,蘇鸞便騰了功夫往蘇家來了,這才始料未及地讓蘇鸞與謝家夫婦撞了個正著。
只是蘇豫有句話說的不假,這樁婚事畢竟是蘇綰自己點過頭的,既然是她所想所求,蘇鸞自然是尊重她的決定,是以聽著蘇豫一番顛倒黑白也只是付之一笑,並不多言。
倒是一個面生的小丫鬟急急忙忙地進了前廳。
周元珊不快地瞪了那丫鬟一眼:「這般心急火燎是做什麼?半點規矩都不懂!便是謝家人來了也用不著你如此驚慌失措!」
那丫鬟埋下腦袋:「回周姨娘,是葉家世子與大少爺往前廳來了!」
周元珊一頓,卻又不願在眾人跟前失了顏面,便梗著脖子訓斥道:「葉世子是咱們蘇府嫡親的姑爺,他與蘇家有來有往那是好事,你這般大驚小怪做什麼?」
那丫鬟怯生生地抬眼瞅了蘇鸞一眼,唯唯諾諾回話道:「方才官家傳話來說……說葉世子的臉色不是太好,讓內院當心著些。」
周元珊有些怔愣,既不知道葉天凌是聽了什麼風聲才紆尊降貴往蘇府走一遭,也不曉得是何事惹得這尊菩薩不快、剛剛進府便面色不善,一時之間也沒了言語。
趙曼見狀便柔聲笑道:「這剛入府的丫鬟就是不懂事,整個東璃誰不知道二小姐是世子爺的心頭肉?便是有天大的脾氣,見著二小姐也消得乾乾淨淨了,哪裡用得著你們這些做奴才的操心?你們只管當好自己的差事便是,只要差事辦得盡心,哪會有主子去挑你們的不是?」
那丫鬟感激不盡地起了身:「奴婢知道了。」
蘇鸞笑道:「論起能說會道,趙姨娘當是這蘇家第一人。」
趙曼卻不敢當著周元珊的面領下這句誇獎:「周家姐姐盡心盡力地打理著蘇家上下,甚是費心費力,我也就是多句嘴、討個巧而已,比不得周家姐姐持家有道。」
蘇府里的彎彎繞繞,蘇鸞早已應付得膩味,聞言也不與趙曼多做辯駁,只是目光深深地瞧了她一眼。
要不是差在出身、給不了蘇豫任何助益,又被他人拿捏住了蘇玥的終身大事,這些年來,趙曼也不會在蘇家過得如此謹小慎微。
趙曼被那樣的目光看得心頭一緊,不由自主便收了視線,低著頭去看自己手中的巾帕,好似上頭繡著一朵讓人挪不開眼的花。
這樣的卑微落在蘇玥眼裡帶起一片細細密密又難以言說的痛楚,可是除了收緊袖中的雙手之外,她甚至不能表現出半點委屈與不滿,四房能在蘇家占有一角,靠的不就是曲意逢迎、附小做低麼?
而趙曼委曲求全多年,不也是為了保全蘇玥日後的婚事麼?她在「小妾」二字上苦苦掙扎了半生,自然不想蘇玥再步她的後塵,就像沈凝之寧遠蘇綰嫁入普通人家為妻、也不願讓她嫁進高門為妾一般。
可是這樣的心境蘇豫卻不懂,又或者不屑一顧、也不想領悟,畢竟於他而言,只有功名利祿與仕途平坦才是重中之重,其他一切皆可摒棄。官途璀璨、意氣風發時,妻妾與子女尚可得到他的垂青與愛憐,可若是到了兩相取捨之際,「情」之一字便顯得無足輕重了,上一世的沈凝之母子就是最好的例子,能在蘇豫心中占有一席之地的五房母子尚且如此,更遑論是無權無勢又無甚寵愛的四房?
這樣的感慨堪堪擦過蘇鸞的思緒,門外便響起了一陣參差錯落的腳步聲,葉天凌與蘇闕一道進了前廳。
蘇鸞倒是有些驚詫於葉天凌的突然造訪:「今日怎的忽然得空了?」
「今日東市擁堵得厲害,便繞道往關雎巷那頭回府,正巧路過了延慶樓,想起你昨日還念叨著延慶樓的金糕卷和蓮子糕,就順道替你買了一些點心,不料出了延慶樓就遇到府里的小廝送信說你往蘇府來了。」葉天凌話未說透,廳中眾人卻都聽得明白,東市雖然熱鬧非凡、店鋪林立,偶爾也會生出些許摩擦、動盪,但無論如何也不敢鬧到毗鄰的官道上、妨礙一眾文武百官出行,只怕避讓擁堵才往關雎巷順道帶點心是假、刻意繞路去了趟延慶樓才是真,只是葉天凌既這般說著,眾人也就這般聽著,總不至於傻到硬生生戳破葉天凌的說辭,「從關雎巷往侯府去,正巧要路過蘇府,索性接著一道回去,這才在門口遇到了子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