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寵妾滅妻
2024-06-17 09:48:28
作者: 白衣不渡
葉天凌與蘇鸞的婚事是昭惠帝親自定下,聖旨早已經傳遍整個京城,兩家人只管選定吉日便是,這納采與問名的繁瑣環節大可忽略不計,即便葉家人將納吉一事一併省了,蘇家人也不能多說什麼,畢竟這樁婚事是昭惠帝親自點頭,並不用再次徵得他們的同意。
可是為了讓蘇鸞風光大嫁、日後不至被人看輕,葉家人不但一環都沒有落下,而且連納采的吉禮都下足了功夫,氣派非凡又講究至極,那本密密麻麻的禮單足足比尋常人正式下聘時的聘禮多出了數倍不止。
周元珊只是執掌中饋的貴妾,本是沒有資格與宣平侯夫婦共坐一堂,可蘇家也沒有其他能撐得起場面的女性長輩。周元珊是周家的庶女,珠胎暗結之後才匆匆進了蘇家的門,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亦沒有操持過其他子女的婚事,不由被葉家的排場與陣仗嚇得心頭一跳,強撐著笑容才不至於顯得冒失無禮。
蘇家其他兩個妾室出身低賤,顯然是上不得這樣的台面,一眾子女中又以蘇鸞兄妹最為年長,是故除了蘇闕這個與蘇鸞一母同胞的嫡長子之外,其餘子女也不適宜出現,倒是許志澤作為蘇鸞的娘家長輩、許若作為已經出閣的新婦,也被蘇闕請到了前廳,一道商議蘇鸞的婚事。
宣平侯縱橫沙場多年,見慣了大漠孤煙和殘陽如血,周身的氣度也被磨礪得卓爾不凡,他的身形很是高大,身姿如墨竹般挺拔,劍眉入鬢,鳳眼生威,目光威嚴又從容,即便唇角帶著笑意,渾然天成的威儀與肅穆也壓得廳中一片嚴肅。
秦氏生得眉眼溫潤,是坊間出了名的端莊大方,見葉興修這副架勢不由掩唇輕笑:「你這般模樣,知道的是你來蘇家說親,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來蘇家商討退兵之計!」
葉興修一怔,隨即肩頭便鬆了兩分,不自在地咳了一聲:「帶兵帶得久了,這擔子倒是卸不下來了。」
這樣說著,唇角的笑容還是極力地擴大了幾分,看得秦氏又是一笑,眉眼彎彎的模樣看得葉興修心中一軟,伸手替她捋了鬢角的碎發,只是兩人常年分隔兩地,葉興修又是剛剛回京,動作難免有些生疏,秦氏便微微側頭讓他順手一些。
這樣的相敬如賓、伉儷情深看得廳中眾人神色各異,蘇府之中五房妻妾,於蘇豫而言,興許只有沈凝之還能承載他一番情意,而趙曼不過只是一時興起,至於餘下幾人,大多是因為嫁娶之事有利可圖罷了。可就算是面對著沈凝之,蘇豫也做不到如葉興修般只執一人之手。
周元珊自是不必多說,她能與蘇豫為妾,除了不諳世事時的不知自愛之外,更多是因為周家的家世,可是周元珊沒有本事轉圜於周、蘇兩家,反倒因此與娘家人生了嫌隙,蘇豫待她自然不如往昔,這樣的情深義重,她如何有福得見?
唯有許家人見狀則是暗暗點頭,許家人自祖上以來,皆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如今許博文是如此、許志澤亦是如此,也正是因為如此,許家人才格外反對許如梅下嫁於當時一無所有卻謀求甚多的蘇豫。只是涉世未深的許如梅到底沒能聽信良言,反是信了蘇豫的巧舌如簧,以至一生悲涼、鬱郁離世。如今見著宣平侯夫婦恩愛不疑,再聯想起葉天凌在江州時的信誓旦旦,不由替蘇鸞感到欣慰,「絕不納妾,永不續弦」之言想來不假。
葉興修清了清嗓子,見秦氏向他點了點頭,這才道:「蘇大人,我們夫婦二人今日是為商榷犬子與令嬡的婚事而來,只是聖旨已下,納彩之事自是不必多言,至於問名一事,倒是犬子心急,早早就托人打聽得清清楚楚,內子無狀,日前也親口問過蘇二小姐一次,兩人的生辰八字也請人看過,先生說兩人命數極合,實乃天作之合、能使家業興旺。」
這樁婚事由昭惠帝欽點,自然不會再有第二個媒人,是以這番拗口卻又討喜的吉利話就落在葉興修身上,他到底不善此道,說得也不像牽慣了紅線的媒婆般討巧,好在也挑不出什麼錯處,只是葉興修說完之後,自己都輕輕鬆了口氣。
這樣的侷促不適倒是讓葉興修想起了自己向秦氏提親那會。
秦家雖然算不上世家大族,但禮教規矩極為嚴苛,葉興修生母早逝、卻不受父親喜愛,可無論如何到底是與高高在上的宣平侯府有著切不斷的血緣關係,生怕性情古板的秦家老爺不肯因著門第相差甚遠而不願應允這樁婚事,便像個毛頭小子般早早就打聽好了秦氏的生辰八字和周家老爺的喜好,就連說親的媒人都是他挑挑揀揀了數次後才終於選定。
蘇豫自是不知這其中玄妙,更不知道秦氏也回想起了往事,是以臉上笑意更甚,只是蘇豫與葉興修的官職相差甚遠,家世更是無法相提並論,在葉興修跟前也提不起幾分底氣,聞言也只能笑著附和道:「能與宣平侯府結親是小女三世修來的福分,也是蘇家祖上庇佑才能得此殊榮,此事便由侯爺與夫人全權決定罷。」
「蘇大人無甚異議自是最好不過了,但是照著規矩,還是得問問蘇二小姐娘家人的意思。」秦氏笑得溫婉賢淑,轉頭望向了一直未發一言的許家父女,「日前見到鸞兒時,曾聽她提起過遠在江州的娘家親眷,今日有緣得見也是一件幸事,兩位若是對鸞兒的親事有所期許便只管說與我們就是,不說能做得盡善盡美,但也定然盡力一試,以求萬事稱心如意。」
秦氏這話說得客氣有禮,也頗有抬舉之意,許志澤聞言也是心存感激,可許如梅的悽慘下場卻是無法磨滅的事實,是故秦氏有此一問,許志澤也不曾避諱地直言不諱道:「許家世代經商,不過一介商戶之家,本是沒有資格與侯府的貴人共坐一室,更遑論置喙侯府世子的婚事,可我這個外甥女自幼喪母、少被照拂,是故我這個隔了一層血緣的舅父不得不多言幾句。」
葉興修心性正直、義薄雲天,是戎馬一生的將帥,對許志澤的開門見山不由生了幾分好感,聞言亦是爽朗道:「都是自家人,但說無妨。」
許志澤拱手行了謝禮,道:「許家雖是不入流的商戶世家,但自祖上以來一直有條不成文的規矩,無論男婚還是女嫁,除非生死相隔,否則終身只此一人,所以許家對葉世子的唯一盼望便是『絕不納妾』四字不破,至於『永不續弦』,若真是鸞兒福薄,這句諾言便當作未曾說過罷。」
秦氏聞言微微失色,許家這個祖上傳下的規矩蘇鸞從未與她說過,反倒是在逐漸相熟、敞開心扉之後,蘇鸞曾言辭懇切地托她辦過件事——蘇鸞要她幫忙打消葉天凌不願納妾、不肯續弦的念頭。
秦氏想起那個初見時言行拘謹、老老實實說著自己不會與長輩相處的少女,想起她不經意間說起自幼就無人替她縫製新衣時的坦誠懵懂,又想起她說自己福薄、生怕耽誤葉天凌一生時的情真意切,心下騰起一片柔軟的疼惜與愛憐,定定朝許志澤道:「『絕不納妾、永不續弦』是犬子親自向聖上求來的恩典,是他自己親自許下的承諾,斷然沒有出爾反爾的道理,莫說那一旨聖意由不得他反悔,便是我與侯爺也容不得他犯渾。」
葉興修也定然道:「他是領過兵、掛過帥的人,自然知道一諾千金的道理,更何況葉家的家規就供在祠堂,不怕他能翻出天去。」
許志澤抱拳道:「如此,鸞兒就託付於葉家了。」
葉興修亦起身回禮:「定然不負所托。」
立在一旁的蘇豫倒是顯得有些多餘了,尤其是在許志澤說起許家那條家規時,臉色更是難堪到了極致。
蘇豫嬌養外室、寵妾滅妻的名聲早年就流傳坊間,尤其是在許如梅離世時,世人對他的指責與猜測更是鋪天蓋地,甚至驚動了昭惠帝,那年的評核也是險險過關。
只是那時的李家正值春秋鼎盛,李齊仁升任從三品濟州鹽運使,兩個兒子也相繼入仕,蘇豫一心算計著迎李書憶過門,自然無暇顧及其他。
可現在李家轟然倒塌,留下的一雙子女也不甚出挑,反倒是長房兄妹光芒四溢,一路高歌猛進,如今蘇闕成功入了翰林院,蘇鸞也成了葉天凌的心頭寶,在旁人看來這無疑是蘇家的大造化、是蘇豫祖上積福,只有蘇豫知道這繁華表象之下藏了多少不為人知的心驚膽戰和事與願違,這樣的福報落在其他幾個女兒身上該有多好?那才是對蘇豫有百利而無一害的助益、才能算作是高枕無憂的福報,而非是像現在這樣,心緒複雜之間,連許志澤這半個外人都比蘇豫更像一個父親。