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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深可見骨

2024-06-17 09:48:49 作者: 白衣不渡

  聽見身後的動靜,翟舒玄偏偏側過半個身子,稜角分明的側臉石破天驚般直直撞進了江枕月恰好抬起的眼眸里。

  不得不說,翟舒玄這副皮倒是生得不錯,每一處起落都恰到好處。

  這樣的驚艷僅僅維持了不到三秒,江枕月還未走近,翟舒玄已經邁開步子往前去了。

  過了宮門,有一個滿臉褶子的太監頭目替兩人引路,大約是江枕月不受翟舒玄待見的事在東璃已經人盡皆知,引路太監除了初見時叫過江枕月一聲翟夫人之外,再也沒能跟她搭過半句話,倒是時不時提醒翟舒玄注意腳下,又偶爾與翟舒玄說上幾句西厥使團的事情。

  翟舒玄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了幾聲,卻好似給足了那太監面子,以至於他笑得本就眯縫的眼睛深深陷進了皺褶里。

  今日的接風宴設在宣明殿,是東璃皇宮的四大主殿之一,江枕月跟在翟舒玄身後穿過了整整五段迴廊、四座園子、三處假山,才算是到了地方。

  兩人前腳進了宣明殿,昭惠帝後腳就帶著兩名衣著華麗、姿態萬千的妃嬪步入殿內。

  江枕月從未與皇室打過交道,只得從善如流地學著旁人的樣子行了叩拜大禮,嘴裡高呼著吾皇萬歲萬萬歲,皇后千歲千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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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惠帝中氣十足道:「眾卿平身。」

  眾人齊聲謝恩,氣勢驚人。

  翟舒玄官職不低、又有赫赫戰功傍身,席位還算靠前。

  江枕月與翟舒玄共用一個方幾,餘光不著痕跡地偷瞄著高座上的三人。

  昭惠帝年約而立,雙眉入鬢,眼神深邃,雙唇略寬,唇色略深,頗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坐在昭惠帝右手邊、頭戴鳳冠的惇孝皇后約摸三十出頭,一雙微微上挑的丹鳳眼,目光銳利、雙唇輕抿。

  而昭惠帝左手邊的那位嬪妃,模樣清麗、眉目清秀,如今卻堂而皇之地出現在本該只有一國皇后的場合。

  若非是身份特殊,那便是獨寵後宮。

  江枕月收回視線,一聲尖細的嗓音在宣明殿外響起:「宣西厥使節覲見。」

  西厥的使團已經行至殿中,右手撫著左胸躬身行禮,用蹩腳的東璃話向昭惠帝問安。

  西厥人的長相與裝束與東璃有些不同,他們的眼窩很深、鼻尖微勾,皮膚呈健康的小麥色。身上飾以金銀、皮毛以及珠寶,褲腿又圓又闊,腳上的羊皮小靴尖尖翹翹。

  幾人行過禮之後,由一個個子矮矮小小的卷鬍子男人唱禮,足足十口紅木箱外加四個蓋子紅布的梨木托盤。

  箱子裡那些吹得再天花亂墜也不過是些加了無數形容詞的金銀珠寶,在昭惠帝以及一眾權貴眼裡都算不得什麼,而躺在托盤上的幾件則是真正的珍寶,江枕月甚至能從唱禮使節的眼睛讀到一絲迫不及待的興奮。

  「陛下請看,這幾樣稀世珍寶都是我王精心為東璃準備。」那使節摸了摸鬍鬚,頗有些得意地比了比身後那幾個鑲了寶石的托盤,「這第一樣泣血鮫人淚,正是三十六年前紅山一戰中,貴國先皇倉促留下的東璃至寶,我王有言,西厥如今與東玥交好,原物奉還方為示好。」

  話音一落,滿堂俱靜,縱使江枕月對東璃前朝的歷史一無所知,也能聽出話里的弦外之音。這顆鮫人淚只怕是先帝御駕親征吃了敗仗、倉惶撤軍時留下的物件,如今原物奉還,是暗示東璃吞併了西厥七州三城,這一口實在吃得太撐,總要吐出一些才對得起西厥的年年進貢。

  那使節也不顧殿內眾人的反應,兀自揭開了第二個托盤:「這第二樣是獻給惇孝皇后的夜觀百相衣,這件衣裳乃是由上千名婢女耗費數月、用剛剛長出的雀翎染著奇綏花汁製成,會隨著日光的變化而改變顏色,到了夜裡,更是光彩奪目、幻生百相,故名夜觀百相衣。而這身衣裳的奇特還不止於此,這奇綏花是西厥皇室獨有之花,需日日以人血澆灌,養分越是充足,顏色越是艷麗,單是製成這件夜觀百相衣,就要染遍上千名婢女的指尖血。」

  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東璃如今的強盛繁華是因為侵占了西厥的城池、沾染了西厥的鮮血。

  第三件珍寶就是更是直白,是獻給太子殿下的一把白玉弓,弓身鑲著數十顆眼睛般大小的寶石,兩邊裹著薄如蟬翼的金邊。

  有弓無弦、用力即碎,活生生將當今太子比喻成了不堪重任、百無一用的擺設。

  當矮個子使節指到第四個托盤時,阿查王夫婦的目光已經直剌剌地定格在葉天凌俊美無儔的臉上。

  「這第四樣寶物要獻給葉世子。」阿查王妃接過使節的話頭,嬌媚的臉上綻出了一朵艷麗的笑容,說著一口流利的東璃話「聽聞葉家世子數月之前迎娶了東璃第一美人,奉若珍寶、琴瑟和鳴。這把琉璃同心鎖在巫神廟裡受了數十年的香火供奉,最是靈驗,有了它的庇佑,葉世子與夫人定可恩愛纏綿、白頭偕老。」

  阿查王妃伸手挑開托盤上的紅綢,露出一把紅黃相間、晶瑩剔透的琉璃同心鎖,目光灼灼地望向了蘇鸞:「只是你們東璃人講究禮尚往來,這把琉璃同心鎖也承載了札娜的一個心愿。札娜時常聽郎君與部族勇士提及葉世子才智無雙、所向披靡,心中很是欽佩,日日都盼望著有朝一日能向葉世子討教兩招。可札娜畢竟身為人妻、而葉世子又有家室,於情於理都不合適。如此,不如由葉夫人代為賜教,札娜覺得,葉世子一代英豪,他妻子的身手也不至於太差。」

  札娜說著,從腰上取下了一條通體銀白、遍體生寒的軟鞭,那鞭子柔軟細長,卻泛著金屬才有的寒光,鞭節之上還生了細密的倒鉤。

  一鞭落在身上,只怕深可見骨。

  這哪是要討教功夫?分明是記著阿查王丟了七州三城、又被葉天凌重傷的仇,刻意繞開了葉天凌這座大佛,想拿蘇鸞當軟柿子捏。

  札娜這番言語也徹底將蘇鸞的美貌暴露在了眾人眼前,或探究、或打量,又或驚艷、或艷羨的目光落了蘇鸞滿身,尤其是裴瑜那道諱莫如深的視線和裴琳琅那道又怨又恨的目光,幾乎要將蘇鸞看個透徹一般,好在葉天凌早早便向昭惠帝呈上了畫像,是以昭惠帝神色微動之後,終究還是淡淡斂下了所有情緒。

  葉天凌冰涼的眼裡聚起了細細的寒霜,視線越過札娜,如同利刃般直直刺向了阿察王,直到阿察王剛剛復原不久的傷口又仿佛火燒火燎般刺痛起來,這才堪堪收回了目光。

  江枕月自是認得出葉天凌,便是看著蘇鸞的美貌也能猜到她的身份,名揚東璃的第一人美人,大抵就是江枕月出現在接風宴的原因了罷。

  江枕月側身看著翟舒玄的側臉,挑眉道:「我好歹也是你的妻子,你邀我進宮赴宴就是為了替你當差?」

  翟舒玄唇角的弧度卻很是嘲諷:「聽聞你在涼州學過幾年功夫,府里的下人也說你傷人的手法又狠又准,區區一條軟鞭而已,奈何不了你。」

  「我不過是教訓了一個目無尊卑的丫鬟罷了,哪裡及得上這一鞭子疼?」江枕月朝著翟舒玄璀然一笑,伸手點了點他的胸口,「夫君,你的心可真偏。」

  說完,江枕月便放了酒盞站起了身子,她背脊極直,神情倨傲,同樣對阿查王妃露出了笑容:「王妃既然深知東璃的禮儀,那就應該知道,東璃極重尊卑,連山一戰中阿察王得越過臣婦的夫君才能與葉家世子交手,札娜王妃想跟世子夫人比試,自然也得先過了臣婦這關。只是札娜王妃既用了討教二字,這把琉璃同心鎖就顯得有些輕了。王妃先前也說了,葉家世子是一代英豪,他既然連下西黎七州三城,臣婦自然也不能遜色太多,不如……王妃將這鞭身的七顆寶石與頭頂的三顆明珠一起送與世子夫人。」

  「好大的口氣!」札娜氣得俏臉一紅,軟鞭直指江枕月,「若是你輸了該當如何?」

  江枕月的目光輕輕落在札娜左手上的一個銀鐲子上,笑道:「若是臣婦輸了,受你七鞭三針也無妨。」

  札娜身子帶著暗器的手腕一僵,心上生起一股被人揭穿的羞惱,鞭子一橫,厲聲喝道:「那便如你所言。」

  話音一落,札娜手裡的銀鞭已經直逼向江枕月的門面,後者腰身一彎,一手推開了僵立當場的白桃,另一手抽出了隔壁桌上的擺放著的一柄長劍。

  札娜的鞭子舞得又利又狠,所過之處勁風四起,光影斑駁。江枕月卻只守不攻,靈巧的身子左躲右閃。

  在躲到第二十招時,札娜已經有些氣急:「你到底打不打?怎麼……」

  話未說完,江枕月的身子已經快如閃電地繞過長鞭,沒有繁瑣的招式,劍鋒一轉,挑下了札娜頭上的一顆明珠。

  札娜瞪大了眼睛,臉色又青又白,銀鞭舞得越發陰狠,另一隻手上的鐲子也適時瞄準了江枕月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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