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進退維谷
2024-06-17 09:49:04
作者: 白衣不渡
只是不想蘇綰的笄禮剛過不多久,就傳出了太醫院院判往蘇家提親的消息,那時蘇鸞正學著打理侯府的上下適宜,又得分心應付著葉家另外兩房,里里外外忙得不可開交,知曉這件事時,兩家早已說定了親事、交換了庚帖,就等著謝家下了聘禮之後再商定婚事的時間與細節。
沈凝之與蘇綰早先就曾說過,她的性子不適合深宅後院中的紛紛擾擾,希望她能許個家境殷實、家世簡單的普通人家,即便日子過得不及其他幾個姊妹風光,但內里實在、日子順心,能有個貼心人知冷知熱那也就足夠了,可謝家顯然是不符合這個要求,雖然太醫院院判的官職並不算高,謝意也並未子承父業投身於太醫院之中,甚至未曾步入仕途,但謝意早已娶了正妻,夫妻之間也算和樂融融,蘇綰進門便是為妾。
庶出的女子大多是嫁給與自己門當戶對或略高一籌的人家做妾室,又或者低嫁給家世差些的家裡當正妻,蘇綰與謝意的婚事便是前者。
只是這樁婚事來得突兀又蹊蹺,蘇綰更是從未向蘇鸞提及分毫,就連蘇家人也是刻意藏著掖著直到這樁姻緣成了定數才遣人往宣平侯府送了口信,蘇鸞也不得不多幾分思量,便遣了下人出去打聽消息。
領了差事的丫鬟婆子們帶回的消息皆是大同小異,說是約摸半月之前,蘇綰與謝意在古月軒中私相授受被旁人撞了個正著,正是機緣巧合之下,蘇綰壞了名聲不說,謝意也與髮妻生了嫌隙,兩人之間也是迫於流言蜚語才不得不結了這門姻緣。
事已至此,便是蘇鸞插手其中也多半是於事無補,女子的名聲最是脆弱易碎,無論其中是非曲直、真真假假,世人關心的也從來不是冤屈與清白,更不知道三人言成虎能毀掉一個女子的名節,他們需要的不過是能得以消遣的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
可即便如此,蘇鸞還是換了衣衫去了一趟蘇府。
那時,蘇綰正被束在閨閣中繡起了嫁衣,只是她的繡工素來不算出挑,做起繡活也比旁人費勁許多,好幾日才繡了半個袖口。
蘇綰一見蘇鸞便放了手裡的活計、快步迎了上去:「二姐,這麼熱的天氣,你怎麼親自過來了?我正想著得了閒再往侯府遞張拜帖、屆時再與你詳說。」
蘇鸞落了座,婉拒了丫鬟遞來的茶盞,只朝著蘇綰皺眉道:「這事若我不問,你準備藏到什麼時候?」
蘇綰的面上生出了幾分遲疑的難色,揮退了下人、又掩好了門窗才道:「這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何必污了二姐的耳朵?」
蘇鸞瞥了她一眼:「這事傳不到我耳中,是父親的意思罷。」
蘇綰露出一抹苦笑:「這本也是我自己言行有失才讓旁人捉住了把柄,父親不想讓家醜外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畢竟家裡幾個姊妹都還待字閨中、你夫家又是宣平侯府那等高門大戶,總不好與這些不堪入耳的市井流言扯上干係。」
如此說來,蘇府上下對蘇鸞三緘其口就確是蘇豫的意思了。
「及笄之後你就是待字閨中的大姑娘了,沈姨娘怎會放你一個人去東市?」蘇鸞的目光輕輕掃過那身還未完工的海棠色喜服,眉間擰出了一絲極淡的褶皺,女子嫁作妾室,沒有三媒六聘、也沒有八抬大轎,亦用不得鳳冠霞帔,就連嫁衣也不能是正紅,自入門起就比正室矮了不止一頭,更遑論日後出生的那些少爺小姐,個個都是說不得、碰不得的小主子,要知道他人府里的妾室可不像蘇家那般閒適松乏,別說十月懷胎還受不起親生子女的一聲母親,就是留在身邊教養都得靠正室的恩惠。
蘇綰將那身喜服往笸籮里收了收,又用細布蓋了一層,直到近乎看不出顏色才道:「正如二姐所說,及笄之後我也算是個大姑娘了,往年姨娘過生時,我都是送些逗趣取巧的小玩意,眼看著姨娘今年的生辰近了,我便尋思著送份貴重些的賀禮,就託了謝大公子替我尋對成色好些的碧玉鐲子。正好那日謝大公子的小廝傳了信來,說是找到了一對成色上乘的玉鐲,讓我去古月軒看看合不合心意,誰知我前腳進了古月軒的廂房,後腳便有人撞見謝大公子將玉鐲遞到我手裡。我本是託了人家幫忙,自然是先付了銀子,到古月軒時亦是兩手空空,是以這好端端的一筆買賣,就成了旁人口中的私相授受。」
蘇鸞的眸光微微一寒:「你這院裡可是養了別家的眼睛?」
「還是二姐聰明,只是聽個大概就能猜到其中玄機。」蘇綰頓了頓,「那日自東市回來之後,姨娘就說玉清院裡怕是有人賣主求榮,一番細查重罰之下才揪出了一個拿人手短、口風不嚴的丫鬟,只是那時事情已無轉圜餘地,姨娘也只是讓那丫鬟吐了個名字就打發出府了。」
蘇鸞也不問那人是誰,只是道:「李姨娘走得倉促,匆忙間也沒給二房姐弟留下多少家底,她不留著那些銀子替自己充充嫁妝,反倒盡數用在了這些歪門邪道上。」
可是,就算知道了蘇阮是幕後黑手又能如何?蘇綰的名聲已是一片狼藉,難不成還要將蘇阮再推到風口浪尖之上,再讓蘇家女兒都擔上一個不睦姊妹、手足相殘的惡名麼?便是拋開蘇阮的死活不說,就是蘇綰那本就薄弱如紙的名聲也經不住第二次狂風暴雨的洗禮,蘇豫也決計不會做這種賠了夫人又折兵的虧本買賣,想來此時的蘇阮也不過是挨了一頓家法、拘在院裡抄寫女則罷了,兒女情長這四個字於蘇豫而言到底是太過淺薄,幾乎不值一提,更何況蘇綰與謝家的婚事終究只是與沈凝之的意願背道而馳,對蘇豫來說卻是大有助益,雖然太醫院院判並不像宣平侯府那般高不可攀,但也是能在宮中時常走動、能在各宮主子跟前說得上話的人,比起讓蘇綰低嫁進尋常人家,如今的局勢反而更合蘇豫的心意。
蘇綰不知蘇鸞心中所思良多,只是一臉艷羨地拉著蘇鸞的手腕道:「二姐,你便是不在府中也比我看得清楚,姨娘不願說出『蘇阮』二字時,我還認認真真想了許久,若我有你一半聰明,也不至於這般進退維谷,更不至於讓你和姨娘替我憂心許多。」
蘇鸞看著她單純的眼睛,有些話凝在嘴邊便無法出口,最終也只道:「且不說那些旁的了,這事你自己怎麼想的?情願還是不情願?」
「早先時,姨娘也曾問過這話。」蘇綰抬起仍舊有些懵懂的小臉,大眼睛裡有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粼粼波光,「年紀到了左右都是要嫁人的,我與謝大公子也算舊識,與其跟一個素昧平生的男子將就一生,不如就此隨遇而安罷,好歹也是相識一場。」
是了,這便是蘇鸞預想中的答案了,近乎一字不差。
蘇綰雖然容易受蘇豫的擺布與旁人的算計,但沈凝之卻是個頂聰明的,倘若蘇綰不願將就這樁親事,沈凝之便是想方設法也會往宣平侯府遞個消息,畢竟能讓蘇綰三緘其口的方法多不勝數,可是能讓沈凝之束手就擒的人卻只有蘇綰,這樁婚事終歸是蘇綰點了頭才對蘇鸞瞞到了今日。
她是心甘情願嫁與謝意為妾的。
只是蘇綰不懂,她的這樁婚事從始至終都在別人的算計之內,處處藏著陰謀詭計,這般非是水到渠成的姻緣又怎會少了磋磨?
蘇鸞輕輕合上了眼帘,再睜眼時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屋外有人輕輕叩動了門扉,恭聲道:「世子夫人,老爺跟一眾少爺小姐都在前廳等你,煩請您挪挪步子。」
蘇鸞應了一聲,起身開了房門。
蘇綰這才知道蘇鸞過了蘇府大門便直接往玉清院來了,不由心下一片溫熱動容,便亦步亦趨跟在蘇鸞後頭:「二姐,這世上也就只有你跟姨娘、兄長是真心待我,你的心意阿綰心裡都明白。」
蘇鸞邁出門檻的步子頓了頓,傾瀉而下的陽光落滿一身:「終身大事落子無悔,你可是想清楚了?若你不願,我便是無論如何也會護你周全。」
蘇綰的聲音在蘇鸞身後輕輕傳來,她道:「嗯,想明白了。」
蘇鸞頷首:「那你就在房裡好好繡著嫁衣、安安心心等著嫁人。」
蘇綰道:「二姐放心。」
待得蘇鸞隨著丫鬟走到前廳時,除了蘇阮之外的蘇家眾人已經到得齊齊整整,沈凝之亦是端坐於趙曼手邊,見著蘇鸞便點頭一笑。
周元珊見蘇鸞落了座,又轉眼去看蘇豫的神色,小半響後才擰著手帕笑道:「二小姐倒是回來得巧,清早才差人往侯府送了口信,這會子你就到了府里。正好謝院判夫婦今日要來府中商議婚期,二小姐在這也好幫著拿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